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房玄齡不再打擾李大亮,高季輔休息,他們趕了很長一段路程,滿身的疲憊,談談說說許久,都有些靠不住了。
房玄齡與兩人告辭,高季輔沒什麼可說的,回京師之後,不管是回蜀中任職還是留在京師都由他們高氏自己決定。
房玄齡倒也覺着此人無論家世還是談吐皆屬不凡,有心結納為友,只是初次見面,不知此人德行秉性,又不能長久相處,所以只能有緣再見了。
李大亮不會在長安縣停留,明日一早就要運糧去潼關,不過他還得回去蜀中,回程的時候時間就不用這麼趕了,跟房玄齡說他會順便到長安探望一下公主,再來長安縣尋房玄齡相聚。
....................................
房玄齡踏着月色回到了城內,也沒急着回自己的居住,找人打聽了一下,府尹那邊的洗塵宴也已經結束了。
京兆尹裴世清宴飲的主要是以楚王**云為首的蜀中降人,當然了,也只是盡一下地主之誼,沒什麼其他的意思。
在房玄齡看來,裴世清此舉有些多餘,可他也能理解,作為河東裴氏的閥主,迎來送往在所難免,多數不是為了他們自己,而是給家族留下點香火之情。
只是房玄齡覺得這次府尹宴請的人有點不妥而已,這些人不是因為得罪流放的犯官,經過你的地盤可以順勢來點雪中送炭什麼的。
他們是前朝的降人,有割據蜀中之實,尤其是**雲還是李淵五子,你在這裏給他們接風洗塵,又接的什麼風,洗的什麼塵呢?
所以他認為裴世清造作太過,很容易留人話柄,遠不如不聞不問來的好些,於是他便建議元朗早些脫身出來,人家裴府尹交朋友,咱們就不用去摻和了。
話也沒辦法說的太明白,他房玄齡也是前朝遺人,還是很有名的那種,在這種事上說三道四打的是他自己的臉。
元朗向來耳根子軟,聽得進去話,立即從善如流,只在那邊露了露面就回去縣衙了,房玄齡滿意的不得了,這麼聽話的東家太省事了,只要別弄些么蛾子出來,大家都能早點回長安去。
說起來長安故城別的倒也沒什麼,無非就是街道窄了些,房子破了些等等,但有一條卻絕對讓人無法忍受在這裏長久居住,那就是夏季里,長安故城污水處理的問題。
到了夏天,長安故城裏污水橫流,味道極其威猛,而不管春夏秋冬,長安故城的人們都要去城外取水,一天兩趟,好似少室山上的和尚似的。
城裏的水源早已不能飲用,這也是文皇帝楊堅要建造新城的主要原因,其實十幾年間,大家都在建議將長安縣治挪出長安舊城。
將長安縣和萬年縣合二為一的呼聲也是不絕於耳,而且文皇帝時也確實做過此類打算,縣治變幻了好幾次,大業年間改動更加頻繁。
直到李淵登基,長安縣和萬年縣再次分開,主要考慮的是戰爭的因素,而且任何一個皇帝都不願意長安舊城整個荒廢下來,那太可惜了。
所以不管環境怎麼惡劣,長安縣治和京兆尹的治所都設在了舊城這裏。
有了這些原因,房玄里哪裏願意在長安縣久留,只想着能快些回去長安,而且他家那婆娘也將臨產,讓他分外惦念。
....................................
房玄齡徑自去了縣衙,在縣衙後宅見到元朗的時候,人家正在自斟自飲,見房玄齡來到,立馬高興的將房玄齡讓進來,張嘴就是,「獨飲無趣,正缺友朋,先生來的巧,正好陪我飲上幾杯。」
房玄齡也不拘禮,搓了搓手坐到榻上,「開春了,天兒還是冷......縣尊飲的定是好酒,下官也喝幾杯暖暖身子。」
元朗一邊笑着點頭,一邊吩咐下人再去弄兩個菜上來佐酒,接着跟房玄齡說道:「那邊忙的怎樣了?先生也是的,上面又沒催咱們,你這跑前跑後的緊着張羅又為的哪般?」
房玄齡就笑,他自然曉得元朗想的是什麼,設立折衝府其實就是尚書省派下人來跟地方爭權,地方上的官吏自然不會待見他們,房玄齡熱情高漲,有吃裏扒外之嫌,這是遭了埋怨了。
「縣尊身在長安縣任上,地近京畿,實屬要害,怎可以普通縣令自居?朝廷設立折衝府乃當今一等一的大事,第一個就放在咱們這裏,佔了近水樓台之勢而已。
咱們做的好了,便是為天下之表率,有功於社稷,做的不好......縣尊怕是要另換一處為官了。」
元朗與他碰了一杯,飲了之後道:「先生莫要危言聳聽,俺也尋人問了,朝中確實重視,可要說有功於社稷也是過了,你也說了咱們長安縣乃是要害。
先生算算咱們的府兵人家有多少?冬天裏我看了看,隋時是一千二百戶,李淵時是一千八百餘戶,都召集起來差不多有三四千人。
現在呢,一個折衝府才八百人,其餘盡都恢復民籍......對咱們縣裏的好處不言而喻,可這什麼折衝府分量也就輕了許多。
之後全天下要設多少折衝府?還顯得出咱們來?照我看啊,所謂折衝府也不過是仿照前隋鎮軍而立,只不過府兵自己還要耕種田地,自籌一部分糧草軍械罷了。」
房玄齡被他逗笑了,這番話說的有道理嗎?自然是有的,他們的消息都很靈通,像設立折衝府這樣的大事,其中前因後果都瞞不過他們。
可對摺沖府設立之後的作用與意義朝中眾說紛紜,也沒個定論,只是朝中重臣們大都同意此議,也就說明了它必然有其可取之處。
元朗的切入點選的很獨特,他覺着折衝府的兵額少了,用處也就小了......
