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吉把客人拉到一個小區門口,客人說:「停車,到了。」
這位客人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看上去挺斯文的,一身筆挺西裝,頭髮抹的亮亮的,像是個白領。白領男從錢包里拿出三十塊錢,遞給羅小吉。
羅小吉接過錢,說了句:「謝謝老闆,慢走。」
然後,白領男就這麼一直坐在副駕駛座上,也不下車,也不說話。
人家畢竟是客人,而且剛付了車錢,也不好趕人家是吧。羅小吉以為,這白領男是不是在想什麼事情,出神了。就這麼過了兩分鐘,羅小吉終於按捺不住了。
羅小吉試探的問到:「大哥,你是在這下嗎?還是要去其他地方?」
白領男:「找我錢啊!計價表顯示是29塊,你還要找我一塊。」
羅小吉:「大哥,燃油費還要多收一塊的啊!」
白領男拿出手機,看了看,說:「新聞說了,本市已取消出租車燃油費了。」
羅小吉有點抓狂,「那是即將取消!大哥!從明天,也就是1號起才開始取消燃油費的。」
這時,車內收音機播放了一段音樂,然後一個很有磁性的男主播聲音傳了出來:「各位聽眾朋友們,大家好,現在是首都時間午夜十二點整,歡迎大家準時收聽午夜健康熱線,今晚我們請到的嘉賓是省人民醫院男科主任醫師胡玉成先生,各位聽眾朋友們可以撥打熱線2998…..」
白領男微微一笑:「已經過了十二點了,今天是1號了。找錢吧。」
羅小吉:「……」
白領男走了後,羅小吉憤憤的罵了句:「靠!裝什麼大尾巴狼!穿得個人模狗樣的,就他媽為了一塊錢,跟老子磨嘰這麼久!渣男!」
羅小吉今年二十二歲,看上去還算是個長得挺精神的小伙子。他老家在一個縣城,高中讀完,沒考上大學,之後就出來打工了。兩年前,他到了省會漢昌,這個有着接近一千萬人口的內地大城市,經一個老鄉介紹,和別人對班開出租車,成為了一名年輕的哥。
他跑的是晚班,就是從晚上七點跑到第二天早上七點,天天熬通宵,挺辛苦的,可也沒辦法,誰叫車不是自己的。
現在私家車越來越多,黑車拉客也很猖獗,像羅小吉這種跑正規出租的,生意越來越難做。這不,今晚從七點到十二點,就拉了三趟活兒,今天的本錢還差不少呢,羅小吉有些煩躁,他把煙盒摸出來,準備點一顆煙,卻發現煙盒裏沒煙了。
羅小吉熄了火,走下了他這輛老款神龍出租車,街對面有家24小時營業的711,他等到行人燈綠了,便順着斑馬線過街。
羅小吉走到斑馬線中央,這時一輛黑色卡宴沖了過來,顯然,這輛車是闖紅燈的,而且速度很快,肯定是超過這個路段的限速60公里的。這卡宴的司機,不知是喝酒了還是嗑粉了,看見前方有人,也不減速。羅小吉躲避不及,被這輛高速行駛的卡宴給撞上了。
羅小吉現在正以上帝視角在觀察着這個世界,他發現自己飄在空中,他看到,自己的身體躺在地上,卡宴停了下來,車內出來一個年輕男人,年輕男人晃晃悠悠的走到自己身體前,俯身看了看,然後,急匆匆的又跑回了卡宴上,駕車開走了。
羅小吉明白了,這不是上帝視角,這是鬼魂視角啊!自己已經掛了!
「狗娘養的王八蛋龜孫!靠!撞死人了就跑!你不得好死!」,羅小吉恨恨罵到。
娘的,老子才剛滿二十二啊!有沒有這麼背啊?羅小吉此時無比悲憤淒涼。
這時,羅小吉眼前出現個人,這人穿着身古代的青色差役服,腰裏挎把刀,腰帶里別着條鎖鏈,長着張似人似鬼的大綠臉,額頭突出,兩眼黃幽幽的,大鼻頭,厚嘴唇,兩隻耳朵又尖又長。
這差役手裏拎着張黃紙,羅小吉看了看,黃紙上寫有幾個大字:「幽冥天子頒發路引」,大字旁是幾行小字,寫着羅小吉的名字以及一堆不明覺厲的文字,還蓋了個印章。
這差役說話了:「你可是羅小吉?」
羅小吉點點頭:「是啊。」
差役把黃紙遞給羅小吉,道:「拿着路引,自己下去報到罷。」
羅小吉接過黃紙,這個差役就轉身離去,然後便消失了。
羅小吉聽老人說過,人死後,魂要拿着路引,才能下去地府里報到,看來自己手裏的黃紙,便是路引了。
這時,羅小吉看見面前出現一個大黑洞,就像是個隧道似的,他知道,這隧道估計就是通往陰曹地府的了。
羅小吉苦笑一聲,看來,真的要去投胎了,只活了二十二歲,他是真的還沒活夠啊!他是真不甘心,可不甘心,又如何,閻王要你三更死,你便活不到天明。
他進入了黑色隧道。待出了隧道,羅小吉發現自己到了另外一個空間。這個空間,沒有太陽、月亮、星星,沒有花草、樹木、石頭,甚至連一粒沙子也沒有,能看到的只有一面巨大的黑色城牆。想必這就是陰曹地府了吧。
羅小吉朝城牆走去,看到了一座高大寬闊的大門,大門上方,懸掛一面大牌,上寫:「幽冥地府」。大門口有不少魂,手裏都拿着路引,在門口排隊,等待進城。羅小吉也排在魂群後面,他前面是個中年男人,羅小吉問那中年男人:「大哥,這大門就是鬼門關了吧?怎麼,還要排隊入關啊?」
中年男人道:「是,現在死的人多,要排隊檢查路引。」
羅小吉嘀咕着:「怎麼搞得好像日本鬼子檢查良民證似的。」
