唐嬤嬤被王老夫人給繞糊塗了。
她茫然的看着明顯興致很高的主子,結結巴巴的說道,「奴婢、奴婢不大明白呢,老夫人您明明是,明明是……」
唐嬤嬤沒敢直白的問出來,自家主子明明因為那個九曲丫頭的話對整個事情都有了興趣,她方才那個樣子分明已經又是那個殺伐果決的侯府主母了,為什麼卻又什麼也不肯做,連去探聽下阮青鸞的消息都不准呢?
唐嬤嬤不敢問,王老夫人好像又改了主意,輕嘆一聲說道,「哎,也罷,你悄悄的打發個妥當的人去梅香苑瞅瞅吧。不過,不要驚動了那個丫頭,不管她做了什麼,只管悄悄的看着到時候傳信回來就是了。」
「哎,」王老夫人再次嘆息了一聲,感慨的自語道,「老嘍,真是老嘍,當了這麼多年的老廢物,行事也瞻前顧後起來嘍。」
「老主子運籌帷幄,您是謹慎罷了。」唐嬤嬤輕聲的說道,「奴婢這就吩咐人去守着,看看二小姐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說完了這話,唐嬤嬤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一般,小聲的問道,「那,九曲那個丫頭呢?是不是放了她回梅香苑?」
「不,暫時就先讓她呆在松鶴堂吧,」王老夫人思量着吩咐道,「你吩咐人好吃好喝的招呼着,別讓那個丫頭凍着、餓着了,也別讓她出去。」
「是,奴婢這就去。」
唐嬤嬤一個福身,倒退了兩步,轉身就要出門。
「你順便告訴守夜的婆子,」王老夫人補充着吩咐說,「就說我今晚上身子不適,早早的歇下了,讓她們守好的門戶,不管是誰來一律給我擋回去,今兒我誰也不見。」
「呃,……」
唐嬤嬤愣了一下,又被自家的主子給弄糊塗了。
但是看着王老夫人那種肅然的臉,她沒敢再多問,答應着轉身出了屋門,趕着去辦事了。
唐嬤嬤是王老夫人身邊的老人了,行事自然是妥當的。也就是半盞茶的功夫,她就去而復返,輕手輕腳的關上了房門。
王老夫人掃了一眼進來的唐嬤嬤,「都辦妥了?」
「是,都按照老夫人的吩咐辦妥了,」唐嬤嬤恭順的稟告道,「九曲那丫頭已經安置着睡下了,梅香苑那邊是打發了小蓮去的,那孩子辦事素來妥當,不會誤了老夫人的事的;還有,守門的婆子也都囑咐了,按照老夫人傳的話,讓她們今晚一律擋駕的。」
「嗯。」王老夫人點了點頭,抬手指了指腳邊的小杌子,「來,過來坐下吧,有什麼想不通的可以問我了。」
「老夫人就是老夫人。」
唐嬤嬤臉色一囧,按照吩咐老老實實的蹭着坐了下去,這才把心頭一直盤桓着的疑惑。
「老夫人派人悄悄的看着二小姐,奴婢明白這是老夫人在考量她呢。可是,奴婢不明白為什麼老夫人為什麼不趁機給嚴氏一點顏色看看呢?」
「這十幾年來,她在侯府里也有了不小的根基了,如今她方寸大亂,正是好好的收拾她一番的好機會啊,讓她以後不敢再在您面前囂張。可是,您為什麼反倒是吩咐了緊閉院門呢?就好像是怕了她們,不想沾惹這事似得?」
王老夫人微微一笑,閒閒的說道,「我就是要她以為我怕了她。」
「這,這,這,……」
唐嬤嬤張嘴結舌,臉上的明顯的顯出了不忿來,「老夫人您又何必如此的示弱?您這些年是不願意認真的和她計較罷了,哪裏就是怕了她?如此一來,那嚴氏豈不是更加的囂張了?」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朝中看似平靜實則已經是暗潮洶湧了,不是咱們一味逞強好勝斗蠻氣的時候。」王老夫人一板一眼的說道,「嚴氏不僅僅是嚴氏,她前有東平伯嚴府撐腰,後有宮中的淑貴妃替她出謀劃策,她們兄妹三個同進退,早就是一體的了。」
「老夫人的意思是說這事不僅僅是咱們寧遠侯府內宅之事這麼簡單?」唐嬤嬤一臉的沉思,「這裏面還牽涉了東平伯府,牽涉了宮中?牽涉了朝政?是他們授意嚴氏這麼幹的?」
唐嬤嬤被自己的推想嚇到了,喃喃的說道,「他們這是想幹什麼?咱們寧遠侯雖然沒有早些年的威勢了,可也不是隨意可以拿捏的小門小戶,他們怎麼敢如此肆無忌憚?」
「他們怎麼會不敢?」王老夫人的眸中閃過了一絲凜然,「如今東平伯嚴家代替了楚國公接管了南疆的兵馬,淑貴妃貴為貴妃幾乎能和皇后抗衡。而且,現在太子新喪、儲位空懸,是很多人狂熱的開始押寶的時候。有了這麼大的一個誘惑,那些人有什麼不敢的?」
