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秀珣頓了頓,以無比複雜的眼神凝望風蕭蕭,也以同樣複雜的語氣顫聲問道:「你真的殺了趙德言?」
商震渾身一震,不可思議的瞪向風蕭蕭。
日前,趙德言被邪帝風蕭蕭強勢擊殺與竟陵城外的消息,終於傳開,也終於傳到了商秀珣的手裏。
換作旁人,只知道趙德言是東/突/厥頡利可汗最看重的軍師,但因魯妙子的關係,商秀珣卻知道趙德言的另一層身份,他不但還是邪道八大高手之一,還是魔門中地位僅次於祝玉妍和石之軒的領袖大佬。
商震雖然不清楚趙德言魔門的身份,但堂堂東/突/厥國師,不論死在哪兒,死在誰手裏,都是必將會是震驚中外的大事,沖盪起激烈的反響。
風蕭蕭本還奇怪商秀珣奇怪的態度和反應,聞言恍然,道:「不錯。」
商秀珣沉默一陣,道:「秀珣現在相信你不會和魔門勾連來損害牧場,如果你願意,我還是將你看做牧場執事。」
商震急忙叫道:「場主……」
商秀珣卻打斷道:「風執事,本場主還有事,不送。」
風蕭蕭愣了會兒神,方才深深瞧了她一眼,點點頭,領着黃蓉、風雪、郭襄退走。
商震見他們出門,望着商秀珣欲言又止。
商秀珣揮手攔阻,並將那名報信的護衛遣走,直到再也瞧不見風蕭蕭的人影,方才輕嘆一聲,幽幽的道:「你在擔心什麼?」
商震迅速說道:「趙德言死在風蕭蕭手裏,必將招致東/突/厥的瘋狂報復,場主仍以風蕭蕭為牧場執事,實……實屬不智。」
他從來沒對商秀珣如此疾言厲色過,這會兒也是真的慌了神。
商秀珣嬌叱道:「你放肆。」
商震忙請罪。
商秀珣語氣轉柔,道:「你明日一早便通傳牧場內外,風蕭蕭助我擊潰四大寇有功,本場主有功必賞,即日升其為正執事。」
商震攥緊煙杆,沉聲道:「風蕭蕭是有數次大功於牧場,但他並非牧場內商、梁、柳、陶、吳、許、駱等族人……牧場有牧場的規矩,外姓人不得為正執事。場主破天荒之舉,恐怕會遭到族內元老的激烈反對。」
他沒想到商秀珣不但不趕走已變成燙手山芋的風蕭蕭,反而將其升副為正,心裏自然不情願之極,卻又不敢明着反對場主的權威,只好曲線迂迴,婉轉規勸。
商秀珣上下打量着商震,她毫不簡單的銳利目光看得商震渾身不自在,只好次垂首避開,卻也始終不肯退讓。
他強撐着道:「我看風蕭蕭對場主始終恭敬有加,說明他對牧場並非沒有顧忌,所以場主不必憂心他會仗着武功而肆無忌憚,牧場上下無人不願為場主拼戰到死,只要還有一人活着,風蕭蕭就休想傷害到場主一根毫毛。」
商秀珣收回目光,緩緩道:「你以為風蕭蕭真在乎牧場的實力,還是以為本場主因懼怕風蕭蕭,而被迫做出這等決定。」
商震不語,意為默認。
商秀珣淡淡的道:「本場主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風蕭蕭與我之間,有着你所不知的親厚關係,所以儘管我百般苛責,他都絲毫不以為忤,而非真將你我瞧在眼裏。」
商震吃了一驚,不過轉念說道:「既是如此,場主盡可將他遣出牧場,大不了給予暗中的支持,何必在此風頭上反升其職?一旦傳言開去,迫於東/突/厥施加的壓力,只怕今後牧場將舉步維艱,大違咱們在商言商,絕不參與江湖與朝廷間的事祖訓。」
他頓了頓,小心翼翼的瞟了商秀珣一眼,又道:「何況風蕭蕭私放寇首曹應龍,場主曾當眾與他斷絕關係的。」
商秀珣冷冷道:「我的確很不滿風蕭蕭放走曹應龍的行為,不過並不代表本場主會在他陷入孤境的時候拋棄不管。我意已絕,族內元老……本場主自有分說,不用你來提醒。」
商震無奈行禮道:「是。」
……
回到居舍後的風蕭蕭於椅內沉思少許,道:「你們即刻收拾行禮,咱們今夜就離開。」
黃蓉吃驚道:「為何這般着急?」
