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又過了幾日。
齊敬詩尋了過來,滿含擔憂的對着齊文鳶一番噓寒問暖,問她去了何處。一下子,耽擱了如此之長的時間。
齊敬詩從前一段時間,就在忙着。齊家的產業,如今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他不得不設法去挽救,來回奔波尋人,近幾日才回到家中,臉上滿是風塵之色。
上一次,韓傲向他保證過,就算費盡再多的心思,也定然要找到齊文鳶不可。
瞥見韓傲面上的堅定神色,他才將這件事,稍稍放了下。
誰知道,這一走卻遇上了戰爭,事情就愈發變的棘手起來。他無奈,只好等上了數日,待到戰亂平定下來,他才回了京。
一路上,走走停停,緊趕慢趕,倒是比齊文鳶還晚上了數日。
甫一踏進院門,他的髮妻,就滿臉喜悅的告訴他,鳶姐兒回來了。
他聞話,喜出望外。讓冬青將他的行李,盡數搬進了屋中,便迫不及待的往齊文鳶住的地方去。
齊文鳶歸家的時候,聽聞起小滿說起前一段的事情,所以,存了心思要去看看兄長。
總讓他這般為自己擔心,未免過意不去。
小滿卻回答,大公子不久前出了遠門,至今還未歸來。
她遲疑了一下,有些不安的詢問道,可是府上出了什麼事情。小滿搖頭,神情不定,答道倒是沒聽說過。
她「哦」了一聲,便不再去想。畢竟,兄長行事做事,一向穩妥,自然是不會出什麼事情。
今日。消息還未傳到她耳中,兄長倒是親自來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狠狠的鄙視了小滿一眼。腹謗了一句,說好的小靈通呢。
看着眼前眉目俊朗的少年。長身玉立,烏髮漆黑。眸子清澈,沉澱有疲憊之色。
她忽然有些感動,不過是堂兄妹的關係,他待她竟比親妹妹還好。吸了吸鼻子。她淺淺一笑,總是不願讓他再擔心,就說了與先前一樣的謊話。
隨師父一道,出門遠遊去了。
「可曾見過韓傲了?」齊敬詩微微有些猶豫,還是張了口。
問過之後,他便有些後悔。這般的直接,難免有些唐突。
全然沒想到兄長,會向她打聽起韓傲來,臉上呈現着訝異之色。然後,搖了搖頭:「並不曾。」忽然。她想到前一陣時間娘親讓她看過的庚帖,上面便赫然有韓傲在列。不由得面上一紅,暗暗笑了笑,又說道:「想想,也是有許久不曾見過韓兄了。」
「兄長為何突然問起這個?」她覷着兄長臉上的神色,有些不明所以。
她與韓傲的交情,只能算作是一般。雖說倆人志趣相投,但畢竟在古代,男女授受不親。
該保持的距離,她從未忘記過。
當然。只除一個人之外。
想到這裏,她的如櫻的唇上,漾起一抹苦澀來。
「沒什麼。只是,忽然念起他來。」被這般一反問。齊敬詩倒有些慌張起來,怪自己太唐突。
他正準備出口解釋,轉念一想,女孩子的麵皮總是薄些,便不再往下說下去了。擠了一個看似自然的笑在臉上,漫不經心的道:
神情肅然。語氣中聽不出任何的感情。
看來,韓傲並沒有完成承諾,他暗自感嘆了一句。抬眸看向門前的大榕樹,樹上光禿禿的,極盡蒼涼。
齊文鳶「恩」了一聲,心下卻是不太相信。兄長從不是這般毫無頭緒之人,無端的問起韓傲,該是有什麼事瞞着她。
但兄長瞞她,定然是因了什麼原因。就比如,她瞞着他一般。
這樣一想,她的心思也就跟着松絡了下來,不再多問。她攥了攥手中的帕子,轉移了話題:「兄長出遠門,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府上的資金周轉出了些問題,前一段時間,又趕上了戰亂,祖上的產業,總是有些不景氣。我這次過去,是去處理一下問題,順道給他們提個醒。」
這件事,他原本沒打算瞞着齊文鳶,就一五一十的盡數說了。
