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沈惠君點頭,慢慢往回走邊說道,「不回來就不回來吧,你母親不說啥,容兒最好還是別回來,那天誰知道都誰去,別誰說話口沒個遮攔的,回頭去了也不自在,再說不還有你倆去呢……」
趙源跟着笑,瞅瞅雲朵七夕點頭道:「嗯,三哥家有她倆就行了,現在可沒誰敢看不起咱朵兒夕兒了……」
「小姑父……」雲朵聞言轉頭,故意不樂意道,「以前也沒人敢看不起我跟夕兒啊,我倆可厲害着呢。」
「是是是,你最厲害了。」趙源被逗笑了,好脾氣地附和着,「我是說現在都知道你倆是能說得上話的,這個可跟以前不一樣了吧?」
「那是。」雲朵一聽立刻得意了,笑嘻嘻道。
被轉開了話題,是以也就沒人去琢磨剛才嚴氏有些不同尋常的舉動,畢竟大家都跟嚴氏接觸不多,只有在一開始剛回來的時候與大家相處顯得格外客氣,到了後來因為沈遠齡的緣故,跟大家再見面總覺得有些彆扭,可到底是長輩,對晚輩有慈愛的表現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唯有七夕心裏一直在打轉,總是對剛才的一幕覺得耿耿於懷,就像是感嘆「看不懂」一樣,她私心以為嚴氏不會是個這樣的人,尤其是在跟沈遠齡如今關係的前提下,哪怕跟她再有話說,甚至不客氣一點兒說,算是變相的「忘年交」,嚴氏也不像是會表現出這種態度來的。
所以……到底是甚麼意思呢……
前頭幾人說說笑笑,聽着雲朵故意自誇把沈惠君逗得樂不可支,走到門口,七夕卻是不自覺地慢了一步,忽然又停下來回頭看去。
街角那裏人來人往,可大房的兩輛馬車早已走了,深秋初冬的天已經開始黑得早了,也黑得越來越快,剛才還覺得有些刺眼的光,這會兒好像變得暗了些,橘紅色卻顯得格外暖洋洋,把街口的景致渲染得仿佛在畫裏一般。
身上也難得被照得有了一絲暖意,恍惚跟剛才嚴氏抬手撫了她頭頂的那一絲溫情融合起來,讓七夕表情顯得分外迷惑。
定定地注視着街角,七夕莫名抬手敲了一下自己,有些不知道這會兒難得湧上來的離愁別緒是怎麼回事兒……
「夕兒……」身後雲朵疑惑又歡快的聲音傳來,「站那兒幹啥呢,咋不進屋?」
「啊……」七夕回神,又伸手拍了自個兒腦袋一下,搖搖頭甩掉心裏這古怪的思緒,這才轉頭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來,「沒事兒,這就來……」
兩步踏進門檻,鋪子裏客人說話的熱鬧聲傳來,讓七夕剛才最後那一絲困惑都消失了,臉上帶上笑容,轉身就跟着進廚房忙活去了。
嚴氏帶着人意外來訪,就像是從前幾次讓七夕想不通的事兒一樣,很快就被丟開去了,鋪子裏生意好讓七夕忙得團團轉,根本來不及去想別的亂七八糟的。
唯有晚上回家洗了熱水澡躺進被窩裏,臨睡之前腦子裏閃過白天的畫面,然而很快困意襲來,七夕擁着被子向右側臥着睡着了。
夢裏卻飄乎乎好像站在一團迷霧裏,七夕揉了揉眼睛看不清前頭的景致,只是過了一會兒依稀瞧見白天見過的場景,還是在那個街角,她坐過也目送過的馬車突然出現在眼前,就在七夕想要湊近去看看的時候,那馬車忽而動了起來,朝着遠處走去。
然後馬車裏一側的窗簾掀開來,有人伸出手來衝着七夕擺了擺,似乎在說「回去吧」,也似乎在說「再見。」
可偏偏無論七夕怎麼瞪大眼睛去看,都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覺得有一絲熟悉湧上來,若有似無……
一夜就在這樣的夢裏過去,早上醒來七夕還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她經常會做夢,且大多醒來也都會記得,只是這個記得格外清晰些,似乎夢裏那種急切想要看清那人是誰的感覺還在,最後的一絲悵然也留在心裏。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這是白天胡思亂想晚上也瞎做夢……」瞪着眼睛躺在那裏發了會兒呆,七夕又是毫不客氣地抬手給了自己一下子,隨後嘀嘀咕咕念叨幾句,猛地坐起來,穿衣服疊被子。