終於排到羅小吉進城了,這鬼門關門口,守着兩個武將,都披着鎧甲,一個捉刀,一個提斧。這兩武將幾乎長得一模一樣,都是高大魁梧,豹頭環眼虬須,他們額頭上都長着一個紅色肉瘤,像是個燈泡似的,看上去挺威武兇悍的。
「路引」,那個持斧的武將對羅小吉說到。
羅小吉把路引給他看了看,武將看過後,說:「進去罷,下一個。」
羅小吉進了城,跟着那個中年男人向前移動。移動到一個像是衙門的建築前,又開始排隊了。羅小吉問到:「大哥,怎麼又要排隊啊?」
中年男人:「這是判官府,進去了判官們就要根據你在陽間的表現,對你進行裁決了。我剛才不說了麼,現在死的人多,地府的人手都不夠用了,所以得排隊,排着吧,你都死了,又沒什麼事,急啥。」
排了會兒,差不多到羅小吉進去了,這時他看見一個差役經過,這差役手裏拽着條鐐銬,鐐銬一頭銬着個魂。差役拖着這魂,快步往判官府里走,邊走還邊罵罵咧咧:「你這廝,還跑!?跑得了嗎?快走!」
羅小吉:「這又是什麼情況啊?」
中年男人:「不願意下來報到的,陰差們就要採取強制手段給銬回來了。走吧,到咱們了,進去吧。」
羅小吉進了判官府內,便是一處大堂,大堂內擺有幾張桌案,每張案後,均坐着個穿官服、戴烏紗帽的官員。每張案上,都堆滿了許多卷宗,案前都站着一個魂。官員們全在翻閱卷宗,看上去都是挺忙碌的樣子。看樣子,這些官員就是判官了。
羅小吉看見,剛才被銬進來的那個魂,正在受審,一個判官對那魂道:「許永彪,你在陽間時,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為官一任,卻禍害一方,本官判你先受火池之刑,而後入五等畜生道,來世為豬狗。若無疑議,便在批文上畫押罷。」
此時這個叫許永彪大呼冤枉,求判官開恩。
這判官突然「嘭」的一下,拍響驚堂木,威嚴喝道:「許永彪!休得造次!卷宗上都記得明白清楚,不得再狡辯!來人吶!帶走!」
這時過來一個穿着獄卒服的陰卒,架起許永彪,便帶走了。
那判官處理完這個許永彪,看了看羅小吉,道:「下一個。」
羅小吉走到案前,交出路引,判官接過路引看了看,又拿出本簿子翻了翻。羅小吉心裏有些忐忑,想着自己在陽間應該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吧?不知道偶爾宰宰客,多收個十幾二十塊的算不算…..
判官翻完,對羅小吉說:「羅小吉,你陽壽未盡,回去吧。」
羅小吉是又驚又喜,靠!這真的是死裏逃生啊!
判官又道:「老孫剛才喝多了,把你的陽壽二十三看成二十二了,就給你批了路引。你還有一年陽壽,明年今日,你再來報到罷。」
這尼瑪…..算是好消息嗎?羅小吉顫顫道:「不是吧….二十三…還有一年….判官大哥,你再看看,是不是錯了?」
判官也不理他了,對後面的魂道:「下一個。」然後判官揮了揮手,一個陰卒便架起羅小吉往判官府裏面走去了。
羅小吉小心翼翼的問那陰卒:「大哥,這是去哪啊?」
那陰卒道:「幽冥地府鬼門關,只有進路,沒有出路。判官大人說你陽壽未盡,你得還魂回去,要走另外一條道。」
陰卒把羅小吉架到一個廂房前,羅小吉看到這廂房門上掛着牌子,寫着:「輪轉藏」。
陰卒推開廂房大門,裏面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見,陰卒不由分說,直接把羅小吉給推了進去。
進了這小黑屋,羅小吉只覺得好像是在坐電梯一樣,飛速上行。
「電梯」停了後,羅小吉睜開了眼,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周圍有幾個穿白大褂醫生模樣的人。
「復跳了!復跳了!」,醫生們一陣叫喚,然後對羅小吉進行了一番檢查,最後一個中年醫生對羅小吉說:「行了,小伙子,你命大,沒什麼事了,就受了點皮外傷,等下去擦點藥,交了錢,你就可以回家了。」
羅小吉走出醫院,雲裏霧裏的。這是夢嗎?也太真實了吧!
這是市三醫院,離他剛才被撞的地方不遠。他步行到剛才那條街上,看見自己的車還停在路邊。羅小吉走到車邊,看見他車旁邊蹲着個人,叼着根煙,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大叔,這大叔穿着件老款的中山裝,梳着個中分,有點像電視裏演的那些中統、軍統的特務。
羅小吉也懶得去打招呼,打開車門,準備上車。這時這大叔突然說到:「小伙子,你叫羅小吉,你剛去地府里報到了,判官說你陽壽還有一年,是不是?」
羅小吉一聽這話,驚着了。如果真是夢,這大叔怎麼知道的呢?他關好車門,走到大叔跟前,也蹲下了。
大叔遞給他一支軟白沙,羅小吉接過煙點上,說:「大哥,我剛才做了個夢,夢見….」
「那不是夢,我下面有人,剛才正好就在你旁邊」,大叔打斷羅小吉的話,說:「進了鬼門關,還能上來的,不管是陰差陽錯也好、命中注定也好,那都是萬里出一的,就適合干咱們這行。怎麼樣,有興趣嗎?「
羅小吉一臉疑惑:「咱們這行?是哪行?」
大叔一字一句道:「陰-陽-督-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