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惡婦
原本茭娘還想和段太太打招呼的,聽了這話,茭娘的眉一挑,面上的笑卻沒有收起,只瞧着段太太不說話。同知太太沒想到段太太張口就挑釁茭娘,眉不由微微一皺,上前開口打圓場:「段太太說笑了,不過是說起些事情,又恰好今兒風大,沙子進了周奶奶的眼睛,我們剛才要給周奶奶吹眼睛呢,哪來的氣不氣的?」
段太太自從來了贛州之後,覺得順心順意,漸漸地快連原先還有的掩飾也不願意做了,偏生還有幾個不服自己的,同知太太也就罷了,畢竟只差了一級,人上面也有人,段太太還能忍一忍。偏生這個茭娘,性情不那麼柔順,又不願意聽自己的,通判離知府還差的那麼多,段太太真是恨不得把茭娘生生咬下來兩口肉才能消了心中之恨。
此刻雖有同知太太在那打圓場,段太太也坐了下來,但還是對同知太太冷哼道:「這可說不成,畢竟蘇奶奶可是連我都不放在眼裏,這會兒不過是個六品官,就這樣橫行霸道起來,等到以後,再升上去,誰知道蘇奶奶會不會把人給嚼吃了。哎呀,這話,也是我不該說的。」
這樣夾槍帶棒還語帶威脅的話,把周奶奶更嚇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偷偷地去瞧茭娘。同知太太怎會聽不出段太太這話里的威脅,有些為難地瞧向茭娘。茭娘的眉一皺,看向段太太,段太太並沒再說話,只伸手去拿茶,面上是得意的笑。
這個女人,還真是自視甚高了,茭娘曉得自己這會兒該忍氣吞聲,畢竟是在同知太太家中。可是再細一想,就算這回忍了,哪又如何呢?下回還不是要被搓成麵團似的?茭娘的神色看在同知太太眼裏,同知太太心中暗叫一聲不好,剛要再開口茭娘已經笑了:「段太太,別的也就罷了,只是我這活了快三十歲,還從不知道橫行霸道欺負人的味道呢,段太太可能解釋給我聽聽,我究竟是怎樣橫行霸道欺負人了?」
段太太正伸手去端茶杯,就聽到茭娘直接問出,她是真沒想到茭娘竟然會這樣直接問,手頓了頓,接着段太太就看向茭娘:「這不現擺着,你不就在欺負周奶奶?」茭娘噗嗤一聲笑出,看向周奶奶:「周奶奶,我欺負你了?」
周奶奶沒想到事情會轉到自己身上,想說沒欺負呢,又怕段太太,想說茭娘欺負了自己呢,又覺得對不起茭娘,於是周奶奶一張臉又紅起來,漸漸看着又要哭出來。這好好的新年請年酒,怎麼就弄出這種事來?同知太太一邊在心裏罵段太太竟這樣不顧忌別人,一邊又笑着打圓場:「段太太說笑話了,這欺負不欺負的,難道我們沒有看出來,蘇奶奶從沒欺負過周奶奶,更別提欺負我了。」
按說同知太太這一打圓場,段太太也就該順着同知太太的話,繼續說下面的話,免得大家彼此臉上都不好看,可是段太太望着茭娘面上笑容,只覺得刺眼無比,對周奶奶冷笑:「是嗎?周奶奶,蘇奶奶從沒欺負過你?」
方才同知太太打了圓場,周奶奶的心這才放下,誰知段太太竟抓住自己不放,周奶奶這下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茭娘沒想到段太太還真是不把場面搞砸不罷休的人,一時竟也說不出話
。
廳內一時安靜下來,這更讓段太太抓住把柄,對茭娘冷笑:「瞧瞧,若非你欺負了別人,這會兒,怎麼會沒人敢說話呢。」同知太太是曉得茭娘的脾氣的,這話一說出,茭娘怎會罷休?果然茭娘已經對段太太冷笑:「原來我還不知道,段太太竟然還開了天眼呢!」
段太太還沒反應過來,茭娘就攤開雙手:「我來贛州的日子已經不短了,算來也有三個年頭了,大家原先相處的都還好。段太太來贛州,滿打滿算不超過三個月,就能瞧出人人都被我橫行霸道欺負了。這難道不是開了天眼。這是其一。」
茭娘不等段太太表示反對就又道:「其二呢,這贛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滿城官員也有那麼些個,段太太方才也說了,上面還有知府呢。段太太難道是想說,上一任的知府就是眼盲心盲,放縱下屬欺負人?」
