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敬詩只點了點頭,不再去理會。轉眸看見齊文鳶,臉上才淡淡一笑。
「五妹,你來了。」他說着話,將手中的書放在身側,眼睛的餘光斜睨着韓傲。
那日去韓府上,韓傲一聽說五妹回來,就巴巴的表示要登門拜訪。
他當場就拒絕了,一臉嫌棄。明明任務都沒能好好完成,還一副無辜的模樣。
自己的五妹,他憑什麼能見。
誰料,不管短短几天,韓傲就忍不住了,大張旗鼓的找上門來,還帶了許多的禮物。
彼時,他正在屋中品茶,聽到冬青的通報,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少爺,韓公子帶來的禮物,您看要不要……」
冬青局促不安的摩挲着手掌,一時不知是該拒絕,還是該答應。
齊敬詩這才把眼抬了起來,道:「要,為何不要。東西留下,人就不要接見了。就讓他在外面吹吹風,沒得昏了頭腦。」
打着來看望自己的幌子,意圖接近自家堂妹,那是斷然不可能的。
韓傲果真不再往裏面闖一步,自己站在院落中,懶懶的望着天空。倆人自小相交,關係甚是親厚。於禮數方面,也就隨意些。若放在以前,他肯定直接輕車熟路的進去了。
直到冬青稟告說,五妹上門來了,他臉上才有了喜色,抬腳從屋中出來。
「大哥,府上的事情,可曾有了轉機?」齊文鳶抬眸看向齊敬詩,有些好奇的問出了口。
產業的事情,不能不讓人操心。畢竟,直接關係到齊府一家人的命運。若被老祖宗知曉了,怕是會急的傷身。
手中的書攥的緊了些。藍色的封皮上,顯現出層層的褶皺。齊敬詩的眉頭緊蹙,語氣里似有無奈,「眼下仍是沒什麼眉目。待過完了年節,我再南下一趟便是。」
年節就在年前了,府中有許多事要操辦。眼下,齊大爺臥病在床,他總是該留下幫娘親分擔一些活計。
「齊兄。發生那麼大的事,你怎的也不知會我一聲。像我這種聰明伶俐的,定然分分鐘給你解決了。」韓傲轉過身子,面上微微帶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齊敬詩聞話,白了他一眼,道:「要是交由你去辦,齊府估計已經敗的精光了。」
言下之意,還是怪他上一次,沒能順利的尋回五妹。
吐了吐舌頭。韓傲噤了聲。齊敬詩的意思,他聽的分明。那件事,他總是心中有愧,不敢再隨意說了大話。
倆人之間的氛圍,讓齊文鳶覺得奇怪,不由得暗忖,莫不是倆人置了氣,竟像個孩童般的鬥嘴 。
她粲然一笑,慌忙移開了話題,道:「大哥。韓兄。我瞧着今兒天氣不錯,不如對弈一場。」然後,她轉過身,臉上帶着一抹神秘莫測。道:「不過,輸的人,要答應贏的人,一個要求。」
在高涼的時候,她有大把的時間。閒來無聊,就學了下圍棋。
她一向冰雪聰明。記性比常人要好些。不過,幾日的功夫,就已經領會了其中的要義。
回來齊府之後,這也漸漸成了愛好,只是,房中的幾個丫頭對圍棋都是一竅不通。她也只能自己跟自己對弈,早就心癢難耐。
如今,一瞧韓傲,就知他是個閒散之人。索性順手推舟,提出了建議。
一來為緩解氣氛,二來,是為檢驗自己的水準,三來則是為風雅。
與琴,書,畫,並列。棋,也算的上只風雅之事。
一舉三得。這般想着,齊文鳶頰邊的笑意,也就更深了些。
能與齊文鳶有更長的時間相處,韓傲求之不得,滿面春風的一口應了下來。
倒是齊敬詩,面上有些猶豫之色。冷眼瞥了韓傲一眼,下達了逐客令:「今兒天色不早了,韓兄也該回去了。」
他的心情極其矛盾,一方面,有心促成韓傲與五妹的好事,另外一方面,卻覺得韓傲有些不靠譜,生怕坑害了自己妹妹。
尋人一事,怎可半途而廢。
