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送上門[娛樂圈]
之後的發佈會順利進行,整場的焦點依然是主角「裴清洛」的扮演者韓清,而記者們的大部分提問也都是圍繞着幾位主演展開,唯獨白鏡是個例外,單獨被問到十數個問題不說,甚至還有一些八卦成分的私人問題,白鏡按照背好的答案微笑着回答,一旁的照相機和錄像機也如實記錄了對方風度翩翩的模樣,所以整場發佈會下來,在場的一部分粉絲立刻就倒向了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並且迫不及待地在各大社交媒體上分享了照片和視頻,很快網上有關白鏡的話題再次升溫,只一上午的功夫便又迅速網羅了一大票的粉絲。
白鏡當然還不知道網上的熱烈情況,發佈會結束便跟着劇組參加了一個小型的慶功宴,如果放在以前白鏡是絕對不想摻和這種事的,只是現在不同,他忽然很想試試,想試試看如果自己也努力一次的話,究竟能走到什麼樣的高度,又會看到什麼樣的風景。
&鏡啊,今天表現不錯,以後更要好好努力呀!」敬酒到導演身邊時,男人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其實說真的,雖然的確有穆總吩咐的原因,但你自己的表現也是很關鍵的,老李上次就和我說,你當武替時候就很賣命,這次雖然演的都是龍套,但也一直都在認真對待,所以以後的路慢慢走,我很看好你呀!」
白鏡聽得心中感動,真心說道,「這段時間也謝謝您的關照,我現在還不太會演戲,以後會認真學的。」
&這個想法就很好啦,誰天生會呢,關鍵得琢磨,得認真去挖掘,不能應付啊,」導演語重心長地說,「說真的,這圈子裏能靜下心琢磨演技的人不多了,你有心學是好事,要好好珍惜穆總給你的機會啊。」
白鏡默默點頭,又把導演那桌的人都敬了一遍才走回自己的位置。曾經他以為這個圈子浮躁,虛偽,甚至骯髒,可他在今天的發佈會上忽然就看到了這些表象背後更深層的東西,一個成功的影視作品不是獨自一人完成的,背後團隊中的每一個人都功不可沒,演員,導演,編劇,製片人,出品人,攝像師,化妝師,道具師,服裝設計師等等,每一個環節出了差錯都無法打造出一個完美的作品,這裏的人或許有一部分心裏只裝着貪念和虛榮,但大部分人,真的是把演藝這件事看得分外認真,那是他們的夢想,儘管沾染了不少銅臭味,但在熒幕上呈現出一個有價值的故事是他們心中最初最大的夢想。白鏡忽然被這份心思打動了,眼前的這群人有禿頂的,有大腹便便的,有全身髒兮兮的,卻也有像韓清那樣精緻的,光鮮亮麗的,俊美無儔的,正是這些形形色-色的人圍繞在一起共同努力,才打造出了《弄臣》這般盪氣迴腸又精雕細琢的佳作,白鏡忽然就覺得,自己參與了其中,也在那些膠捲中一閃而過,心中竟也有些自豪了起來。
&這不是羅昊嘛,」不遠處傳來童遙的聲音,「嘖嘖,你還有心思來參加慶功宴?我要是你就天天躲被窩裏哭啦。」
白鏡皺起眉來,而一旁的韓清只是瞥了一眼,事不關己地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羅昊仍是沉默不語,任童遙和其他華爍的藝人冷嘲熱諷,只是白鏡看到他握緊的拳頭幾乎發白,露出來的一隻耳朵都漸漸發起紅來。
白鏡走過去,端着酒杯站在童遙面前,伸手笑道,「前輩,敬你杯酒,感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
童遙看到他本能地有點兒皮緊,匆匆回應了兩句便帶着人走了,白鏡看着眼前死死低着頭的羅昊,終於是沒說什麼,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轉身離開了。
