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曾全明揉着腦門,點着煙,一口一口的抽着,盯着電腦屏幕上股票軟件的曲線圖,看似遇上了難題。
炒股是大舅的愛好,亦在他的圈子裏頗有名氣,大舅喜愛研究股票,集郵,收藏這一類的東西,喜歡博弈股市,大概亦是因為平時工作的人事,已經讓他勞心厭倦,印象中的大舅在教訓完他們這些小輩,並給他們理出來年成績學習規劃之後,都是點一支煙,背着手,走入自己的書房,打開電腦研究起他的股市趨向。
長大了因為工作辛苦,幾年沒有回家過春節的蘇燦回想起這一幕,總是對大舅產生了無限的感激,他是真心的想要他們未來都過得很好,雖然說話僵直了一點,但是他潛意識裏則十分希望未來他們都比他們更強。
甚至於有幾次蘇燦和大舅頂着吵架的時候,他也能夠看到大舅目光中閃動的光芒,因為他就經常和自己的領導爭執,亦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大概覺得蘇燦的性格和他相像,所以有的時候生氣歸生氣,不過真心卻不以為逆,也不厭他,反倒很欣賞蘇燦的性格。
蘇燦看着大舅的背影,他還穿着那件印象中老舊的皮夾克,手拈一支煙,煙氣寥寥。
重生過後想起後世種種,對這個男人的感激,就像是慢煲的酸蘿蔔老鴨湯,味道可以逼得人眼眶水花打轉。
曾全明陷入了深思熟慮之中,五月份以來,股市行情很好,持續了近一個月的牛市,進入六月,四日已經到了今年的最高點1422.98,雖然最近略有降低,而現在的現象明確表現了中國股市並沒有受到亞洲金融危機的左右,最大的問題就是值不值得再繼續跟進?
之前老婆和妹妹所說的家裏只有五萬塊錢並無隱瞞,現在股市上面,曾全明已經投入了十萬有餘,借着這輪牛市的跟進,股面價值估算已經到了三十萬。
眼看着略有波瀾,是繼續跟進幾個潛力股,還是見好就收,這就是一個難題,哪怕面對再有經驗的老江湖,這也是在利益和風險雙柄劍交鋒下讓人險象環生的問題。
曾全明自忖炒股時間不低,然而現今的局勢讓他有些熱血發涌,畢竟賬戶上十萬的股值一下子漲了兩倍,且這種親自操作得勝的成就感足以讓他自信心暴漲,然而他也有冷靜的頭腦,大盤略有降幅,不過若是他再伺機而上,撕大戰果,並非沒可能。不過多年的老股民身份,又讓他腦子裏隱隱警覺,切莫貪心這是一條股市老規則,然而又有多少人評心而論可以明確的理解並恪守這條原則?
他的內心在極為激烈的交鋒,火花四濺。
蘇燦看到大舅面對曲線圖和持股圖皺眉的模樣,蘇燦心頭一動,心想好懸,差點遺漏了這麼一件大事。
九八年洪水帶來的災害性一系列後遺症就是股市的問題,因為幾十年難遇的洪災的到來,造成了巨大的生命財產損失,脆弱的民眾心理防線一下子崩潰,股市連續下跌動盪,那段時間的股民苦不堪言,對於大舅這邊的情況蘇燦倒是不太了解,因為就算是大舅不高興,他也永遠是那副板着臉的樣子,無人看得出他心裏的想法,只有後來越來越老,被架空權力後的萎靡,才能漸漸的感覺到一絲辛酸。
雖然無法知道九八年洪災時候大舅的股市戰況,不過在後來的幾次股市動盪之中,大舅都是見好就收,且明確的在跌勢面前小心謹慎,再無霸氣,就像是被咬過一口,心有餘悸的那種姿態。
結合分析,蘇燦覺得後世大舅那種畏首畏尾,是來自於心靈的破綻,再沒有自信亮劍的心態,直接導致了在工作上也逐漸被對手蠶食,各路博弈下節節敗退。究其根源極可能是來自於九八年的這場洪災帶來的股市大跌。
人生無常,在股市中背槍帶箭跳躍騰挪的大俠曾全明,又怎麼可能料到自己躍然森林騰挪的當兒,一場劈頭蓋臉的洪水砸的自己輕功失靈。
這場洪水的侵襲,看來不光給許多人留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也在未來給大舅帶來了如同附骨之蛆的夢魘。
蘇燦明白現在他的力量雖然單薄,他還無法改變世界,無法覆雨翻雲,然而他卻可以從身邊做起,保護自己身邊的人,不受到無常命運的侵襲,為他們而戰!