「齊兄,這日頭明明還高着呢。」韓傲指了指天,滿臉的委屈。而後,他又轉頭向齊文鳶使了使眼色,目光里似有懇求。
齊文鳶心領神會,連忙道:「大哥,就讓韓兄在府上多留一會。」
兄長日理萬機,不一定有閒心陪自己下棋,倒是韓傲,怎麼看怎麼像個遊手好閒的。
真是愧對了這副好皮囊。她審視着韓傲,嘴裏嘖嘖惋惜着。
五妹開口, 齊敬詩不好再拒絕,面色深沉的答應了下來。仔細是他們二人的事情,他插不插手,都是一樣。說不定,倒是順其自然好些。
韓傲見齊敬詩鬆口,煞是樂成了一朵花。抓着齊文鳶的胳膊,就往石桌旁走去。一邊走,一邊大聲的喊道:「冬青,快去拿棋來。」
冬青怔在原地,抬眸偷偷去瞧自家少爺,一時間手足無措,苦惱不已。
自家少爺與韓公子,一向交好,今兒倒是十分的不正常。
齊敬詩蹙着眉,一臉凝重的點點頭。冬青這才如獲大赦,飛也似的往裏間去了。
日頭高高的掛着,空氣里有涼薄的細風。
怕她凍着,清月貼心的拿來了厚厚的棉墊子,鋪在石凳之上。
準備給韓傲,也上一個的時候,韓傲卻搖着頭拒絕了,說什麼不是大男人的做派。清月無奈,只好由着他去了。
黑白的棋子,放在青色的石桌之上。相互襯托。
齊文鳶支着頭,凝神思考,每走一步,都格外的用心。
韓傲亦是。用了比平時百倍的專注,小心翼翼的落着子。
他想贏,贏了就可以讓眼前的少女,答應自己一個要求。他用眼睛的餘光,偷偷的打量着齊文鳶。
少女的眼神清澈。裏面映出棋子的影子。一襲厚的夾襖,上面繡了各色的花朵,更加襯得人膚白勝雪,清麗無雙。
微風。陽光。青石。兩個人對弈一局棋。這般如畫的場面,他已在心中勾勒出數不清的次數。不過,這畫面,是在婚後。
眼下,幸福來的太突然,反而讓他有些不太適應。
他極力隱藏着自己激動的心緒,耳後根的那一抹潮紅。卻是清晰的凸顯在空氣里。
這一邊,倆人還在專注的落着子。另一邊,皇宮裏,孟君浩正捧着茶喝。
小潤子在通紅的炭火中,小又心翼翼的加上些炭。黑漆漆的炭,相互碰撞,發出輕微的撞擊聲。
火光陡然一下着了上來,小潤子全然沒預料的到,嚇的忙把身子往後一倒。這一倒不要緊,身子失去了重心。整個人坐倒在了地上。
茶杯就是這時候,摔倒在地上的,發出「咣當」一聲響,散着白氣的茶水。流淌了一地。
小潤子一看,心道不妙。連忙從地上起身,顧不得拍去身上的灰塵。
他一個激靈,跪拜在孟君浩身前,神色甚是惶恐,道:「奴才該死。驚擾了皇上。」
他的頭深深垂着,望着地上那些碎瓷片,擔心自己的命運也會如這茶盅一樣。
碎成片片兒。
他行事一向沉穩小心的,今日,真是大意了,竟被一團火嚇到了。
孟君浩揉着眉心,臉上的表情甚是凝重。胸腔里一顆心臟突突亂跳,兩個眼皮也是,突突的跳個不停。
這種強烈的不安感,陡然出現,毫無徵兆。所以,方才小潤子的行動,他全然沒放在心上。
茶杯掉落這件事,亦是與小潤子無分毫的關係。
是他的原因,眼皮跳躍的一瞬間,手也跟着麻木。一個不小心,杯子竟就掉落了。
然後,全身襲來的惶惶不安的感覺。就像有什麼心愛的東西,要被搶走了一般。
他合上了雙眼,半靠在榻上,眉頭緊緊的蹙在一起,神情甚是冷峻。
小潤子見半天沒人吱聲,只道皇上是氣的緊了,欲哭無淚。
一時之間,害怕與惶恐一齊湧上心頭。他的身子顫抖,手腳冰涼。
「皇上,奴才該死。奴才知錯了,求皇上饒過奴才……」他哭喊着,求饒着,沙啞的聲音里,充滿了恐懼。
頭一下一下的磕在地上,有紅紅的印記顯現在額頭。
養心殿中靜的可怕,只有他嗚咽求饒的聲音,更顯蕭索。
過了好大一會,孟君浩才回過神來,睜開了雙眼,懶懶的道:「起來吧。」
他不是不明是非的昏君,斷然不會因為這一點小事,而要了他人的性命。
閉上眼睛的時候,他的眼前浮現出許多的畫面,一時間,紛紛擾擾,更是亂了心神。