風雪接話道:「主人該是在擔心給商秀珣和飛馬牧場惹來麻煩。」
「商秀珣面冷心熱,情誼深重,真不枉我百般遷就。」風蕭蕭略感欣慰,輕嘆一聲,道:「我當初曾鄭重答應魯大師,一定盡力保護商秀珣,讓她遠離任何傷害,所以我維護她都嫌不及,怎能反將麻煩帶給她?」
黃蓉好奇的問道:「那個趙德言是誰?殺了他能有什麼麻煩?」
風蕭蕭將趙德言的身份簡略解釋了一番,最後道:「殺個趙德言於來說,根本不足為慮,但對飛馬牧場來說……唉!商場主該是打算替我擔下這層關係,這對飛馬牧場和她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麻煩。」
風雪一向對商秀珣並無好感,反而惡感濃重,一句「她自不量力」的話語都到了嘴邊,但瞧着風蕭蕭的臉色,又生生吞回了肚子裏。
風蕭蕭手指叩了叩桌面,道:「我打算給商場主留信一封……她一片好心,我總不好不告而別,希望她能撇開此事,千萬莫要深陷其中。」
風雪應了一聲,取來筆墨。
郭襄湊到風蕭蕭身邊,語氣說不出的難過,低聲道:「大哥哥,剛才死在膳房內的許大叔是個好人,襄兒手上戴的銀環還是他送的,還有柳凡小哥,我和他最談得來……」
黃蓉常為商秀珣製作佳肴點心,不過她有單獨的小廚房,並不時常出面,更少去膳園,總是由郭襄幫忙打下手、取食材。
郭襄雖然年幼,卻生得嬌美可愛,性子又豪爽大氣,極愛交朋友,膳園內的人個個對她喜愛得不行,而膳房內死去的五人,大都與郭襄交好,她自然十分難過。
風蕭蕭眼睛不由自主的轉到她探出的皓腕上,果然瞧見一個精巧的手環,在燈下鋥鋥發亮,在她藕粉般鮮嫩的肌膚上,閃着柔和的光芒。
風蕭蕭停筆沉默少許,抬手輕撫郭襄的頭髮,柔聲道:「對於牧場來說,我終究算是外人,查內奸這種事,我很難插手的,尤其是在如今這種情況下。商秀珣年紀雖不大,卻實有大將之風範,我相信她既已心中有數,那個還不知名的內奸,必難逃出她的法眼,她定會為你的好朋友們報仇的。」
郭襄明眸含淚,卻懂事的點點頭。
風蕭蕭猶豫片刻,道:「商場主身邊的侍婢小娟,其實是我的人,如果你還是放心不下,我可以遣她暗查。」
郭襄雙手抹了抹淚,問道:「真的?」
她忍不住往黃蓉望了一眼,黃蓉也同樣面現詫異。
小娟作為商秀珣的心腹侍婢,與她二人幾乎天天打交道,彼此最為熟識,她們兩個實在沒想到,小娟居然是風蕭蕭的人。
風雪卻並不感到奇怪,她一早就發現小娟曾受過移魂**的影響,只可能是風蕭蕭動得手腳。
風蕭蕭揉了揉郭襄的小腦袋,笑道:「當然,我可以將我的想法通過小娟提點給商場主,也可以通過小娟了解上商秀珣都查到了什麼。」
郭襄聰明伶俐,立刻有所悟,低呼道:「大哥哥已經有想法了?」
風蕭蕭神色轉厲,沉聲道:「這是一次有預謀的下毒,只要從商秀珣中毒後誰能得利處着手,就不難發現此事該與李閥密切相關。」
他心中加了句:「八成是李建成主使,石之軒於暗中操縱。」
郭襄似懂非懂。
風蕭蕭解釋道:「既然知道事關李閥,那麼只需排查牧場內堅決支持與李閥結盟的人,並且能在商秀珣出事後,影響或掌控牧場大局的人,也就不難發現誰有蹊蹺。」
郭襄追問道:「大哥哥知道此人是誰麼?」
風蕭蕭搖搖頭,道:「不知,不過一定是牧場高層,幾名執事、副執事,甚至大管家商震,都有極大的嫌疑,因為只有他們能在商秀珣出事後,有機會插手牧場的事務。」
黃蓉插口道:「你方才不是說下毒那人武功不高麼?不然也不用將幾個廚子滅口。牧場的執事我大都認識,就算武功算不得太高,也不該會被幾個不通武功的廚子發現行跡。」
風雪道:「謀害場主這麼危險的事,那內奸絕不會傻到親自動手,我相信下毒的那人只是個小嘍囉,並且已被滅口,商秀珣若不是笨蛋,一定會從今晚有誰失蹤查起。」