等宴會散場也到了九點多鐘,今晚是除夕夜,眾人忙完都匆忙往家趕,以往這樣的日子白鏡免不了會感到傷神,可今天竟覺得有些期待,家裏有個人等着自己,雖然只是自己的房東兼上司,可有個人在過年的時候陪在身邊,心裏總會覺得溫暖一些。
他站在路邊等着出租車,看到不遠處似乎有輛豪車停在前面,而剛走出酒店的韓清似乎在看到那輛車時頓了下腳步,然後立刻轉頭朝相反方向走,後車座的門立刻被一旁的侍者打開,車內的人走下車,挺拔高大的身影大步地朝着韓清的方向追了過去,而後者卻是越走越快,直到男人喊了一句什麼,韓清才忽然頓住腳步,很不情願地轉過身去。倆人也不知道說了什麼,男人忽然抓住他的胳膊把人往回拖,韓清抗拒地掙動了一會兒,聽到那人又說了一些什麼便不再反抗,垂着頭一路沉默着被人帶上了車。
白鏡認出那個男人好像是恆遠集團的總裁,他記得是叫杜悠遠的,比起穆楓,那個男人在圈子裏非常受歡迎,白鏡記得這個人也是因為他那張臉,金-主長了一張明星臉,的確挺讓人難忘的。他不自覺地又想到了穆楓,想到那個永遠笑嘻嘻沒個正經的男人,頓時就有些無奈,指着那人能像杜悠遠似的謙謙君子起來,還不如期待國足能踢進世界盃來得靠譜,那人就是個披着上流社會皮的大流氓,耍起無賴來罵也不是打也不是,實在是煩人得很。
&嘖,想誰呢?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不會是想我吧?」
白鏡一驚,回身看過去,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穆楓晃晃悠悠走過來,手裏拿了件衣服,走近了披在他身上,順手又給他攏了攏,「冷了吧?走,回家了。」
「……你來接我?」白鏡複雜地看着他。
穆楓理所當然地聳聳肩,「這地兒不好打車,我反正也沒什麼事兒,就過來接你回家呀。」
白鏡看着穆楓臉上張揚的笑容,腦子裏想着杜悠遠式的溫和微笑,忽然就覺得,這人這樣就挺好,嘻嘻哈哈的,痞里痞氣的,活得自在肆意,反倒是讓人羨慕。
穆楓是親自開車來的,路上和白鏡講着公司里的一些趣事,照舊是每天逗白鏡一樂。等到了家他又拉着白鏡到了浴室,指了指熱水器說,「水溫剛好,洗澡吧,洗完咱們迎新年,我買了點兒餃子,一會兒給下了。」
白鏡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看得穆楓有點兒愣,剛想問他怎麼了,男人卻轉開了眼,道了聲謝謝便關門去洗澡了。穆楓也沒多想,屁顛顛跑到廚房把餃子下了鍋,等白鏡洗好出來才盛了兩碗,回頭對着靠在廚房門上的男人笑道,「你不太喜歡吃肉,我就都買的素餡兒的,還有蝦仁蟹肉的,沒記錯吧,我看你平時挺喜歡吃海鮮的。」
絮絮叨叨說着,穆楓拿了兩隻碗過來,走到門口忍不住嗅了嗅白鏡還濕漉漉的頭髮,調笑道,「洗白白了,又香噴噴的,是不是該干點兒什麼了呀?*一刻值千金喲~」
以為白鏡會和平時一樣瞪過來,可男人仍是沉默地看着他,然後低頭從他手中拿過那兩隻碗,轉身說了一句,「拿筷子,這兩個我拿着。」
&哦,好噠。」穆楓對白鏡的指令向來迅速執行,麻利地回身拿了碗筷,又把一堆調料拿過來放到了桌上。他剛要打開,白鏡卻是先動手,把醬油醋之類的調配好,先給穆楓調了一小碟,放到他身前,然後才給自己又調了一碟。
穆楓感動得心花怒放,看着小碟子裏的調料,抽起鼻子可憐兮兮道,「好感動,小白給我調的醬油,我要拿福爾馬林泡上,保存個幾百年,天天供着。」
白鏡對他這種浮誇的演技已然麻木了,面不改色地把筷子遞給他,壓根兒沒接他的話,「吃吧。」
穆楓乖乖坐下來,心情萬分舒暢,他看白鏡貌似也心情不錯,便吃着餃子小心翼翼地叫他,「小白啊。」
白鏡點點頭,表示他在聽。
&這樣哈,我今天……嗯,拿你的身份證給你申請了一個認證的微博……」