思考了良久,那種不安感來自何處,他仍是沒有半分的頭緒。
「謝皇上不殺之恩,謝皇上不殺之恩。」小潤子感激涕零,激動的語無倫次。眼淚流過臉頰,進入口中,有種淡淡的咸澀。
能從鬼門關撿回一條性命來,當真是不易。 他暗自慶幸着,在心頭暗暗舒了一口氣。
炭火這東西,他以後還是少碰未妙。小的時候,一個算命先生就告訴過他,他的生命屬水,最是怕火。
果不其然,今日應驗了。
孟君浩坐起身子來。不改威嚴,道:「朕何時說過,要殺你了?」
「奴才以為,以為……」小潤子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花。吞吞吐吐的解釋道。
妄自揣測聖意,也算是死罪。 他咬着唇角,覺得今日真是霉運當頭。
擺了擺手,孟君浩吩咐道:「下去吧。」
他本就心煩意亂,被小潤子這麼一鬧。更是心煩的緊。
小潤子誠惶誠恐的應了聲,將地上的碎片,盡數撿了去,這才慌慌張張的出了殿門。
出的門外,站在天光底下,重新感受到太陽的溫度,他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食指有節奏的叩擊在紅木的桌面上,孟君浩若有所思,透過窗欞,往外面望了望。
外面的天光正好。樹木光禿禿的枝幹在光里,竟像是有溫度的一般,少了幾分的蒼涼。
該到年節了。一年又要過去了。他輕輕的感慨着,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個孤家寡人。
以前在師門的時候,每逢年節,總是要熱鬧上一番的。甚至於,師父也會破一破酒戒,喝上點小酒。
其餘的師兄弟,還會即興表演個節目,一堆炭火。滿屋明亮。
然後,歡笑聲,鞭炮聲,不絕於縷的傳過來。帶着幾分喜慶的味道。
那時,他雖然少言寡語,不動聲色,心中卻是歡喜的。那般的溫暖,即使過的許多年,也是歷歷在目。只暖進心窩子裏去。
而今年年節,他卻註定是要在這深宮中度過的了。沒有親人,沒有友人。
「皇上,莫大人求見。」
半晌,小潤子復又跑了進來,氣喘吁吁的通報了一聲。
要不是看在莫玄鏡甚得皇上心的份上,他才不願意冒了這風險,過來通報。他只會以皇上繁忙的藉口,盡數打發了去。
做奴才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察言觀色,要摸透主子想幹什麼,不想幹什麼。
眼下,皇上心情不好,哪裏容得旁人再過來平添煩擾。
「請進來。」孟君浩微一沉吟,說道。
莫非是出了什麼意外。他的手掌覆在冰涼的桌面上,方才的一絲不安,重新襲上心頭。
厚厚的門帘被掀起,軟靴的聲音,漸漸的靠近了。
一身藍衣的少年,身材魁梧,眉目清俊。他恭敬的襝衽行禮,道:「皇上。」
孟君浩應着聲,吩咐他起身,指着不遠處的一把紅木雕花椅,示意他坐下來。
「是出了什麼事情?」他迫不及待的詢問道,語中甚是沒有底氣。
莫玄鏡搖頭,正色道:「很順利,臣已經查到宰相的犯罪證據。貪污,受賄,賣官鬻爵,私自圈地等等數十條,每一條都是了不得的大罪。」
他的臉上有憤恨之色,像這般的貪官污吏,仍舊逍遙的活着。他的父親,那個一心向着朝廷的忠臣,卻被人陷害,早早的去了。
真是不公平。
「朕真是有個好舅舅。」孟君浩冷笑了兩聲,言語中盡皆諷刺之意。
回了趟老家,兒時玩的山坡上,綠油油的一片。忽然就有些懷念,以前的日子。那份童真,無論如何,是不會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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