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斌接着拋出了一個更加讓冷老覺得呼吸困難的推論:「不得了的恐怕還不止這些,幾千年前的事早已滄海桑田,一個墳墓的真實地址向西移動了一百公里對於還沒發明文字和沒有記載的古代未必不能成立。」
「文斌、文斌,你慢點慢點。」冷老顫抖的手撫着自己的眼鏡框,這一刻他只覺得自己腳下踩着的會是一項足以讓全世界目光聚集的奇蹟。
摸着那兩邊光溜溜的大石頭,冷老說道:「要不是1934年梁思永發現了殷商廢墟,那這個朝代或許永遠都會是一個謎,到底存在不存在都無法說明。歷史從來都是由後人去證實的,一切猜測都有可能會被一塊瓦片推翻,會稽山那個大禹陵下面到底是什麼誰也不知道,也不會有人去關心,早就成旅遊景點圈起來了。如果這裏真的是,文斌,你告訴我,你看到什麼了?是大禹的棺槨嘛?」
查文斌只是笑笑,然後轉向柳爺道:「您知道這世上有多少種辦法可以致人於死地嘛?」
柳爺指了指他身邊的一位壯漢道:「光他精通的殺人辦法會不下一百種。」
「他是你們受過訓練的戰士,如果我要殺人也簡單的很,只要拿到各位的八字就能隨時隨地的要你命。」
柳爺尷尬的笑道:「查先生說笑了,您怎麼會要我們的命。」
「我不要,那不代表人家不要,不光要你們的命,他還想要我的命。」
「這話怎講?」
卓雄向前一步說道:「柳爺,之前要不是我們進去,恐怕文斌哥已經遭到了不測,有人用邪術在裏面擺了一道陣,他差點……」
柳爺問道:「這世上還有人能比查文斌更懂道法?」
「不光是道法,西南巫術、苗疆蠱術、薩滿,茅山術哪一個不能輕易殺人於無形,我不過是一介小道。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真正的高人是不稀罕跟我一樣拋頭露面罷了,秦海的底子您了解嘛?」
「了解。」柳爺的回答很肯定,「我們當時每一個活着出來的人都有檔案在我那,也包括秦海的,他是哪一年出生,哪一年讀書,哪一年參加工作都有記載,錯不了,在拜入何老門下之前他就是一個學生……」
查文斌上前逼了一步道:「那做學生之前呢?您就肯定他一直都會被檔案記載?」
柳爺嘶了一口冷氣,托着腮幫子眯眼沉思了一會兒,還真想起了一點什麼:「他有三年的記錄找不到,檔案上只說他被送到了四川插隊做知青,至於當時插的是哪個大隊,哪個小隊還真沒記載。不過僅僅是三年時間,查先生可是學了幾十年的道,會有問題嘛?」
「八仙之中韓湘子不過學了十年的道就可以位列仙班,若是有人天資聰明又有高人調教,兩三年成仙是不可能,但要學些害人的功夫卻是足夠了。」一想起那位黃金面具,查文斌的心中有一百萬個不願意聯繫起來,但是他聽說秦海去的地方是四川,那首先想起的便是他。
「那我們帶人去找!」柳爺是江湖上打過滾,刀口上舔過血的人,他能夠在今天登上高位,豈會聽不出查文斌的畫外音。既然查文斌認為秦海就是謀害自己的人,那即使今天他還活着,也難保哪一天不會死在他手上,而且他殺人的手法已經超出了自己的認知,不乘着查文斌在,他心裏有點虛。
查文斌道:「找我想就不必了,他不是第一次進去了,對這地方熟的很。我們人多,容易暴露目標,他在暗處,要想躲貓貓,咱們找起來費力,至少目前結合那枚玉環來看,就只有這麼一條進入口。既然是地圖,不排除他手上也有一份,或者就是從死去的王軍那得來的,不然他為何要進何老的門下。我們倒不如先撤出去,以柳爺的能力,調點人把這座山包給圍上,我想不是難事吧。」
「背包里的補給頂多再撐一天,就按照您說的辦,出去之後,我會聯繫安排,保證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幽嶺。」
查文斌回頭看了一眼那道門說道:「放心,他必定會出來,裏頭的那幾位主不是仙,也不是魔,但是比仙強,比魔要狠。」
一天後,再次跑幽嶺隧道穿梭的車輛都遇到了卡哨,清一色荷槍實彈的軍人仔細盤查着過往的每一輛車,而在那座十平方公里的小山包上更是竄動着無數黑漆漆的八一槓。
三天後,省城海關傳來了消息,查文斌見到了昌叔,而那個叫素素的少女則不見了蹤影,同時不見的還有那隻鼎腳。
七天後,秦海在距離幽嶺落網,而落網的地點正是那座當日他們打中猞猁的山尖,那座已經倒塌的金字塔形石頭建築,那個下面有一條更深的通道。
幽嶺的這段故事,我也還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地方,這裏從此以後兩邊都建起了鐵絲網。
有人說,那裏現在是一個秘密的實驗區,老百姓不讓進,那十平方公里的山包已經成為禁區很久了;也有人說,後來在那裏又有一支很大型的隊伍進去過,但是和他們的前輩一樣,同樣沒有走出來。
關於幽嶺,我去問過童河圖,他說除了給祖墳山多添了一座新墳,什麼都沒得到。
我問,那塊玉環和那個星象球呢?還有那個紅衣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冷怡然,河圖回答很簡單:秘密!