白鏡的筷子一頓,抬頭看他。
穆楓:「⊙▽⊙」
穆楓咽了口唾沫,嘿嘿笑道,「那個……粉絲有小十萬了耶。」
白鏡沒說話,穆楓覺得他要發飆了,趕忙祭出護身符來,「你你你你別生氣啊,明年的房租我免你半年好不好呀……」
白鏡卻只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又繼續平靜地吃餃子,沒理他。
穆楓一呆,眨了眨眼睛,伸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呃……你氣傻啦?」
白鏡抬起眼皮瞅他一眼,然後拿筷子點了點他的小碟子,「快吃吧,都涼了。」
穆楓後知後覺地明白白鏡這是原諒他了,登時便興高采烈地話嘮起來。
&跟你說,你那個身份證拍的太醜了,一點兒都不像你本人,主要髮型是硬傷,而且你那時候是不是還受傷了?右邊臉鼓了一塊兒,眼角還有點青,要不咱們找個時間重新拍一張吧,我看着都嚇了一跳,真的,都沒敢認,咋能這麼難看呢……」
白鏡:「……」
白鏡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穆楓卻仍是喋喋不休地從身份證開始吐槽他,一路再持續殃及到他的品味、着裝以及生活用品,白鏡忍了又忍,可某人看白鏡一直不反駁,蹬鼻子上臉地沒完沒了,最後竟然還開始嫌棄他太瘦了,白鏡這就不能忍了,丫最胖的時候跟個球兒似的前後左右半徑都一邊寬自己都沒嫌棄他,這會兒嫌棄自己瘦,要臉麼?
白鏡不爽地把筷子一擱,冷聲道,「我既然這麼多毛病你還纏着我不放,腦子有坑麼?」
穆楓卻是抬起筷子給他夾了個餃子到碗裏,滿不在乎地說道,「你就算全身上下都是缺點,我也喜歡。」
白鏡心裏滯了一下,火氣消了一些,卻仍是十分不滿地把那個餃子又丟回穆楓碗裏,自己重新夾了一個。穆楓嘿嘿直樂,看他生氣的反應也覺得可愛,仍舊持之以恆地往他碗裏夾餃子,白鏡照舊丟回去幾個,最後實在是被他弄煩了,沒心思再丟了,便不情不願地夾起來吃了。
白鏡雖然嫌穆楓聒噪,倒也不是真的生氣,尤其吃完飯後見穆楓哼着小曲樂顛顛地跑去洗碗,他心裏那點小火很快就熄滅了。穆楓今晚吃得少了很多,白鏡看了看剩下的餃子,走到廚房忍不住問了句,「你今天怎麼吃這麼少?」
穆楓洗碗的動作一頓,撓撓頭,像是難以啟齒似的。
白鏡擔心起來,又問道,「胃不舒服嗎?吃不下?」
穆楓咳了一聲,終於不好意思地說道,「不是……我吧,呃……我最近平台期了_(>
「……什麼?」白鏡沒反應過來。
&是……就是……」穆楓咳嗽了一聲,跟他乖乖解釋,「你這種天生怎麼都吃不胖的人不懂我們胖子的悲哀啊!我這半年減了快五十斤了,然後現在到了一百六十多斤就平台啦,怎麼都減不下去了,我就諮詢了一下林醫生,他就說我是吃太多了,運動還不夠。所以我想了想,明兒過年了嘛,新年新氣象,我要改變戰術,少吃飯,再加點兒運動,明年一定要帥成一道閃電,天天讓你看着我流口水!」
「……你瘦成一隻猴子我也不會流口水的,」白鏡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那也不能不吃飯,餓瘦對身體不好。」
&我決定了,我還買了跑步機、踏步機、健身車、沙袋,哦還有划船器、推舉機、擴胸器、引體機……」
「……你等等,」白鏡聽得眼睛都要直了,「這麼多東西……你放哪兒了?」
穆楓立刻來了精神,抬起手指指了指樓頂,「我把樓上買下來啦,上面我給裝修成了運動室,今天剛裝修好,以後我晚上都上去運動,小白你要不要一起來呀?」
白鏡難以置信地抬頭看看房頂,「……你買了個運動室?」
&嗯!你跟我來!」說着穆楓就興致勃勃地拉起白鏡,邊走邊說,「正好剛裝修好,給你看看!」
