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行雲驀地發問,讓郭襄一時心緒大亂,不知如何作答。
她和風蕭蕭數世緣分,又同在陌生的他方,自然倍感親密,這一見面,都覺得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細索相牽,離不開你,放不開我,像是血脈至親一般。
可巫行雲不但救了她的性命,更是優渥善待,雖然面貌身形與她相仿,兩人好似一對幼小的姐妹花,其實巫行雲對她呵護備至,宛如慈母護女,千依百順,照顧有加。
如果非要在風蕭蕭和巫行雲之中分出薄厚,郭襄自然難以抉擇,低頭含淚,頗有些不知所措。
巫行雲全然沒有像往昔一樣的遷就她,慢慢說道:「你不但認識風蕭蕭,還認識風伴雪,嘿嘿,藏的可真夠深的,看來是我有眼無珠,識不得你這尊大神當面。」,不管話語還是笑聲,都沒有一絲的情緒起伏,聽着清淡如水。
郭襄心驚肉跳,猛地仰頭,叫道:「姥姥……」
巫行雲揮手打斷道:「當初教授你『八荒**唯我獨尊功』,你上手極快,區區旬日便已入門,我還在訝異你的天賦驚人,現在想來,只怕是早就練過吧……」,一雙大眼睛中突地暴出精光,一眨也不眨的逼問道:「說,是誰教你的,風伴雪,還是風蕭蕭?」
&荒**唯我獨尊功」效果獨特,非但威力驚人,更能讓人青春永駐,好似不老不死的神仙一般,但如果在築基時出了差錯。就會一輩子也長不大,永遠保持幼童的模樣。
郭襄既然和風伴雪和風蕭蕭交好,豈不是同輩之人?卻做出如此犧牲。裝成幼童混到她的身邊,還能安什麼好心不成?
巫行雲早就發現不對勁,一直隱忍不發,並不是忘了,而是當時勢弱,就算勉強挑明也無可奈何,並且她也沒拿定主意。究竟該怎麼辦才好,畢竟和郭襄數年朝夕相處,感情極深。心情自是複雜難言。
不過這回木婉清在峰上一圈亂轉,目的不明,但八成是奉了風蕭蕭的命令。
這讓巫行雲大感危機迫在眉睫,終於忍不住向郭襄發難。一定要馬上問個清楚。
可見風蕭蕭在她心中是多麼的危險。事端剛起,一切還未明朗,她就已經有些亂了陣腳。
郭襄雙手揪着衣角,眼眶通紅。
不說風蕭蕭曾特意囑咐過她,莫要向旁人泄露「飛升」之事,她自己心裏也清楚,如此天方夜譚,若不是親身經歷。孰難相信。
&兒從前並未學過『八荒**唯我獨尊功』,大哥哥沒教過。雪兒姐姐也沒教過……」,郭襄幽幽的嘆了口氣,仰起小腦袋,俏目中閃爍着回憶。
&兒初次見他們時,還在襁褓之中,朦朦朧朧的並不記事,這些還是聽娘親和姐姐提起起,好像父母長輩都和大哥哥有些交情,待我長大了些,遭遇了變故,從此和家人分離……只怕今生再難相見了……」
巫行雲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直想呵斥她說謊,但聽她聲音哽咽,雙眸晃晃閃閃,霧蒙蒙的直欲滴淚,心中一震,靜靜的聽了下去。
「……孤身飄零中,荒莽草原上,重遇了雪兒姐姐,就被她帶在了身邊……」
「……我永遠忘不了那滿林鮮艷的桃花、雪兒姐姐素雅的白衣和大哥哥和曦的微笑……」,郭襄沉默了一陣,好似在回味那片刻的溫馨,過了一會兒,咬了咬下唇,低頭道:「也許是命中注定,襄兒好不容易和大哥哥重逢,還沒上多久的安穩日子,又遇上了劫難,從此和他們分離,直到被姥姥救起……」
&你的長輩和他們有舊?倒也能勉強說得通……」,巫行雲緩緩起身,面無表情的在郭襄身側來回踱步,忽地停到了她的背後,冷笑道:「風伴雪和風蕭蕭兩人合在一起,就算閻羅王在世顯身,都得繞着他倆走,嘿嘿,還能遇上什麼劫難?莫不是他們起了內訌,自相殘殺吧!」