蘇燦來到桌子旁邊,這個時候小弟曾圓在原地磨皮擦癢,心裏恨恨着大舅怎麼還不走開,看到老哥上前,心忖他難不成還看得懂大爸的曲線圖?
大舅手頭邊上有一隻水晶煙灰缸,據說是一個他辦成事的地產老闆送的,十分昂貴,大舅用的時候也小心翼翼,每個星期都會清洗一次,而今趟則因為幾天都陷入了這樣的思考中,煙灰缸裏面的煙灰已經堆了小山一般厚積。
蘇燦來到旁邊,說道,「大舅,煙灰缸滿了呢。」
大舅奇怪的看了一眼蘇燦,還以為他要幫忙倒掉,將手中的煙灰彈了進去,大概因為處於某個偏執命題思考中的人多半會對一些字眼產生興趣,比如蘇燦的這個「滿」字,又讓他陷入了對自己目前狀況的沉思之中,「嗯」了一聲道,「是啊滿了。」
曾圓在後面的沙發上嗤之以鼻,投來一個鄙視的目光,心忖老哥你什麼時候也變得愛拍馬屁了,還準備獻殷勤幫大爸倒煙灰,做作!我很看不起你!
蘇燦不動聲色的端起煙灰缸,深呼吸一口氣掄起,在小弟曾圓從疑惑到驚恐的眼神轉變過程中,猛然朝着大理石的地面摜下去!
巨大的聲音爆發自老姐的家裏。
當!乒哩啪啦!
······
「瘋了你兒子瘋了!」舅母面色鐵青的盯着一臉倉皇而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父母。
一大家人的圍觀之中,蘇燦已經成為了動物園中最頭大身黑的那一隻黑猩猩。
地面全是碎裂的煙灰缸玻璃碎片,空氣中還是漂浮四散的黑色粉末,煙頭落滿了一地,狼藉一片。
老姐曾娜知道這個煙灰缸對父親的價值,陪伴了他有很長一段時間,乃至於後來一些人送的景德鎮瓷煙灰缸他都沒有作為替代,每個星期親自洗來自已用,與那個紅砂茶盅的看中度幾乎同等一樣,都是自己親自沖洗。可以知道今趟蘇燦究竟發了什麼瘋,把自己爸爸最心愛的物件給毀了。
最後蘇燦一家幾乎是被從大舅家裏趕了出來的。
一大家子看到大舅的臉色死灰,包括小舅曾兆丁,誰都不敢久留,紛紛灰溜溜的離開,只是曾兆丁離開時還惡狠狠的盯了蘇燦一眼,正因為蘇燦,所以他們才走的這麼狼狽。
老媽和老爸也是極為不明白今天蘇燦的作為,回家的路上老爸蘇理成狠狠的批評蘇燦,「蘇燦,今天你是怎麼回事,你到底在做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大舅最喜歡那個煙灰缸,價值不菲,你到底在幹什麼!你這個娃娃怎麼老是不聽話」
曾珂雖然心頭也是生氣,不過看到蘇燦今天被所有人圍攻的樣子,也於心不忍,「蘇燦,是不是手抖了?失手打碎了也沒什麼」
「失手?都掄起來朝地上摔了還叫失手?你哥多喜歡那東西啊這孩子脾氣我看就和你哥一樣,太古怪了!」
蘇燦突然抬起頭來,看向父親和母親,淡淡的說道,「媽,爸,我自然有我的道理,放心吧。」
不知道是因為蘇燦的鎮定,還是因為他說話間所表現的那種自信,讓蘇理成和曾珂竟然一時無語,也知道責怪無用,倒是開始商量接下來的後果,「你這幾天也要找尹姐,你看這件事情」
母親搖了搖頭,「尹姐不是這么小氣的人,我明天過去給她道個歉,嗨,你看這孩子,老媽這正在事業的關鍵時刻,你卻出來搗亂,大舅今天哪裏又惹到你了嘛,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