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不來?淋雨傷寒了別賴我啊!跟你說,這麼落後的醫療條件,感冒也是隨時死人的,你現在還適合做人,別急着做鬼啊!」
經過一天酷暑熱氣的蒸焐,傍晚的風雨來的特別涼,莫緋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看着石凳旁的人,有些擔心。
白淡兮醉得不輕,對於莫緋的話,和氣勢洶洶的大雨置若罔聞,閉着眼睛安靜了好一會,突然伸手去抓空中落下的雨水,毫無章法的亂抓。
「我……我唱歌給你聽!」
莫緋瞬間感覺,這是多麼浪漫的事!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和你一起躲過雨的屋檐,來一首!
白淡兮說出那句,根本沒有等人的回應,兩手垂在地上,用指甲在青石地面上,叩起了節拍:
夏晨曦,清風透,小荷立綠波。
蜻蜓三兩隻垂懸蒲草下。
牧笛聲聲悠揚,韻味落晨露。
少年路過,指尖奏韶華。
青溪澗,薄霧散,稚魚翔淺底。
微光萬千縷穿枝映粼波。
山歌句句含笑,流年細鈿間。
少女浣衣,人面勝桃花。
旌旗迎風,拂過將軍長戟,錦書千里寫不盡辰下風雪。
卷珠簾內,月光家人與燭淚。
魚雁來去,道不出陌上翹盼。
青山不老,浮燈遠去,消瘦了春秋,但見白頭。
荒涼古剎,青衣薄衫,祈求共來世,埋骨相依。
等等!只會唱這幾句嗎?第十二遍的時候,莫緋差不多會哼了,也終於忍不住了。
「唱的很不錯!換個調子,小爺有賞!」
可是白淡兮依舊無視她,繼續唱着,漸漸的口齒不清晰了,調子也跑偏了。
舌頭擼直了再唱行不行!莫緋不耐煩了,走下去要打斷白淡兮,卻發現被雨水淋透的人,臉色蒼白,嘴唇烏紫,閉着的睫毛下,雨水如珠簾滑落。
明明是一張冷麵玉容,明明是一嘴尖牙毒舌,卻在這一眼,像一把無形的刀,在莫緋的心頭刻出清晰的痛。攙住白淡兮的胳膊,想把他扶到亭內,奈何這份浸水的重量,超過了她的承受。
「千萬別感冒啊!醫學這麼落後,你要是兩腳一蹬就掛了,我的日子可就沒法過了!再說啊!我哪點不如陸綾月?你在她那棵歪脖子樹上掛死,不如在我這樣一棵就能覆蓋整片森林的樹上飛翔!」
感謝她娘給她生的二兩胸脯肉,莫緋還是相當自信的!
也許是說到陸綾月這個名字,白淡兮突然睜開眼睛,看了莫緋好久,然後來了一股力氣,將她猛然推了出去。
「走開!我要唱歌!」
莫緋失去重心,跌坐在夏日的漂泊大雨中,瞬間就濕了透徹,打了一個噴嚏,雨水刷的眼睛都睜不開,一着地就接了地氣,火氣蹭蹭地竄了上來。
「難聽的要死!鬼哭狼嚎至少能嚇人,你這是嚇鬼啊!」
「綾月最喜歡唱這首歌了,我也一直會唱,只是沒有告訴她!」
我擦!連唱歌都是因為失戀這茬!戳的人連十二指腸都潰瘍了!莫緋爬起來,二話不說,頭也不會地走了。
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醉酒賣瘋,自己陪在旁邊挨打受罵,除非腦子有病,不如回家烤紅薯!
莫緋是淋着雨回到輕羅樓的,那樣子剝了衣服,和拔了毛的雞沒有兩樣,下到鍋里,放上蔥姜蒜,扔進幾個香菇燉一燉,就是一鍋雞湯!
千蘭嚇得大叫一聲,又是解她衣服,又是責怪連篇的,吵得莫緋頭疼,遂吩咐了洗澡水,把所有人都攆了出去,自己屏息沉在盆底,腦子一片混沌。
「奶奶的祖爺爺的白淡兮!我要是個真爺們,就讓你菊花開滿大東乾!」
莫緋恨恨地罵一句,想起自己走的時候,看到園外持傘待命的梨桑,還特意假傳了白淡兮的口諭:『想一個人靜一靜』,估計那個倒霉催的,還在發酒瘋唱着酸情歌,既然這樣,她便放心了。
莫緋又心情愉悅地洗了澡,絞了發,吃飽喝足,沒等來早上那個月白色的身影,不帶一絲遺憾地睡覺了。本來約炮這種事,就要承擔爽約的風險,她也不能跳起來指着對方的鼻子罵:你為什麼不來睡我!好在這種風險總比感染個別難以啟齒的病要好。
第二日早早醒來,鼻子通暢,手腳麻利,心情愉悅,打扮妥當,又扭着腰向前面的儲旭閣前進。
早晨的屋宇有一種清涼的感官,琉璃瓦上折射的光線,給眼睛刻畫了迷濛的仙境,莫緋竟有一種期待,好似裏面住着天外散仙,築一段天賜良緣。她款步走來,穿過殿前大片的薔薇,從架上摘了一朵,別在發間。回首,粉紅的一片,臨風輕拂,渺渺清香。
梨桑坐在殿前的台階上,用手支住額頭,正在打瞌睡!
