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復仇……不能帶來任何東西。
復仇是空虛的火焰,憎恨之火燒盡了敵人,也燒盡了自己。當焚盡一切後,殘餘的只是蒼白的灰燼。沒有心的黑色機器孤獨地徘徊在荒原上,一切美好與醜惡均化作寸寸劫灰。遠處的火山噴發着黑色的煙柱,赤紅色的熔流緩緩蔓延。大地乾涸,天空中被鉛一般的烏雲遮擋住,陽光再也無法照射到地面……
這就是你想要的世界嗎?
這樣的復仇……有意義嗎?
【不,這是為了正義!邪惡的主謀必須得到懲罰!它的一切,都是我們必須摧毀的目標。】
【罪惡需要得到懲處,無辜者的鮮血只有用鮮血才能償還!色雷斯太過強大,我們的復仇只能迂迴曲折地進行……「波拉」已經建造完成,而有能力阻止我們的,只有當年參與了戰爭的那七個機械人。曾經降臨在波斯人民身上的苦難,將百倍償還給色雷斯的人民!】
【這是流淌着黑色污血的骯髒復仇……撒哈特,你沒有反對的餘地。別忘了是誰創造了你。別忘了,你是波斯剩下的唯一一個最高級別的人工智能!國讎家恨,你沒辦法逃避這份責任!】
我明白了……父親。
如果復仇是你的願望,那我就將你的願望實現吧。
曾經是波斯王國的最高級人工智能,專心於沙漠地帶綠化改造技術的撒哈特,也即是現在的冥王「普魯托」。黑色的巨人頹然垂下自己的頭顱,魔神般的身軀在陰暗的光線中泛起喑啞的光澤。他無意識地轉過頭,看着工作枱上擺着的裝飾性花瓶。瓶中的塑料花常開不敗,透露出拙劣的虛假美感。
身為人工智能的自己無法反抗創造自己的父親,總有一日,復仇的火焰將會把自己和父親一起燒成灰燼吧。但是在那之前……當今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會為自己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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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長達十幾個小時的高強度機械手術,天馬博士癱坐在椅子上,用茶送下了兩片提振精神的藥丸。在他面前的手術台上,阿童木的身軀已經徹底修復完畢。但是小男孩依然處於沉眠狀態。
「不愧是天馬博士……手術技藝完美無缺。」大鼻子圓腦袋的茶水博士走了進來,他全程關注着天馬博士的修補工作,也就是說,這個老人同樣全神貫注了十幾個小時。不光是為了學習天馬博士的技術和手法,更多的是因為他對阿童木的關心。
「……不值一提。」天馬博士擦了擦自己的眼鏡鏡片,這個五官陰鶩的男人長着一隻鷹鈎鼻,臉頰瘦長,蜷曲的頭髮梳得很整齊。他的眼睛看上去很陰森,一對死魚眼總是牢牢凝視着一點,給人一種極度陰沉的感覺。
「你給阿童木腦中灌入的……是什麼?」
天馬博士陰鶩的目光被鏡片的反光擋住。他一動不動地坐了一會兒。然後說:
「打破平衡的情感。」
茶水博士曾經仔細地檢查過陷入植物人狀態的阿童木。他的電子大腦陷入了某種死循環,或者說無窮無盡的演算。這種演算是由於過於沉重的情感打擊而形成的,原有的人格在這種衝擊下開始崩潰、計算,然後一點點地重組。
而關鍵就在於這個「計算」。阿童木的電子大腦試圖在無窮盡的思維邏輯中組合出最優越的人格。這種計算所需耗的時間實在過於漫長,以至於整個電子大腦陷入了當機。各種人格在阿童木的大腦中形成了互相角力的平衡,以至於新的人格遲遲不能重組。
「……什麼情感?」
茶水博士緊張地問道。他也思考過這種技術的可能性,但是不確定性實在太大,而且很有可能對阿童木的原有人格造成不可逆轉的影響,所以才沒有進行這項操作。
天馬博士昂起頭,瞪着茶水博士,仿佛在怨恨他為何要如此追根究底。
「憎恨。悲傷。負面的情感。極端的負面情感。」
「…………」
實驗室里陷入了死寂。
「……為什麼?」
「實驗證明,這是我掌握的最有效的方法。只有最極端的負面情感才能夠打破計算的平衡……」天馬博士從椅背上拿起自己的外套。披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所以我給阿童木用了。」
茶水博士痛苦地扶住自己的額頭。
即使阿童木醒來,這個純真的孩子還能保有之前的潔白嗎?不知他的人格經過這次考驗會突變成何等模樣……
他沒有注意到天馬博士話中的另一層意思:在阿童木之前,他已經實踐過了這種手法。
天馬博士自顧自地離開了,似乎不想繼續留在這裏觀察機械人的後續反應。他單薄的背影看上去很淒涼。這是一手打造了阿童木的男人,然後又把阿童木拋棄。曾經公開宣傳阿童木是失敗品,機械人永遠也無法擁有人類的心靈。但是當男孩出事後,他又風塵僕僕地趕回日本,為這個模擬自己孫子的小機械人進行手術……恐怕就連他自己也無法確認自己的心意吧。
阿童木。為了挽救你,我不惜化身魔鬼。
這句話始終只在他自己心裏迴響。
人類啊,真是軟弱的生物。天馬博士自嘲地想道。
另一個被負面情感喚醒的機械人……當他不經意想到這個人的時候,天馬博士不自覺地露出了戒懼的神色。如果阿童木也成為那樣危險的機械人……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說到底,沒有人可以把握未來。此刻的動作是對是錯,誰也無法預料。
天馬博士離開三個小時後,躺在研究室里的阿童木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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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計算的預期相比,事態出現了一點微小的波動。】
陰冷的空闊房間,電機發出低沉的嗡鳴聲。一張木頭椅子上擺着一個泰迪熊玩偶。小泰迪熊的脖子上還繫着一個白色的領結,看上去人畜無害。