郭襄搖了搖頭,只道了聲「不是。」,並不肯多說。
巫行雲卻生起了興趣,一手從後面搭上了她的香肩,問道:「如果風伴雪和風蕭蕭這對夫妻斗將起來,你會幫誰?」
她看出郭襄終究偏心於風蕭蕭,很有些吃味,這句話問的極不懷好意。
郭襄有些心亂,脫口而出道:「不會的,大哥哥早有妻子了,雪兒姐姐其實是他的婢女,不會和他……」
&女?」,巫行雲的聲音猛地拔高,顯得很是尖銳:「風伴雪?這不可能……」
郭襄自知失言,緊緊抿住了嘴唇,紅着臉,低着頭,沉默不語。
巫行雲滿臉的不可思議,好半晌沒能過神。
殿後的帷幕突地一陣抖動,木婉清失魂落魄的走了出來,跌跌撞撞的行往殿門。
郭襄「啊」的驚叫出聲,猛地雙手捂嘴。
巫行雲晃了晃腦袋,望向厚重的帷幕,又望向木婉清背影,詫異的問道:「是你?不是風蕭蕭麼?」
木婉清恍若未聞,徑直闖了出去,哐地一聲,將關閉的殿門一下子撞垮了,七零八落的四散開去,刺耳的嘈雜聲,在夜間的飄渺峰上傳出甚遠。
&姐姐!」,郭襄一下子躍起,想要追上去。
巫行雲一把將她按住,皺眉道:「你就待在這兒,哪也別想去。」
郭襄運了一下力,竟然被完全壓制,絲毫動彈不得,失聲道:「姥姥你……你的功力……」,驀地感到一股磅礴霸道的內力湧來,將她的聲音壓回了嗓子裏。
殿外原本一片漆黑,這時陡然亮起大片火光,數個女聲叱道:「站住!」
巫行雲拔高聲音。道:「不要攔她,放她走。」
郭襄勉強問道:「姥姥,木姐怎麼會在這兒?她又是怎麼了?」
&該去問風蕭蕭!」。巫行雲冷笑道:「至於她怎麼了?嘿嘿,還不是風蕭蕭自己做的孽。」
郭襄忽然想起桃花島的那一幕,呆呆站在桃花林中的風雪,和她眸中那些星星點點的哀怨。
&來師妹說的沒有錯……」,巫行雲望着木婉清漸漸遠去的背影,連連冷笑道:「這個風蕭蕭果然是個喜歡到處沾花惹草的淫賊,全然的負心薄倖之輩……」
靈鷲宮裏雖然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但畢竟是在宮後的偏殿,離風蕭蕭下榻的小院甚遠,中間還隔着一座小山峰。別說聲響,就連火光都沒有傳過來。
風蕭蕭正斜靠在床頭,默默想道:「我是不是寵壞她了,都這麼晚了。竟然敢耍着性子不回來了?」
他絲毫沒有擔心木婉清會出什麼事。畢竟以她的功力,現下整個靈鷲宮中,就沒有人能夠攔得住,加上機關都不行,至不濟她也能逃的出來。
更何況他和巫行雲雖然關係微妙,但畢竟是友非敵,巫行雲沒有任何理由去為難木婉清。
所以風蕭蕭只以為木婉清是在和自己慪氣,認為此風絕不可長。否則她的性子本就蠻橫的緊,這回自己如果服軟。往後恐怕更加難得馴服了。
風蕭蕭如此一想,越發認為有道理,只是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卻怎麼都說不上來,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瞳中幽光閃閃,好似鬼火一般可怖。
一直到他早晨收功而起,對鏡洗漱之時,才猛然心驚,立時珈跌在地,散放心神。
&心訣」除了能快速激增內力之外,最主要的效果就是收攝心神,甚至能將神思聚成好似冰晶一般,就算耳畔轟雷,肉身焚毀,都能冰冷澈透,完全不為外物所撼動,並且和自身的功力渾然一體,內力越高,效果倍增。
可如今想要與其對抗,就更加棘手,除了刻意散放心神,別無他法,畢竟風蕭蕭自幼習練,穩心固神已經成為了本能,就像心跳一樣,根本不能擯棄,只能勉強控制節奏,想要完全操控,就無能為力了。