白鏡被他牽着到了樓上,門一推開就看到一間空曠又明亮的大活動室,室內的各個角落擺放着各種健身器材,裏面還有一間帶着一面大鏡子的舞蹈室,放眼望過去簡直就是一個高檔的健身俱樂部,他張着嘴巴呆了一會兒,就聽穆楓興高采烈地說道,「這些都是林晚那傢伙指定噠,他說我從左邊開始練,每天逆時針挨個兒練完,從門的左側一直練到右側,就能練出一身肌肉啦!」
白鏡簡直要給土豪們的任性跪下了,減個肥至於買個公寓裝修成健身房嗎?真是有錢沒地兒撒……
他進門從左到右掃視了一圈,忽然注意到一個十分蛋疼的問題。
「……」沉默了一會兒,白鏡指着每個健身器材對面掛在牆上的照片無語道,「你能告訴我,為什麼每個器材對面都掛着你自己的照片麼……」
&必須是因為我帥啊!」理所當然似的,穆楓挺胸抬頭驕傲地回答,「我要是練累了我就一抬頭,一看到自己以前這麼英俊瀟灑過的臉,我就一定會覺得特別愧對十年前的自己,就有熊熊燃燒的信念,就能繼續努力啦!」說着,穆楓嘆了口氣,「本來我想掛你照片的,但是你太瘦,又沒有肌肉,說真的沒我年輕時候性-感,這你得承認。」
白鏡,「……」
見過自戀的,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白鏡無語地又瞄了瞄牆上掛着的一溜兒照片,看着看着忽然就有些出神了。不得不說穆楓年輕時候是真的帥,說帥還不準確,應該說是有一股特別強勢的英氣,用潮一點兒的詞說,就是看着很man,倒三角的精壯身材,的確是那種「穿衣有型,脫衣有肉」的標準型男,白鏡看了一會兒,又回頭看看某隻從湯圓進化成了餃子的胖紙,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你是怎麼做到十年時間進化成這樣的……」
穆楓搔了搔頭,嘿嘿笑道,「我以前就是混啊,天天跑腿打架,飯也吃不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天天練肌肉那是必須的,想胖也胖不起來……後來成立了天娛金盆洗手了,每天就是吃吃喝喝,沒完沒了地應酬,也沒時間鍛煉了,純粹就養膘了唄,」說着他走過來,摸了下白鏡的腦袋,笑道,「我其實不在意這玩意兒,外形怎麼樣無所謂,不過為了你我就豁出去了,幾十斤肉而已,老子一定給它幹掉,我可一向說到做到的。」
白鏡也沒躲開他的手,只低聲說,「你胖還是瘦,跟我有什麼關係……」
&可不一樣,」穆楓憤憤不平地哼了一聲,「杜悠遠那廝你知道吧?丫的比我還混球兒,我至少寵一個人時候那是真一心一意地對人好,丫那人面獸心的畜生一捧就捧好幾個,偏偏那幫狗屁媒體還給他吹的呀,就差說他拯救銀河系了!他包養的那些明星模特們更逗,被甩了還哭哭啼啼死拉着他不放,那群逗比就知道看臉,就知道看臉,都不走走心麼!不走心走腎也行啊,我功夫也不比他差吧!」穆楓罵完了,沒注意到白鏡略微抽動的嘴角,繼續哼道,「我就不信我要是跟以前一樣帥得慘絕人寰的,你還能不動心!」
「……」白鏡沉默了兩秒,終於忍不住糾正,「慘絕人寰不是這麼用的……而且,穆總你也真沒到那程度……」
穆楓卻是又哼了一聲,過去拉住他的手,一把揣到自己兜里,「你等着吧,我絕對能把你帥暈了,看你到時候還從不從我!」
白鏡本想掙開,只是看到穆楓心情不錯的樣子,忽然就有點兒不忍心打擊他。
其實從認識這個男人開始,他的人生就充滿了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演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角色,莫名其妙地成了人群中的焦點,莫名其妙地被這個人拼命追求,而現在,更是莫名其妙地習慣了這個男人陪在身邊的感覺……