天氣越來越冷之後,早上起來對七夕來說就越來越困難了,她似乎忘了當初學武的時候每天天都沒亮就起來,堅持了那麼多年也從來沒有懈怠過。
如今日子過得悠閒了,果然是人越發懶了起來了,不過想想等回了縣裏怕也要忙上一陣子,七夕馬上就又心安理得了,總得在忙之前先歇歇吧。
是以發現一旁她二姐的被子早就疊好人也不見了蹤影,七夕也完全沒有什麼想法,有個勤快的姐姐是好事兒,但不表示她也一樣要勤快,總得有人會偷懶吧。
收拾完屋子把自己也拾掇利索出了門,才看見她二姐把飯桌擺在上房爹娘那屋了,因為家裏人都不在,原本全都在家時候分配得很好也住得剛剛好的院子,如今就只有姐倆在家,難免顯得冷清些。
雲朵又是極為在意這些的,是以即便是爹娘沒在家,也愛在上房那屋吃飯說話啥的,說屋子總沒人住就沒那麼暖和了。
七夕從來都是極為配合,她雖沒說啥,但是覺得這是她二姐性子的一種表現,不管她平時表現得多潑辣,可就衝着這個,就能看得出來她有多顧家多在意家人,所以姐倆在家也並不孤單。
當然小石頭跟曉白回來一起住的時候就更熱鬧了,那倆孩子總有說不完的話,不過也都是懂事兒的,在鎮上學堂得了先生喜歡,讓七夕更堅定了明年必然要送去縣裏的念頭。
吃過簡單的早飯,姐倆跟雇來照看暖房的人交代了幾句,就往鎮上去了,等着沈敬博成親正日子到之前,七夕也沒閒着,她二舅家酒樓雖不趕在年前開張,可畢竟七夕她們家馬上去縣裏,而且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李泰和就想着在這之前讓她幫着多瞅瞅酒樓收拾得咋樣,畢竟圖紙啥的都是七夕給的,而且縣裏酒樓啥樣兒他也不是不知道,在這方面相信七夕勝於相信他自己。
是以七夕既然不打算攙和沈敬博親事那頭,當然她就是想攙和人家也未必樂意,估麼從老沈頭到沈敬博,個頂個地在心裏頭防備着她呢,就生怕她一個不痛快再給好好的親事找點兒啥事兒,那可是老沈頭放在心尖上的事兒。
所以她就整天興頭頭地往二舅家新酒樓跑,在倆人忙鋪子裏事兒過不來的時候,那些幹活兒的完全都聽七夕的,七夕也高興自個兒喜歡的裝飾風格能入二舅二舅母的眼。
中午秦氏來叫幹活兒的人去吃飯,看見七夕跟着踩着梯子上了高處告訴人家該怎麼弄,而且因為覺得有些說不清,七夕一隻手抓着邊緣,一隻腳踩在梯子上,另外一隻腳卻是懸空,另一隻手探着往上指指點點,不住地說着什麼。
秦氏一進門就瞅見這一幕,嚇得腳都有些軟了,險些叫出來,好在她是忍住了,因為怕真的突然喊一聲反而嚇到七夕。
趕緊往前小跑兩步,這才仰頭朝着上頭輕聲道:「夕兒,你這是幹啥呢,咋上那老高,快下來,可不能那麼踩着,這多嚇人……」
七夕正說得認真,那師傅也跟着不住點頭,突然聽見秦氏的聲音,兩人一起扭頭,師傅這才看清七夕的動作,頓時也被嚇了一跳,趕緊也不敢再問了:「沈小姐,你這……你這快下去吧……」
七夕覺得莫名,不知道他們這是咋都變了臉色,等把另一隻腳踩在梯子上,才想明白二舅母這是怕啥呢,就不由得笑了,衝着二舅母擺了擺手,轉頭先問那師傅:「剛才我那麼說明白了嗎?整個紋路得往裏刻,近看是沒那麼好看,但遠了看着可像是真的了……」
師傅留意到下頭老闆娘擔憂急切的神色,其實還有點兒沒懂,但還是果斷點了點頭:「明白了,沈小姐放心,我知道要怎麼做。」
還是先答應下來為好,這樣才能讓人趕緊下去,再說他不明白的只是這樣做真的能逼真嗎?而不是不知道要怎麼刻,而且就算是不明白也沒啥,東家讓咋干就咋干唄,反正老闆和老闆娘都很聽這個外甥女的,到時候即便是真不好看也賴不着他。
不過話說回來,他還真是心裏揣着疑惑,不知道這小丫頭說的方法是否可行,要知道真的這麼刻了之後再想要改可就難了,到時候說不得得把四周整個頂都給換了才能換圖案了。
顯然七夕完全不知道她的心思,見這師傅答得痛快,以為是都懂了,就也跟着乾脆地點了點頭,隨後就背過身把着梯子往下走,到還剩下好幾個階梯的時候,就懶得走了,覺得那麼來實在是太慢了,就利落地轉身,直接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