房玄齡便覺着和說笑差不多,李淵在時,各地軍伍加起來約有五六十萬人,記錄在冊的府兵人家很多被連續徵用,死的死,逃的逃,所以縣中的兵籍如同虛設,早已做不得准了。
此次設立折衝府,怕是也有重新梳理府兵兵籍的意思,定的兵額越少,越是說明皇帝以及朝中重臣們向治之心有多堅定。
可以說,房玄齡的見識非是元朗可比,眼前的利益,長遠的打算他都能看的八九不離十,卻也不與元朗爭論,那太沒必要了。
元朗說的最有道理的是最後一句,以後折衝府的數量一定不少,顯不出長安縣什麼,所以對於長安縣而言,折衝府在此試行確實沒房玄齡說的那麼重要。
兩個人在一起不缺話題,長安縣和長安令衙門差不多,大事小情一大堆,有時弄着弄着就跟一些貴族扯上了關係,實在令人頭疼萬分。
以前長安縣令是長孫無忌,秦王李世民的舅兄......元朗也是差不多的身份,可見大家想法都差不多,不管大舅子還是小舅子,信得過之外,背起黑鍋來也都是一等一的給力。
元朗比長孫無忌強的地方在於,他在雲內的時候做過雲內縣令,對縣務極為熟悉,又有房玄齡輔佐,再加上他本身的身份,基本上不會出什麼差錯。
可他和長孫無忌相比面臨的情況也大不相同,李淵入主關西的時候眾人稱頌,幾乎夾道相迎,那是關西人的自己人。
李破則是打過來的,在關西根基淺薄,立足未穩......表現上就是在治理地方的時候,一些人有所倚仗之下不太馴服,難免磕磕碰碰的。
長安縣中給元朗出難題的人很有那麼幾個,今日裏報說丟了耕牛,明日裏又來說有人偷人......這還是冬天裏,等到天氣再暖和一些,便極有可能為爭奪水源,田地的邊界等事而發生爭鬥。
鬧出些人命來也十分正常,稍有疏忽被人抓住把柄就可能把你給趕走,皇帝的妻弟灰溜溜的被人弄下了台,那元朗也可以去抹脖子了。
兩個人一邊喝着酒一邊談到這些的時候,倒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篤定模樣。
元朗曾經管理過突厥降俘,十幾二十萬人散佈在雲內草場上,最後在他治下不也「好好」的?
房玄齡人家則是有切實的辦法,「今年誰若鬧將起來,縣尊也不必煩惱......戶部一直在清查田畝,戶籍等事。
我問了問,去歲報決的人少是地方初定,戶部的人怕激起民亂,所以放輕了手腳,今年則不同了,大局已定,人心漸安,再有人不識時務,京師來人就不會再容情了。
據說戶部已經提請尚書省,今年派人出來凡遇阻礙,皆要從嚴重處......咱們縣中那幾家不聽勸的,不如趁機報上去......
縣尊與蘇尚書有舊,他不會連這點小忙都不幫吧?」
元朗嘆了口氣,抱怨道:「太麻煩了,俺在北邊的時候,誰得罪了俺當即也就處置了,哪像如今這般還要報來報去......哼,便宜了那些賊子......」
房玄齡嘿嘿一笑也不去管他,元朗那「輝煌」的過去他倒也打聽了一些,然後便覺着自己的最大職責就是別讓這位犯糊塗,去做一些不知所謂的事情,其他的也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