看來酒鬼昨晚沒少折騰他,上司打人,敢還手嗎?在現代大不了捲鋪蓋走人,在古代,那是提頭滾蛋,受罪,嘖嘖!莫緋就這樣一邊感嘆,一邊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只是走到了門口,還是被伶仃攔了下來。
「太子妃,沒有太子吩咐,您也不得入內!」
「我是不是這裏的主子?」
伶仃被莫緋嚴肅的語氣驚了一下,又不好否認,左右看看其他垂首而立的宮人,還是諾諾地開了口。
「您是主子,可殿下是這裏最大的主子,奴婢真的很為難!」
只要是主子,誰要你比大小了?莫緋笑了,抬起下巴,直接推開了房門。「你閉上眼睛,什麼都看不見,還有什麼為難?」
白淡兮的房間門窗緊閉,濃烈的酒氣彌散不去,一進入就撲面而來。莫緋忍不住反胃,而身後的千蘭和曼香,也是皺着眉頭,一副難以忍受的表情。
好像有一種人,受了委屈,就一定要虐待自己,來博取別人的愧疚或者同情。如果越是悽慘,同情就越是溫暖,莫緋認為自尊真可以明碼標價了!她前世就是拿自己同別人開過這麼毫無意義的玩笑,最後丟了性命,現在再來看別人沉淪,竟有些生氣,儘管不知道這無名火從哪裏燒起來的,卻燒得她渾身不舒服。
捏住鼻子,她指了指窗戶,千蘭和曼香就分別跑過去推開,伶仃跟在身後,臉色難看,欲言又止,莫緋很不客氣地關上了門。
「太子夫君?太子夫君?」
捏住嗓子喊了兩聲,帷幔之後沒有任務動靜,莫緋走上前,一把掀開,突然尖叫一聲,又鬆開手放了下來。
「那個!你們也出去吧!」
好吧!自家老公不着寸縷,陳屍,不對!是陳體床上,別的女人看了真的不合適!莫緋打心底排斥白淡兮與異性過分接近,也包括在他無意識的時候,也許是出於對私有物品的保護,她想,就是這樣!
等兩個丫鬟關了門,她才再一次掀開帷幔,不過,還沒來得及窺一窺美色,就蹲到地上乾嘔了起來。
床下全是污穢的嘔吐物,連枕頭旁,都還透着水漬,莫緋好不容易緩過來,扶住床沿站起來,鞋底也沾了上穢物,差點滑倒在地。
「白淡兮!你怎麼不去睡豬圈?這樣的房間裝飾,對你來說簡直是奢侈!」
用袖子擦去嘔出來的眼淚,莫緋直接坐到了床上,嫌棄一般,將被褥扔到了最裏面,然後眨巴眼睛,毫不避諱地觀看起來。
「我是來提醒你,又錯過早朝了!第二次哦!」
白淡兮無意識地嗯了一聲,臉埋在枕頭裏,卻沒有醒來,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被拔了毛,成為陳列的活體藝術。
莫緋被這銷魂的一聲,震得是元神出竅,臉上的熱度直線逼向白天的撒哈拉。一個男人,還淺吟婉轉,真的好嗎?
「喂!」
很好!這一聲大叫,不僅驚得窗外桃樹上的鳥兒撲騰着亂飛,也讓白淡兮抖了一下,快速睜開眼來,看清莫緋,很厭惡地又閉上了。
「出去!」
「有什麼了不起?當朝太子借着失戀的藉口,宿醉不起,既不關心妻兒老小,又不關心國家大事,這樣精光的樣子,還真的像一隻米蟲,嘖嘖!」
白淡兮又睜開眼睛,眼神在自己身上掃了一下,慌張地扯住被子,將自己裹了嚴實。
「害羞了?都看了好一會了,再說也不是第一次看了,嗯!第二次而已,往後還指不定多少次呢?」
莫緋把自己說笑了,用力拉扯被子,想露出底下捂臉不肯見人的人,奈何女人先天的優勢並不集中在力量上,她把上輩子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也沒能讓白淡兮重見天日。
「你這人怎麼這麼沒意思?」
莫緋放了手,裏面的人倒是露臉了,宿醉的臉上有些紅腫,像泡過的海綿一樣,怎麼看都哪裏不對勁,冷冷地盯着她,說不清其中意味。
「叫你出去!身為相府千金,完全沒有廉恥!居然對一個男子的身體評頭論足!」
怎麼又和廉恥扯上了?到底是幾兩銀子的關係?古代夫妻夜夜同房,難道都是蒙上眼睛瞎摸嗎?莫緋又笑了,就算是別人家的老公,脫也脫了,看了看了,還能什麼都不做?在這裏裝斯文,對得起從祖宗的祖宗那尚未進化的猴子嗎!
這是一個失戀的人,把負面情緒遷怒在別人身上的具體表現,這會干擾正能量的傳播,勢必要讓他樹立正確的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