齊府幾代人,只能算勉強在京城落了根。但府中的幾個男丁,仕途都不是很順利。
只有,三爺有的一官半職。在京城中,太過不起眼,一年的俸祿卻是微薄。但府中上下,近百口人需要養活。
於是,沒有官職的大爺,和齊仲梁就繼承了齊老太爺的產業,賺點銀子。
幸好十幾年來,世道一片平和,生意就容易做了些。也是因此,府中上下,因着這點產業,也是吃喝不愁。
誰知道,大約半年之前,也不知是有人從中作梗,還是經濟的不景氣。
齊府的生意,一直在走下坡路,接連提的幾批貨,都是次品。因着這件事,齊大爺急紅了眼睛,一病不起,臥在床上。
父親病倒,二叔近日來又無心事業,一直哀哀戚戚。
齊敬詩就責無旁貸的挑起了大梁,一路南下,往江南那邊趕過去,查詢事因。
齊老太爺本就是從江南一帶,白手起家,蠅營狗苟許多年,方才將生意做的大了。
就算後來,一路北遷,來了京城。產業的重心,仍是在那邊。
平素一家人雖然在京城生活,只留了信得過的幾個人,在那邊駐守。齊家的幾位老爺,只會定期的過去考察一下。
這些年過去了。一直風平浪靜,並無事端。
誰料,天有不測風雲,在朝廷動盪的節骨眼上。那邊倒是先出了問題。
齊敬詩去細細考察了一番,走訪了許多家商戶,折騰的焦頭爛額之後,仍是沒找到事情的緣由。
那批暗中謀事的人,行動極其詭異。並不為人所知。
但有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接連進的那幾匹次品,都是通過不熟悉的來源商。
而那幾次,一直以來給齊家提供貨源的舊商戶,碰巧貨品都是售罄了的。這也是為什麼,齊府不得不換了供應商。
順着這條線,他一路追查下去,得到的亦是捕風捉影的消息。
等到後來,聽說果親王謀反。京城勢必受到牽連,他實在放心不下留在齊府的家人。就先行回京。
帶去的人,留了一個穩妥的在那裏。一有消息,隨時傳遞給他。
「倒是勞煩兄長了。兄長剛剛回來,還是先回去休息。鳶兒回頭再去拜訪。」聞話,齊文鳶有些擔心,看着身心具備的兄長,她急忙開口提着建議。
齊府的產業,她倒是聽下人們提起過一些,程度也只限於略有耳聞罷了。
瞥見兄長一臉的嚴肅,再加上耳朵中聽進的話。齊文鳶當下已知事情極不妙。不由得暗暗擔心起來。
若是齊家的產業出了紕漏,勢必會影響到整個齊府的運營。兄長作為府里後一輩中的頂樑柱,任重而道遠。
但經商方面,她一竅不通。實在是愛莫能助。
齊敬詩深深嘆了一口,應了下來,抬腳出了院門。
一直看着兄長的背影,消失在巷子中,齊文鳶心中隱隱有些不安,說不清。道不明。
無論父親再薄情,她終究是齊府的女兒,身上流着的是齊家的血。
如此,又過了幾日。在兄長的住處,她果真見到了韓傲。
韓傲不似從前的灑脫,眉頭緊蹙,一臉愁容,似是有什麼心事。
看見她進來,他的眉心倒是漸漸的舒展開,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看,一副審視珍稀動物的神情。
「喂,這位兄台,非禮勿視。」齊文鳶熟稔的拍着他的肩膀,扁着嘴,嗔道。
韓傲定了定神,隨即,嘴角上勾,漾起一抹粲然的笑來。他將頭湊近了齊文鳶,一本正經的道:「看來沒喝孟婆湯。」
嘴上雖是這般說着,心中卻是五味陳雜,有驚訝,驚喜,不敢置信。
她,終於,是回來了。
他找過了鳳翔以及周圍的每一個角落,只差掘地三尺。
有許多個夜晚,他都是在屋檐上度過的,睜着鷹一般銳利的眼睛,將漆黑的院落看了又看。
他實在害怕,她是因為一時貪玩,被居心叵測的人,趁機抓了起來。
將將放棄希望的時候,皇上下了聖旨,命他同何長安一道,出使高涼,尋求同盟一事。
君命不可違。
沿途上,滿是回憶,和她的。
那一年,他們一行人,爬山涉水,遠走鳳翔,只為解綺夢香之毒。