風蕭蕭贊同道:「不錯,不過只要那個內奸足夠謹慎,商秀珣就不可能在一個被滅口的死人身上,多查出什麼線索。」
風雪淡淡道:「有沒有線索根本無所謂,抓內奸最怕的不是內奸造成破壞,而是懼其始終蟄伏不動。若換做是我,會在找出這個死人之後,嚴密封鎖消息,同時散播另外一些消息,比如這人藏有保命用的書信之類,捉得就是個疑心生暗鬼,爭取化被動為主動。」
風蕭蕭忍不住瞧了她一眼,心中浮起種唏噓感,他知道前世自從陳近南被害後,風雪便在實際上掌握了天地會,但那卻是個漢奸百出的天地會。
風雪領着殘敗的天地會掙扎求存,勉力掌控着這條已千瘡百孔,處處漏水的大船,終也難免覆滅的命運,不過想想也該知道,風雪雖然最終失敗,但此段經歷對她來說,卻是最寶貴的人生經驗。
風蕭蕭沉吟道:「雪兒你這便去聯繫小娟,讓她小心的提點商秀珣,待你回來之後,咱們立刻動身離開牧場。」
風雪應是,悄然離屋。
風蕭蕭則和黃蓉一起收拾行裝,奇怪的是黃蓉不知從哪翻出一個緊鎖的半大箱子,看着像是十分沉重,一直被她抱在懷裏,死活都不肯鬆手,風蕭蕭好奇問及,卻被俏面泛紅的黃蓉狠狠踩了一腳。
風蕭蕭正自莫名其妙的時候,風雪迴轉,反正行李也已收拾完畢,他也不再深究,準備啟程,哪知他剛打開屋門,就見到商秀珣孤零零的站在屋前的花園中,美目注視着風蕭蕭。
風蕭蕭側頭往風雪瞧了一眼,風雪輕輕搖頭,表示她剛才出對面場主局屋找小娟時,並未瞧見商秀珣,應該是剛剛才回來。
商秀珣目光轉到風蕭蕭肩負的包裹上,然後又掠過跟在他身後的黃蓉,眸光微凝,一對黛眉忽然蹙聚,使她秀額現了幾道漪漣般的嬌俏淺波,清清冷冷又氣場十足的道:「風蕭蕭你過來。」
頓了頓又道:「只許你一人。」說罷轉身回屋。
風蕭蕭愣了愣,苦笑着瞟了眼黃蓉,身子動也沒動。
開玩笑,深更半夜的,當着老婆的面,跑去另一個女人的閨房,還獨處,雖然明知道不會有什麼別的事發生,但老婆的面子還是顧及的……
黃蓉本吃力的抱着那個緊鎖的半大箱子,正還有些莫名其妙的羞赧,見狀瞪了風蕭蕭一眼,口中卻道:「快去快回。」
她騰出一隻抱箱手,在風蕭蕭腰後狠狠一掐。
風蕭蕭遭此無妄之災,又毫無辦法,只能滿臉苦笑的穿過小花園,往商秀珣閨房走去。
俏婢小娟的開的門,頭垂的低低的,雙手扶着門,似有些畏懼的瑟瑟發抖,顯然方才風雪曾對她恩威並施了一番,讓她對風蕭蕭的恐懼,又回到了從前那般。
風蕭蕭穿門而過。
商秀珣正坐在小廳的桌旁,大方自然地坐着,一雙明亮的鳳目閃着似醇酒般醉人的光芒,卻看也不看他,好似漫不經心道:「你打算要走?本場主同意了麼?」
風蕭蕭忙掏出剛寫好的信,擱在桌上,乾笑道:「正想輕場主首肯。」
商秀珣伸出羅衣下的纖長玉手,拾起疊好的信,瞄了一眼,卻不展開,皺了皺巧俏的秀挺小鼻子道:「如果本場主不同意呢?」
風蕭蕭笑了笑,卻沒說話。
商秀珣目光終於落到他的臉上,道:「牧場有牧場的規矩,犯者會受嚴懲,風副執事緣何能夠每每例外?」
風蕭蕭心中直犯嘀咕,這美人場主心地是極好的,就是總是拿着她的場主架子,從來都是那麼一板一眼的故作威嚴。
商秀珣見他不說話,有些失望的道:「難道非要本場主求你留下嗎?」
風蕭蕭神情微僵,好一會兒才道:「場主想讓蓉兒留下才是真的吧!」
像是被人揭破了女兒家心底最私密的心思般,商秀珣雙頰倏然浮起兩朵驚人的紅暈,其誘人神態,簡直動人無倫,她起身跺腳,大嗔道:「你……」
風蕭蕭見她居然忽而流露出此種可令人神魂顛倒神情,差點沒暈過去,暗道:「這美人場主……態度也太過了,她……不會是真看上蓉兒了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