這半年多的時間裏,穆楓其實帶給了他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被別人照顧,第一次被人擁在懷裏,第一次被人親吻,第一次被捧在手心裏寵着護着,他給了自己很多從未感受過的溫暖,也從來沒有一個人會這麼在乎他,心疼他,「處心積慮」地對他好,好到如今讓他連拒絕的話都不忍心說出口。
最開始……其實只是一個很不情願的交易,可是什麼時候開始,這個「交易」竟變了味道呢……
白鏡茫然地想着,被穆楓牽着手一步步下樓走回了公寓,手掌被牽住的感覺依舊溫暖得讓他捨不得放手,他不知道自己對穆楓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這個人已經很明顯地走入了他的生活,他也真的不再排斥這個人的接近,甚至有時候會有些依賴這個人給的溫柔,可是……這是愛嗎?如果只是依賴,如果自己沒有愛上他,那接受他的這些好意又給他希望,那不就太混蛋了嗎……
白鏡迷茫地被穆楓牽着手走到陽台,除夕夜的窗外燈火通明,他看着樓下燦亮的霓虹燈火,恍惚想着,那每扇亮着燈的門窗背後,都是一個個溫暖的家,那曾是每個節日裏自己最羨慕的字眼,而現在,自己站着的這個地方也有了燈光,自己的身邊,也有了那麼一個陪伴自己的人,這樣的話……這裏也算是一個家了嗎?
穆楓看着白鏡出神的模樣,看到了男人眼中難得流露的一點點脆弱,他心裏一疼,走近了一步,肩膀抵着白鏡的肩膀,和他一同看着窗外的點點燈火,「小白,閉眼睛,送你個新年禮物。」
白鏡回過神來,側頭看着穆楓眼中倒映出的明亮星光。
穆楓又牽起他的手,笑了一笑,「閉上眼睛>
白鏡呆呆看着他,默了好一會兒才依言乖乖閉上了眼睛。
不知怎麼的,心裏竟有些期待起來。
耳邊,忽然響起一陣悠揚的笛聲,笛音婉轉柔緩,像是一汪清水鑽入腦海,漸漸又流淌進心間。那是一首有些哀傷的曲調,如泣如訴,好像在講着一個故事,每一個音節都帶着眼淚似的。一曲響過,穆楓的聲音再次響起,「睜眼吧。」
白鏡睜開眼,看到男人手中一管青色的竹笛,紋路細膩,碧玉通透,看起來十分精緻。白鏡看着那個式樣奇特的笛子,喃喃問,「……竹笛?」
&穆楓走上前,握住白鏡的手,把笛子放到他掌心,「剛才那首曲子叫《竹卿》,你要是喜歡,我以後教你怎麼吹,不難的。」
竹卿……
又是竹卿……
夢境裏那婉轉繞樑的笛音再次在耳邊環繞,他抬起頭,看着穆楓那雙星辰般的明亮眼睛,竟感到心中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逐漸升騰,他忽然捨不得移開自己的目光,他看着穆楓那雙漆黑的瞳孔,像是恍惚間怎麼也看不夠似的,讓他不由地抬起手,指尖試探地摸了摸那雙銳利又溫柔的眸子。
穆楓微微愣了下,任他撫-摸,過了一會兒試探地伸出手臂,然後握住白鏡的手腕輕輕一拉,將人順勢帶進了懷裏。
白鏡微微顫了一下,竟沒有拒絕,穆楓欣喜若狂,不知道這代表什麼,卻不敢輕舉妄動,只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叫他,「小白……?」
白鏡在他懷中抬頭看他,半晌喃喃說了一句,「我總覺得……你這雙眼睛看着很熟悉……」
穆楓驀地一顫,愣愣看他,「……熟悉?」
「……」白鏡沒再說話,只是仍舊出神地看着他。
不僅是這雙眼睛,連在這人懷裏被緊緊擁抱着的感覺也是如此的熟悉,就和夢中那些紛亂的影像一樣,熟悉得令他心顫。
窗外忽然綻放起一簇簇絢爛的煙花,白鏡抬起頭,看着那些五光十色的煙火,竟恍惚覺得這副情景也似曾相識似的。
除夕夜,漫天星火,用力擁抱着自己的溫暖胸膛,和那雙寫滿了疼惜寵溺的目光。
穆楓看着白鏡愣神的模樣,順着他的視線抬起頭,瞳孔中也映出了滿天絢麗的火花。