王老夫人越說神色越是凝重,「這事可大可小,牽一髮而動全身,要是一個處置不善,很可能把就寧遠侯家都給搭進去了,雖然老二不是我親生的,可是侯爺臨終前拉着我的手叮囑一定要替他看顧阮家的子孫的,我不能這個節骨眼上讓阮家大亂了,更不能讓她們打着我的名義把阮家搞得雞飛狗跳的,阮家如今亂不得!你忘記了智通大師說過的話了麼?」
「難道這事就這麼算了?」唐嬤嬤一臉的憤然,不甘心的小聲嘟囔道,「嚴氏猖狂,以為一個小小的淑貴妃就能壓制了老夫人了?別人或許怕她,可是老夫人是誰啊?憑着您和太后娘娘的交情,一個小小的無子貴妃豈能進了老夫人的眼裏?老夫人……」
「小蝶!」
王老夫人喊着唐嬤嬤的名字打斷了她的話,澀聲說道,「你忘記了我剛才和你說過的話了,如今的情勢不再是當年的情勢,阮家不再是以前的阮家,我雖然和太后娘娘有些交情,可畢竟是多少年前的時候,豈能事事都要去打攪太后娘娘的清修?」
「可是,……」唐嬤嬤張了張嘴,有些喪氣的說道,「難道這事就這麼算了?奴婢不甘心啊。」
王老夫人微微一笑,又恢復了沉穩如山,篤定的說道,「你放心好了,這事算不了。小心駛得萬年船,咱們不過是提前擺出個姿態來罷了,總不能一眼就讓人家看了底去。」
「呃,……」
唐嬤嬤再次愣住了,怔了半天才不敢置信的說道,「難道,難道她,她會猖狂如斯?她難道還……」
唐嬤嬤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外邊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似乎是有人小心翼翼的進來了,緊跟着就傳來了守門的婆子的聲音。
「啟稟老夫人,夫人在大門外求見。奴婢們按照老夫人的吩咐說了,夫人還是不肯回去,說是老夫人身子骨不舒坦,她作為兒媳婦理應侍疾的,非要打發了奴婢來通秉不可。」
唐嬤嬤一咬牙,恨恨的低聲說道,「她竟然真的敢!」
「奴婢這就去打發了她!」唐嬤嬤氣憤的一跺腳,刻意大聲的說道,「她還知道自己是兒媳婦的身份啊,老夫人的吩咐就這麼明目張胆的不聽,這哪裏是侍疾病啊,分明就是來逞威風來的!奴婢咽不下去這口氣,就算是拼着被侯爺家法責罰,奴婢也不能忍下這口氣,奴婢替老夫人委屈的慌!」
王老夫人遞給了唐嬤嬤一個讚許的眼神,卻裝作有些無奈的吩咐道,「罷了,你也不要這麼大氣性了。既然嚴氏非要進這個門,我若是執意不肯放行,還讓人以為咱們做了什麼見得不光的事情不能見人呢,還是讓她進來吧。」
主僕二人默契的相視一笑,同時點了點頭。
唐嬤嬤這才賭氣般的高聲吩咐,「老夫人吩咐下來了,去請了夫人進來,讓人準備熱茶!」
「是。」
侯在外面的婆子如釋重負的答應了一聲,趕緊轉身去傳話了。
唐嬤嬤衝着外面撇了撇嘴,冷冷的輕哼了一聲,「哼,上不得台面的雕蟲小技,還以為能瞞過老夫人的眼睛去?真是痴心妄想!」
「好了,」王老夫人衝着唐嬤嬤輕搖搖了頭,低聲吩咐道,「嚴氏雖然不堪,但好歹也是主持了侯府中饋十幾年的人了,咱們切不可掉以輕心、讓她看出了什麼端倪來。」
「是,奴婢記住了。」
唐嬤嬤答應了一聲,轉身給老夫人加了一件金色的貂皮大氅,又回身挑亮了鎏金鶴足高腳燈的燈花,然後規規矩矩的站在了王老夫人的身側。
主僕二人剛剛收拾了停當,嚴氏就隨着那個婆子邁進了屋來。
今日的嚴氏倒是沒有了往日的張狂,進門之後先是恭謹的福身行禮,嘴裏關切的說道,「媳婦給老夫人請安。聽守門的婆子說老夫人身子不大爽利,要不要緊啊?這就打發人去請太醫來瞧瞧?」
王老夫人微微頜首,似乎對嚴氏的恭謹很是滿意。
輕輕的擺了擺手,王老夫人緩緩的說道,「不用興師動眾了。不過是冬天老日的窩在屋子裏積了點食,歇息一晚也就好了。倒是你,這麼晚了還特意趕過來,有什麼特別的事情麼?」
王老夫人聲音有些懶懶的,倒真的像是身子不大舒服,外面發生了那麼大的動靜她一點也不知道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