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年關在風雪中悄然而至。
並代兩州靜悄悄的,即便是晉陽大城之中,也沒有誰會刻意迎接新年的到來了。
戰亂給人們帶來了太多的傷痛,年關也就真成了關卡一樣的日子,尋常人家給孩兒們弄點肉食,便已是了不得的慶祝。
而大戶人家雖不慮吃穿,可也沒誰想在這個時候彰顯自家的富貴榮華,甚至於在雁門和馬邑,樓煩三郡中,大戶人家也在默默****着自己的傷口。
馬邑郡城中那隱隱的哭聲,在年關時盤旋不去,人們在風雪中陸續出城,去拜祭戰死的親族們。
雲內的陵寢之間,也人影綽綽,哭泣之聲屢屢不絕。
而雁門和樓煩的人們,就沒那麼好運了,很多人在戰亂中都家破人亡,倖存者卻根本不知死去的親友埋骨何處,唯有望天而哭,悽慘之處實是令人不忍猝聞。
時至今日,並代兩州自大業八年征伐遼東開始,一直到突厥人幾次南下,代州人到底傷亡了多少,又有多少婦孺老人死於凍餓,或者揭竿而起之中又傷亡了多少。
如今已經沒有人願意去較真,也根本計算不過來了。
據有些官吏私下裏粗略估計,不用和大業初年相比了,那根本比不起,各種勞役死去的人沒法去統算。
所以只能和大業七年相比,代州人口應該是銳減了一半兒還多。
即便有幽州人口作為補充,也無法讓代州在短時間內恢復元氣,倒是被俘的突厥人,陸續已經超過了十餘萬眾,是個不小的數目兒了。
而這些冷冰冰的數字,對代州人意味着什麼呢?
那意味着代州人口男女比例失衡的厲害,意味着平攤下來,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人亡於戰亂,意味着在這差不多七年的時間當中,代州人流盡了鮮血,受夠了苦難。
甚至於很多人皆都不願提起大業兩個字了,殘酷的皇帝,兇殘的外敵,讓代州人無論良莠,貴賤,皆都置身於水深火熱之中。
當然,相比於河北,山東,河南以及兩淮西部的人們,他們還算幸運的。
在苦難過後,他們迎來了一位願意給予他們安定的統治者,雖然這種日子還很短暫,可卻讓人們看到了希望。
明年,將是一個新的開始,也不會是大業十五年了。
沒有年號的一年,卻讓代州人滿是憧憬,給他們帶來苦難的皇帝死了,給他們造成傷痛的突厥始畢可汗,也死了。
如果可能的話,這個年關慶祝的就是這兩個人的死。
并州也很安靜,他們沒經受多少戰亂,可這些年也不能說多安穩。
并州兒郎隨李淵南下者,可不少,而且今年雁門一戰,唐軍戰死者也多為并州人,所以這個年關同樣不太好過。
一些人在悼念死去的親人,一些人在牽掛身在異鄉的兒郎,沒有多少喜悅,寒風中充滿了愁緒和哀思。
可有些人想的完全不一樣……
總管府又多了一位蘇司馬,溫彥博晉為總管府長史。
總管府的軍政框架在這個冬天中正在陸續補全,兩個衛府也漸漸開始下發軍令。
在這個冬天裏,李破大致上完成了對並代兩州軍政的掌握和梳理,之後要做的,其實就是繼續雕琢,讓這個體系更加層次化,也更有效率,相伴的則是進行各種制約。
到了年關將近的時候,李破終於輕鬆了一些,政事之上,有陳孝意和溫彥博,蘇亶等人,軍事上,則有兩個衛府分擔職責。
也就是說,不發生什麼大事的話,很多事都不用他再怎麼勞心費力,親力親為了。
蘇亶舉薦上來三個人選,李破只瞅了瞅就笑了。
三個人他都認得,一個是尉遲信,這個不用說了,尉遲兄弟和蘇亶是一同去到雲內投的李破,自然是相互交好。
這是順水人情,也在情理之間。
可即便尉遲信有意去做樓煩太守,李破這裏也不會同意,由尉遲兄弟組建的步軍,戰力上可圈可點。
要南下作戰,步軍的重要性就不用多說什麼了,在這個時候讓尉遲信繼任樓煩太守,那是自斷臂膀的行為。
而且,尉遲信的去處,李破已經想好了……
接下來的兩位,一個姓張,一個姓王,都是晉陽大姓。
一個現任總管府戶曹參軍,一個任職太原郡功曹參軍,他們的來歷也不用多說,都是晉陽門閥中人。
晉陽張氏和溫氏有着聯姻,晉陽王氏就更不用說什麼,肯定是宇文歆推薦給蘇亶的人物兒。
這下李破有話說了,夾槍帶棒的就訓斥了蘇亶一頓。
將來的錢袋子要是把不住門兒的話,要他來何用?想左右逢源,你真的想好了嗎?還是先去學學溫彥博的為人處世吧……
蘇亶羞慚而去,一腔的春風得意都化為了冷汗。
一個是樓煩郡丞,一個是馬邑郡丞。
這兩個人李破同樣熟悉,樓煩郡丞是當年林太守的本家,也姓林,差不多也應該是林胡後裔。
只是和被李破斬殺的林太守沒有血脈相連,不然的話也不會安居在樓煩郡丞的位子上這麼久,值得一提的是,此人乃陰世師舊部,曾經是個當兵的。
而馬邑郡丞,便是被裹挾到代州的涿縣盧縣令了。
這兩個人就比較靠譜了,李破也沒再給誰面子,直接任馬邑郡丞晉樓煩太守,便令樓煩郡丞轉任馬邑郡丞。
又從之前的三個人當中,挑了張雲智出來,任職樓煩郡丞。
這讓本來還想在晉陽多呆幾天宇文歆如坐針氈,第二日便來向李破告辭了。
李破笑着送了他一句,「早早回去也好,要知道權謀之事最能喪人心智,以不可及而及之,必有禍患……這麼看來,還是雁門安靜一些吧?」
宇文歆冷汗涔涔,回到住所立即命從人收拾行囊啟程北上,之後考量了一下,才又勉強在晉陽多呆了一天,才帶人出了總管府北上回雁門去了。
這事兒給宇文歆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之後在雁門呆的頗為老實,也很是兢兢業業,顯然被李破唬的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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