他曾經也這樣將他擁在懷裏,曾經也為他點亮過漫天的火光,曾經在他耳邊吹響過他家鄉的竹笛,曾經也在每一年的煙花爆竹聲里,暗暗發誓要對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他曾在每個除夕夜裏對他說,靖衣,新年快樂。
他說了十年,而他本以為,他可以說一輩子的。
穆楓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吻了吻白鏡柔軟的頭髮,然後望着窗外似曾相識的爛漫景象,在他耳邊終於微笑着低聲說了一句。
&鏡,新年快樂。」
*****
跨年夜兩個人都沒什麼困意,等窗外的煙花放完了,倆人便坐到沙發上一起看穆楓給白鏡申請的那個認證微博。
微博一共有四條,第一條是簡單的「大家好,我是白鏡,謝謝大家的喜歡。」第二條是轉發了一個熱門微博,是白鏡之前看過的圈出了他大部分龍套形象的那條微博,第三條總算是有了點兒內容,說什麼「目前我還只是一個新人,演技也不成熟,沒什么正式的作品,能被大家這麼喜歡還真是有點惶恐,不過還是非常感謝,我會繼續努力的。」白鏡看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忍不住懷疑這玩意兒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夢遊時候發的,語氣和態度簡直和自己的心情如出一轍,他側頭看到穆楓邀功似的神情,無奈地嘆了口氣。
最後一條微博是昨天半夜三點多發的:「今天要去參加《弄臣》的發佈會了,有點緊張,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底下還配了一張發佈會前廳的正面照。
白鏡心裏也有些好奇大家的反應,結果打開評論一看卻很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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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大褲衩:「聽說到哪裏黑蘇摯,都有人點讚。」點讚>
…………
白鏡忍不住勾着嘴角樂,看着看着拉到底發現有幾個少量的點讚評論:「傻-逼,靠消費我們家韓殿得來的名氣,祝你跑一輩子龍套,一輩子替身命!」白鏡沉默了一下,還沒等有啥感想,一旁的穆楓卻忽然把手機拿過來,盯着那幾個評論怒道,「陸九怎麼回事,不是讓他都刪了嗎,怎麼還有!」
白鏡把手機拿回來,淡淡地說,「有人喜歡就有人不喜歡,很正常,沒什麼可氣的。」
穆楓一愣,眨了眨眼睛,挺意外地看着他。
白鏡低頭又翻了下其他三條微博下面的評論,雖然還是有一些不好聽的言論,但大部分網友都表示了對自己的支持和喜愛。
他是真沒想到自己也會有出名的一天,這半個月的時間裏,在劇組他也是眾人的焦點,所有人都對自己很熱情,上至導演下至掃地大嬸都挺照顧自己的,他過慣了遭人白眼的生活,忽然被人供起來反倒是渾身彆扭,他以為這一切是穆楓的關照,可看了這些評論才明白,原來在他不知道的角落,真的有那麼一些人在喜歡着自己,關注着自己。
心裏難以抑制地慢慢升騰起一股暖流,不管這些愛他的人里有多少真假,至少,他是真的有點兒被感動到了。
白鏡放下手機,側頭看到穆楓小心翼翼的怕他生氣難過的小眼神,他看得忽然心裏一癢,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穆總,謝謝你。」