【機房重地,希望您不要吸煙了。】
中年男子毫不在意地用力吸了一口雪茄,暢快地吐出一口煙霧。他坐在泰迪熊對面,隨意彈了彈煙灰,然後用腳底把所剩不多的煙蒂踩滅。
這張臉或許是這個世界上知名度最高的一張臉了。名為亞歷山大的中年男人,多年的權勢浸透了他臉上的每一道紋路,在陰影中,他的臉看上去有一種肉食性猛獸的狡猾。
「呼……作為公眾人物,很難找到一個暢快吸煙的機會啊,盧茨貝爾特博士。就讓我放鬆幾分鐘吧,如果我們每年花數十億供養的中央計算系統會被煙灰打敗,那我得好好考慮一下預算是否值得了……要知道國會裏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我露出破綻呢。」
【根據我的計算,握有以極小代價攻克波斯王國的政績。五年內不會有人能夠動搖您的權威,亞歷山大總統閣下。】
「唔……也就是還能連任一次?」似乎被撓到了癢處。色雷斯合眾國的現任總統露出了自得的表情。「說起來。大流士十四世的終審快要開始了吧,總算可以看着這個老對手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真是令人心情鬆快啊。」
【……七名地球上最強的機械人本來應該已經被一個個地消滅,但是……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正在干擾我們的行動。剛才我感覺到。已經死去的阿童木的電波似乎又復甦了……而艾普斯朗也理由未知地離開了澳大利亞,這已經脫離了計劃中應有的變數範圍。】
「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他們最後也就是找到那個機械人頭上吧。到時候等他們打得兩敗俱傷,我們正好撿個便宜。」亞歷山大總統愉快地攤了攤手,臉上的表情相當生動活潑,演講中常使用的親和力活靈活現地表現了出來,可惜對面是一個人工智能,體會不到他久經鍛煉的肢體語言。
【……總統閣下,我建議進行b方案的預備。雖然推算沒有出現太大的問題,但是我個人的感覺很不好。】
「感覺?!」亞歷山大哈哈一笑。「盧茨貝爾特博士,人工智能談『感覺』?太玄學了吧。b方案這種開玩笑的備案就不用當真了,你只要好好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啊,一切為了色雷斯合眾國的繁榮興盛——多麼美妙的目標啊!下次再見的時候希望你能夠和我探討一些有意義的事,而不是拿一些機械人的『感覺』來浪費我的時間。再見。盧茨貝爾特。」
【……再見,亞歷山大總統閣下。】
隨着中年男子的離去,坐在椅子上的玩具熊長久地沉默着,直到被黑暗吞沒。
在它的背後,是數不清的服務器陣列,無數的燈光如同繁星般閃動着。色雷斯合眾國的最高機密地點,地球上性能最強的中央人工智能,代號「盧茨貝爾特博士」。
在黑暗中,玩具熊的身影似乎高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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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館裏,希臘機械人板着石雕般的臉,面無表情地坐在凳子上。檢察官給他倒了一杯催化劑,伊拉古烈士捏起酒杯,一仰脖子灌了下去。
「打算圍攻?這可不像是你的風格。」
希臘人頭頂的頭髮剃成了利落的平頭,這個壯漢整個人看上去氣質是非常典型的刻板軍人形象。被稱作希臘「斗神」的伊拉古烈士,在這顆星球上唯一能夠與布蘭特打成平手的機甲格鬥王者,希臘的國寶級機械人。
在海邊,希臘還為他建立了一座石像,和那些經歷了數千年歷史的古老石雕具有着同等的位置,斗神標誌性的動作被黑曜岩所留存下來,它高高站在高台上,用一隻手指向遠方,就像是指着下一個不自量力的挑戰者。
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這個動作是挑戰。向土耳其格鬥王布蘭特的挑戰。這兩個在波斯戰爭中相結識的男子漢惺惺相惜,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只要布蘭特打一個電話,伊拉古烈士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一切,立刻趕了過來。
「戰士的榮耀,在家人的安危面前屁都不是。只要能保證我老婆兒女們安全,圍毆算什麼,我還特意從蓋吉特那裏搞到了軍用裝甲呢。」
布蘭特不以為然地灌了一口催化劑,他胸口埋藏着的核融爐持續着放出低能級的能量,維持着他的運作。但是只要他想,這台核融爐可以毫無壓力地支撐起整台軍用戰鬥裝甲的能源供應。
「狡詐……呵,似乎並不是我們應該擁有的情緒。」檢察官若有所思地搖晃着酒杯。
「狡詐不算什麼。」伊拉古烈士轉動着自己的關節,「在戰場上,我們學會的是……殺意。」
這兩個字代表的冰冷力量讓人不由得全身起雞皮疙瘩,布蘭特臉色冷漠,蓋吉特則皺起了眉毛。雖然希臘人說話比較沖,但是不得不承認,他的發言的確是事實。
在場的三人都參與了波斯戰爭,而在戰場上,這些最高性能的機械人在數以千記的殺戮中不斷被打磨着。最精緻巧妙的電子大腦讓他們體驗到了與人類情感相當類似的感覺。
而其中,最黑暗的情感衝動,就是殺意。
「……我們在進化。」
希臘人冷冰冰地說。
蓋吉特突然揚起眉毛,他的眼神微微有些渙散,似乎正在和虛空中的某人交流。數秒鐘後,國際刑警的檢察官難掩喜悅地站了起來。
「艾普斯朗也來土耳其了。」
四台第一級的機械人齊聚一堂,即使是冥王,也不可能勝過四人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