哪怕是到了王府中,他偶然之間見到的女子,也覺得背影像極了她,讓他一時難以自持。
若不是何長安攔的及時,他不定做出什麼傻事。
到時候,與高涼的聯盟瓦解不說,指不定,還會累及一個王朝的命運。
但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被重新撩撥起來。他答應了齊敬詩,要將她尋回來。就不能中途放棄,勢必,要肝腦塗地。
所以,離開高涼的那一日,他讓何長安先行回京,匯報消息。自己則隻身,一匹馬,一個人,轉頭去了蓬萊山。
懷抱着她說不定在那山上的僥倖,他上山盤桓了一圈。那時,正值深秋,山上落葉鋪地,厚厚的一層。踩在路上,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響徹山谷的聲音,更顯得他的孤獨與落寞,像是從羊群中落伍的小羊,獨自到了極目蒼涼的地方。
就連初次碰上的那老人,也不見了蹤影,就仿佛他從未存在過一般。
物非人非。他感慨着,滿心失落的踩着厚厚的落葉,復又下了山。
他望着滿眼的秋色,不禁有些絕望,世界那麼大,他又該上哪裏去尋她。
「你才奔赴黃泉了,本姑娘,生龍活虎着呢。」齊文鳶伸了手,一把敲在了他的頭上。然後,匆忙將頭別了過去。
方才少年英俊的面龐,距離她,只有短短一指的長度。
她甚至聞的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水氣息,以及,他有些亂掉的心跳聲。
「呵呵」笑了一聲,齊敬詩直起了身子,往後倒退了一大步,道:「數月不見,齊府的五小姐,倒是野蠻了許多。」
他調侃着,嘴角含着笑,心裏卻是酸的。就連她回來,他亦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從高涼回來之後,他的父親就先見之明的拘了他在府上,日夜派人盯看着。
他是父親膝下唯一的兒子,父親自然對他愛護有加。之所以拘着他,亦是擔心在戰亂前夕,他又不小心做出什麼事情。
父親的良苦用心,他是懂的,所以,難得貼心了一次。日日在家中練劍習武,努力的將她忘卻。
汗水濕透頰背的時候,累到一沾枕頭就能成眠,他終於不再頻繁的想起她。
這個世上,有個詞,叫做無暇顧及。
之後,戰爭結束,京城中復又平靜下來的時候,他已經習慣了宅在家中,倒是不大願意再出門。白日裏,品着茶,想一些往事,然後,微微笑着。
只要她不再鳳翔城中,應該就是安全的吧,他自我催眠般的勸慰着自己,然後,時間一久,真的就相信了。
直到前幾日,齊敬詩從江南趕回來,到他府上去,說起她已經回府之事。
當下,就有液體從毫無徵兆的從眼角,滑落了下來。他像個瘋子似的,抱着齊敬詩又哭又笑。
「韓兄,這嘲諷人的本事,也是見長啊。」齊文鳶白了他一眼,咬着牙,還了回去。
如此這般的鬥嘴,已經許久沒有上演過。當下,倆人都有些唏噓,相互對望着,笑了起來。
日光正好,在頭頂上閃爍着耀眼的光芒。白雲浮動,天空澄澈。
齊敬詩從屋中出來,看見這一幕,不知該喜還是憂。便佯裝沒有看到,將手中的書往臉龐出湊了湊。
「大哥。」瞥見齊敬詩,齊文鳶忙不迭的開口喊道。然後,尋着機會,向一旁的韓傲吐了吐舌頭。
韓傲轉過身,看見齊敬詩,面上的神色,不禁有些尷尬。
沒能找回來齊文鳶,這件事像是根毒刺,讓他覺得在齊敬詩面前,自己生生矮上了一截。
於是,腆着臉,似笑非笑的喊道:「齊兄。」
感謝即墨顏玉,墨染羽等讀者一直以來的大力支持,即將收尾,不知讀者們希望男主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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