穆楓看到他對自己笑,整個人瞬間就傻叉了,天知道他前世為了讓他笑一下有多努力,可到最後也沒見這人真心地笑過一回,這回自己自作主張地弄了個小玩具給他,都提心弔膽地做好了會冷戰幾天的準備,卻沒想到竟換來了這人的笑容。
他呆呆看着,情不自禁伸出手,在他臉頰上摸了一下,「你……你終於願意對我笑了。」
白鏡聽這話心裏緊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任他撫-摸着,沒有躲開。
穆楓捧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然後深深吸了口氣,也咧開嘴笑道,「你這一笑,是給我的最好的新年禮物了。」
這話聽在耳里,讓白鏡本就不太平靜的心情更加慌亂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下意識轉移話題,「那個……那個評論里的蘇摯是誰?」
穆楓看他閃躲的眼神,心裏有些落寞,但還是順着他回答,「一個歌手,你接觸這個圈子晚,不知道他很正常。」
&我看挺多人討厭他的,是唱得不好麼?」
穆楓忽然默了一瞬,過了一會兒才說,「不是,相反,他唱得非常好。」
白鏡聽得有些茫然,唱得好怎麼還被人討厭成這樣?不過別人的事他也沒心思多想,純粹是為了打破尷尬才提的,便不再多問了。
穆楓看他似乎對那些微博的評論並不反感,想了一會兒,試探地問,「小白,年後我打算投資一個古裝戲,劇本剛剛寫好,你……嗯,你有沒有興趣看一下?」
穆楓不會平白無故地說這種事,白鏡對他總是挖坑引誘自己往裏跳的伎倆都熟悉到習慣了,便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挑眉問,「什麼內容的?」
穆楓見他似乎不牴觸,趕緊回答,「就是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個夢,我給老七講完他立馬就寫出來了一個故事大綱,我看了下,還挺不錯的……」
他小心觀察着白鏡的表情,卻見他像是忽地愣住了,不確定地問,「你……要拍那個夢?」
&是啊,你有興趣看下不?我把劇本拿來?」
白鏡神色複雜,手指微微有些顫抖,卻仍是維持着鎮定點了點頭。
穆楓就怕他後悔了,趕緊跑過去把自己的公文包抱過來,從裏面拿出一摞白紙遞給他,高興地說,「哪,你就幫我看看這劇本怎麼樣,我就想聽聽你意見哈!」
白鏡伸手拿過來,在碰到那本子的一瞬間感到身體有些發冷,他暗暗吸了口氣,手指緊緊捏着那紙張,一點點把封面翻了過去。
扉頁寫着幾個大字:
&城劫》
主角:沈漠風、白靖衣。
白鏡感到心口縮了一下,他忍着莫名湧上的不安,繼續一頁頁翻過去,心臟卻隨着那些跌宕起伏的情節緊縮得更是厲害,直到他看到白靖衣領着叛軍衝進大殿的剎那,身體忽然就止不住地微微顫了起來,像是本能地拒絕繼續往下看似的。穆楓一直在一旁看着他的反應,見他臉色越來越差,這會兒都抖起來了,便趕忙湊過去,讓他的後背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見白鏡沒反抗,他又試探地伸出手臂,從後面把人圈在了懷裏。
身體從背後被人擁住,眼前卻茫茫然地,又晃過一個模糊的畫面來。
『……故形兵之極,至於無形。無形,則深間不能窺,智者不能謀。因形而錯勝於眾,眾不能知;人皆知我所以勝之形,而莫知吾所以制勝之形。故其戰勝不復,而應形於無窮……嘖,真妙,孫子不愧是兵法大家,的確是精妙無雙。』
『……陛下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