至於秦海這個人,後來我通過河圖找到了超子求證,在一件豪華會所的包廂里,抽着大前門香煙的他猛灌了幾杯酒,兩眼盯着酒瓶道:死了!
那件事,關乎的層次太高,牽扯的東西已經不是我們這些平頭百姓能夠打聽到的,以至於當事人談起的時候都是三緘其口。但幽嶺依舊還是那座幽嶺,孤零零在天目山脈上聳立,每天經過幽嶺的車輛依舊還是有很多,只是從那一年過後再也沒出過一起帶血的事故……
後來,我就去讀了書,慢慢的開始走出了那座大山,我來到了城市,來到了省城,慢慢的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和很多讀者一樣,我接觸到了互聯網,接觸到了最新的科級,也認識了一些當下流行的遊戲,我學會了星座,學會了塔牌。
當小時候的小霸王遊戲機開始電腦網遊所替代,那些古老的經文和符咒也同樣被流行音樂和現代快餐文學淹沒。道士們開始為了生計披上了道袍比劃着手中的刀劍,在一群群手拿相機和手機的遊客面前施展着自己的天罡踏雲步,原本用來祭奠的香燭也從廉價開始走向了包裝。
偶爾在這座城市裏可以看到有一兩個手拿八卦圖和線裝書的人在樹林裏蹦跑,他們一手拿着小板凳一手揮舞着「仙人指路」的招牌,而他們的身後是身戴紅袖章的城管揮舞着手中的稱砣和對講機。
每每有人問我,夏憶,您講的這個故事是真的嘛?
我總是會在笑笑,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
還有人會問我,查文斌這個人是存在的嘛?他真的那麼厲害嘛?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在我心裏,查文斌,他就是最後一個道士……
幽嶺過後,我還見過一次查文斌,不過不是在他家,而是在另外一個地點。
那個當年被他救回來的姨婆過世了,再去參加她的「第二次」葬禮,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那一天查文斌也來了,他帶着自己剪的銅錢和自己製作的香燭,上了香,燒了紙,什麼都沒有做就那樣離開了。有人和他打招呼,也有人想讓查文斌替舅婆做一場法師,但是查文斌只是笑笑,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離開了。
酒桌上,老人們一邊吃着白豆腐一邊喝着便宜的白酒,他們講起當年:十幾年前那一場驚心動魄的過仙橋,查文斌如何拿着寶劍大印從陰差的手下救回了姨婆,讓那個原本已經死去的女人又多活了十幾年,如果沒有查文斌,他們說我的姨婆甚至沒看過彩色電視機,就更加別提他的兒子後來還送她去省城看西湖。
他們精彩的描述着那一晚查文斌是何等的威風,他的道袍,他的符紙,推杯換盞之間,那些老人唾沫星子橫飛的說着當年的往事。
那一天,我問了外婆,我說這一回文斌叔叔怎麼不擺道場,外婆說查文斌已經不露面很久了。
我心想,哪天空了我去看看他,畢竟小時候他還救過我一次,雖然沒認他做師傅,卻有說不出的好感來。只是那一想過後,我又回到了城市,快速的都市生活讓我暫時忘卻了那位一直在這西北大山裏的文斌叔。
當我和河圖都喝醉在酒桌上的時候,他又跟我說了更多關於後來查文斌的故事,我想我大概可以從這件事開始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