風蕭蕭心頭涼意漸去,悔意陡然如泉眼翻湧不休,起身深吸了幾口氣,思索道:「這次之所以會被『靜心訣』所掌控,定然是因為被婉兒提及風雪一事,讓我心神急劇波動起伏,被乘虛而入的緣故……不好,婉兒她一夜未歸……」
他想着,心頭涼意又起,趕忙閉目,緩緩的吐了口長氣,暗自焦急道:「這該怎麼辦才好,我現在就好像高空走細鎖,不能偏左,不能偏右,不能快行,不能急退,只能將將穩住重心,稍有差池,就會回到靜心的狀態,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什麼都無所謂了,沒有牽掛,沒有喜怒哀樂……人沒有了人性,還能算是人麼?」
風蕭蕭念頭閃過,但一時也無甚好辦法,只得先尋到木婉清再說。
他剛走到門旁,腳步立緩,身形一閃,回到了床邊,一把握住靠在床頭的玄鐵劍,橫在手中,默默的走出了屋子,抬眼掃向院口,輕笑道:「晨風寒,朝露重,小妹你如此鄭重的候在這裏,讓我怎生過意的去呀!」
巫行雲牽着郭襄的小手,怔怔的仰頭望天,好一會兒才側了側頭,吩咐道:「你們全都退下吧。」
&主!」,梅蘭竹菊四婢嚇了一跳,齊齊出聲。
&滾!」,巫行雲面上泛起怒色。
梅蘭竹菊四婢相互對視了幾眼,一同躬身應是,又向風蕭蕭福了一禮,領着麾下眾女慢慢的退走了。
近百人一起而動,竟然只微不可察的悉悉索索,宛如蛇行草叢,顯然武功都是不低。
風蕭蕭瞟了眾女一眼,轉回目光問道:「婉兒在哪?」
巫行雲鬆開郭襄的小手,走進了院子,低聲道:「我原以為昨天是你在搞鬼,如今看來……並不是。」
風蕭蕭不動聲色,靜聽下文。
巫行雲將昨天之事簡略講訴一番,然後冷笑道:「就算她走了,也是你自作自受,可怪不得我。」
&實怪不得你,神仙局,這是神仙局啊……」,風蕭蕭抖着手,將玄鐵劍插立於地,目光茫然的說道:「要不是我之前諸多算計,你也不會警惕在心,要不是我亂發脾氣,婉兒也不會在峰上亂轉,你就不會以為是我要搞鬼,轉移了李秋水,撤去了大部分的防衛,聚集幾處防備於我,婉兒也就不會順利的潛入了那處偏殿。」
巫行雲哼了一聲,道:「我以為是你潛伏在殿裏,這才招來了襄兒,想要激你現身……」
風蕭蕭聞言忽地回神,衝着她上下打量了幾眼,輕聲道:「原來你功力恢復了,難怪竟敢如此冒險的呆在殿中,還想激我現身,看來李秋水是被你給吸乾了吧!」
巫行雲移轉了目光,道:「倒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如果你真有心與我為難,還未見得是你的對手。」
風蕭蕭苦笑了一下,拱手道:「此次罪過全在於我,與你無關,我要去贖罪了……襄兒單純,並無害你之心,望加善待,我往後自會回來接她。」
巫行雲不置可否的說道:「我曾經答應過你,舉靈鷲宮之力為你助拳,不日就會動身前往中原……請吧!」
風蕭蕭頗覺面上無光,前行了一步,道:「我不是負心之人……」,見巫行雲轉開目光,並不理會他,只得嘆了一聲,沖郭襄道:「襄兒,我自己做得,你實話就說得,其罪在我,你萬勿自責。」
郭襄低着頭,羞愧的搖了搖,小聲道:「大哥哥,襄兒等你來接。」
風蕭蕭吐了口氣,握劍疾閃,轉瞬不見了。
巫行雲這才轉回頭,撇嘴道:「神仙局?那也是你自己起的頭,自己落的子。」,頓了頓,目光閃爍着複雜,輕聲道:「不過竟然肯全數自承,毫不遷怒於人……倒也難得……」
郭襄愣愣的找尋着風蕭蕭消逝的身影,脆聲道:「大哥哥是好人呢……很好的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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