&男人微微一笑,把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一些,從背後翻着身前少年手中的書卷,笑道,『這不就是說要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說透了,就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讓你輸都不知道你是怎麼輸的,朕……呃不,我沒說錯吧?』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當然,陛下知道便好。』
&小白?想啥呢?」
白鏡驀地回過神來,腦子裏的畫面忽然就和眼下的情景重合了,他呆呆靠坐在穆楓懷裏,半晌才掙開男人的手臂,稍微往一旁躲開。穆楓略微有些鬱悶,不過還是乖乖拉開了點距離,問道,「怎麼樣,劇情編得還可以吧?」
白鏡低頭看着手中的劇本,忽然說,「穆總,你是想讓我演這部戲,是吧?」
穆楓渾身一哆嗦,暗想這才忽悠到第二步的看劇本,還沒實施後面的幾步呢,咋就突然跨越到最後一步了?他呃了一會兒,打着哈哈說,「啊,呃,嗯……是、是有那麼個意思……我跟你說啊,這戲真不錯,我打算投一大筆重點打造的,請的都是大腕兒,服裝師和道具團隊都是國內一線水準的,導演是馮大剛老師你認識吧?而且……」
&演。」
穆楓一口氣差點背過去,「…>
&演,」白鏡抬頭看着他,目光平靜,「你想讓我演哪個角色?」
&呃……那個白、白靖衣。」
「……」白鏡咬了下嘴唇,慢慢握緊拳頭,回答,「好,我演。」穆楓還來不及高興,又聽他補充了一句,「但我有個條件。」
&說,我什麼都答應你!」
白鏡看了他一會兒,低聲問,「羅昊,您有印象嗎?」
穆楓皺起眉來,想起阿彪之前給他報告的發佈會前發生的事情,心中頓時瞭然,「你想幫他?」
白鏡默了一瞬,「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就那麼幾個朋友,我當然都要打探一下底細,這圈子亂着呢,」穆楓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道,「我可以給你承諾三件事。第一,你想讓他演什麼角色都可以,只有兩個主角不行;第二,他女朋友父親的醫藥費我全包了;第三,秦非那混球兒和裴離離的官司,我讓我的專用律師跟他打,准能贏。」
這回輪到白鏡蒙了,他只是想讓穆楓安排一個稍微重要些的角色給羅昊就好,卻沒想到這人一下子拋來這麼多額外的幫助,他盯着穆楓洋洋自得的模樣,心中一時五味雜陳,「最後兩個就不用了,而且……你別再和秦非起衝突了。」
穆楓聞言一笑,「怎麼,擔心我啊?」
白鏡抿了抿唇,沒說話。
穆楓笑笑,抬手捏捏他耳朵,「放心吧,跟秦非那貨我是撕定了,他早晚都要跟我對着幹,我主動還是他主動沒區別,」穆楓說着,眯着眼笑道,「你只要記得,以後遇到任何事,第一時間能想到找我就好。」
白鏡沉默着,紛亂的思緒讓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六年時間,他一個人風吹雨打地過日子,出了任何事都是他自己一個人扛着,他是男人,向來都奉行有苦有痛都往肚裏咽的原則,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一個人擋在他身前,為他遮風擋雨,保護他支撐他,告訴他背後可以有個依靠,累了疼了可以回頭到那人身邊停下腳步,讓他可以不用再像以前那樣為活下去而掙扎拼命。
他忽然覺得胸口有些發熱,連帶着眼眶和四肢都溫熱起來,他掩飾地垂下頭,看着封面上的《傾城劫》三個字,看了半晌慢慢握緊了劇本,很低很低的聲音吐出兩個字來。
&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