段太太沒想到茭娘不但不害怕,口齒還這樣伶俐,她敢欺負茭娘,不過是覺得茭娘出身小戶,又沒人庇護,蘇桐也是出身小戶之家的官員。誰知茭娘把上任知府抬出來,她答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正在躊躇時候,就有人來報又有客來了。同知太太急忙迎客進來,這幾位客一進來,見段太太和茭娘相對而坐,周奶奶在旁滿面通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也要打個圓場,於是宋太太就笑着道:「這是怎麼了,周奶奶怎麼臉通紅?」
茭娘已經搶在段太太開口之前就說話:「我們方才在說起李太太來,段太太感慨了幾句,說李太太做人着實好,周奶奶也感懷了下,因此都在感慨。」這一看就不是實話,宋太太還想再說話,同知太太已經笑着接了茭娘的話:「是呢,我們方才都在說起,段太太還說,沒有見過李太太,着實有些遺憾呢。」
段太太原本還想對着宋太太把話給拉回來,可是連同知太太都這樣說了,再生硬地反過來說她們沒有說這個,讓人的聯想太多,於是段太太只有氣狠狠地瞪了茭娘幾眼,別過頭去和宋太太說話。
段太太的舉動瞧在另一位太太眼中,那眉不由皺了皺,雖說通家之好,問起私事也是常事,可段太太這表現,未免有些太過了。因此這另一位太太就對茭娘笑着道:「正好瞧見蘇奶奶了,我家的年酒,後日請,誰知那天寫請客帖子的人忙昏了頭,竟把蘇奶奶給漏了,還是今兒管家媳婦上來回後日要來的客人,我沒瞧見蘇奶奶問起來才知道。這會兒正好見着蘇奶奶,就多說一聲,請蘇奶奶後日去,等會兒回去,再補個帖子來,還望蘇奶奶擔待我這一回。」
茭娘微笑應了,宋太太聽到這話,想起自己家的年酒也沒請茭娘,這樣做,會不會顯得太要討好段太太,就不理茭娘,有些太過分了?宋太太的臉不由紅一下,不過年酒雖不能請,但後面各種酒席多了,到時再送張帖子去就是。
等到又來了幾位客人,眾人說笑起來,段太太幾次想把話題引向茭娘橫行霸道欺負人的話上,都被同知太太巧妙地打着圓場說過去了,段太太只覺得真真敗興,酒也沒喝幾杯就告辭了。茭娘倒留到席終。
等酒席散了,茭娘才對同知太太道:「抱歉抱歉,今兒險些攪了你家的酒席。」同知太太看茭娘一眼才伸手打她一下:「什麼攪了我家的酒席,原因為何你都清楚的。」說完同知太太就嘆氣:「沒想到段太太真是能連面子都不要了,原本我想着,她平常口口聲聲賢良淑德,那在外面面子總是要繃一繃的。」
茭娘猛然想起那天闖進段太太上房時候看見的段太太管教妾們的情形,不由在心裏腹誹一句才對同知太太道:「橫豎等到任滿,就完了,難道還要真為了她,氣個不停不成?」同知太太瞭然一笑:「是,段太太算來算去,沒想到你不是那樣忍氣吞聲的人。」
兩人又說笑一會兒,同知太太告訴茭娘要她放心,這以後的事,自有同知太太在旁描補。就算有人想要討好段太太,不理茭娘,也不過是暫時的,要茭娘不要擔心。茭娘謝過同知太太,也就告辭回家。
到家時候,果然劉三嫂已經拿着幾張帖子過來,說是都是別人家送來的補請年酒的帖子,茭娘接過粗粗看了看,就把帖子放下,去見過蘇母,也就回房。回到房中,茭娘把妝容一卸,就倒在床上,長長喘氣。
蘇桐正好走進,見茭娘一臉疲憊的樣子倒在床上,上前推了推茭娘:「你這是怎麼了?今兒不是去同知家吃酒?原本我還想約你一起回來,誰曉得你在背後和同知太太說話,我也就先走了,這會兒聽說你回來了,怎麼這樣疲憊?」
茭娘坐起身靠在丈夫身上把今兒發生在席上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說完茭娘才嘆息:「哎,我也不是怕她,只是這樣應酬,總是累人。」蘇桐瞭然地拍拍茭娘的肩:「我明白的,不過……」
&過這也是不可避免的?是不是?」茭娘已經接了蘇桐的話,倒讓蘇桐無話可說,只對茭娘微笑。茭娘伸手玩着丈夫的手指:「正因為明白,所以我也只和你白抱怨幾句。不過等到你官升的越大,這樣的人會越少遇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