鏤月開雲殿中,一派歡喜之氣。
皇后李佳氏見膝上白胖胖的嫡孫兒永珪已經打了哈欠,便吩咐乳母把他抱去裏頭碧紗櫥里小憩。
李佳氏揉了揉發麻的雙腿,道:「永珪也長胖了不少,本宮如今都快抱不動了!」
董鄂氏笑盈盈恭維道:「皇額娘還年輕着呢!何況後頭還有三個未出世的孫兒等着您來抱呢!」——董鄂氏說的自然是即將臨盆的側福晉烏拉那拉昭嫻,還有剛剛足三個月的星移以及月份略小些的陸氏。
李佳氏聽了,表情卻是淡淡,「那個,快生了吧?」
董鄂氏見李佳氏如此表情,便自然懂得說得是誰,「已經足月,醫正說約莫也就是這三五日的事兒了!」
似乎是為了應和董鄂氏這句話,外頭跑進來一個小太監,跪地稟報道:「主子娘娘,端親王避暑園子裏傳來消息,說烏拉那拉福晉發動了!」
董鄂氏聽了,眼底隱隱有晦暗之色,她才剛進行宮請安,烏拉那拉氏就趁機要生了……可真是太巧了。董鄂氏急忙起身,屈膝道:「皇額娘,既然如此,那兒媳婦先行回去照看。」
李佳氏輕輕哼了一聲,額頭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幾許,她不屑地道:「誰沒生過孩子?有什麼大不了的?!永珪在碧紗櫥里剛剛睡下呢!若是喚醒了,只怕難免要哭鬧了!她肚子裏尚且不知是男是女呢,如何比得上永珪要緊?!」
見李佳氏面有不愉之色,董鄂氏只得忙道了一聲「是」,又坐回繡墩上,不敢再說要回去了。但想着李佳氏如此視永珪如眼珠子一般,倒是叫董鄂氏心中安慰不少。
宜萱見氣氛有些不妙,心中也知道額娘對孝敬皇后的這個侄女着實沒有半分好感,便忙笑道:「時兒的園子裏,醫正和醫士都是老道之人,照看孕婦也多次了,想來也沒什麼問題。」
和鸞忍不住好奇心,便問道:「姑姑,烏拉那拉福晉要生弟弟還是妹妹了?」
宜萱側臉問道:「那你希望是弟弟還是妹妹?」
和鸞皺了皺眉頭,她似乎是不曉得如何回答了,便看了看自己的額娘董鄂氏。
董鄂氏忙笑呵呵道:「無論是阿哥還是格格都好!」
宜萱暗暗一笑,董鄂氏自然盼着是個格格,否則就算烏拉那拉氏不得寵,一個出身勛貴的卓姓大族側福晉生了兒子,豈非要威脅永珪的位置了?
李佳氏這時候,卻毫不猶豫地道:「嫡庶尊卑,不容有違!有本宮在一日,就不許任何人越過永珪去!!」
董鄂氏聽了這話,不禁心中感動,她忙起身,跪下行了大禮,「多謝皇額娘對珪兒的回護!」
李佳氏虛扶了一把,旋即笑道:「其實你也不必太擔心,她能懷孕,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自從入了府,她在時兒眼中的分量,怕是連個得寵的姬妾都不如!徒佔着側福晉的位置罷了!」——對於這個橫插進來的烏拉那拉氏奪走了自己侄女的側福晉之位,李佳氏心中積怨已久。
董鄂氏面對這個不得寵烏拉那拉氏,倒還能看開些,但是想到另一個側福晉納喇星移的身孕,她心中就不免憂慮萬分了!烏拉那拉氏生了兒子,想必爺也不會太喜歡,可若納喇星移生了兒子……爺還指不定何等捧在手心呢!倒時候,怕是連她的兒子都要退出一射之地了!
直到傍晚時分,永珪才悠悠睡醒,而弘時的園子裏也傳來喜訊,側福晉烏拉那拉氏生了一個哭聲洪亮的健康孩子,只不過卻是個女孩兒,這是弘時的第四女,也就是端王府四格格。
聽到這個消息的董鄂氏忍不住臉色那幾乎要飛躍出來的雀躍之色了。
宜萱看在眼裏,也是無奈諸多。唉,後頭還有倆孕婦呢……
因為是個格格,所以政務繁忙的雍正陛下也沒那個閒工夫給取名,倒是做祖母的皇后娘娘李佳氏淡淡道:「前頭有詠絮生的和鴛,這個孩子就叫和鴦吧!」
和鴛和鴦,鴛鴦,倒是順嘴。卻也足可見,皇后娘娘對這個孫女的不重視了。
而關於之前鏤月開雲殿正殿橫樑斷裂之事,徹查之後,居然查到了工部郎中李景行頭上——這個新鮮出爐的承恩公大人,用腳趾頭想想也是不可能害自己的皇后親姐姐的!
可當初負責修繕鏤月開雲殿的,自然少不了工部,而負責採買所需木材的,就是李景行!
到最後,自然不能重罰,否則便是給皇后沒臉了。
結果雍正只以辦事不力為由,罰了李景行一年的俸祿,轉頭覺得有些重了,有覺得李景行雖然無能,可好歹都是承恩公了,官爵多年都是五品,也着實太低了。而恰好工部右侍郎年老乞骸骨,雍正也不挽留,直接准了,旋即便叫李景行遞補上去,一躍成了正二品大員!
不過工部是六部之末,沒有實權,也沒有油水,而這位好歹是皇后的親兄弟,朝臣們自然也不好上摺子反對,也齊齊都忘了李景行之前的過失了。
連宜萱都忍不住嘆息道:「舅舅還真是因禍得福了!」
做皇后的李佳氏更是護短,「橫樑斷落,本就不關你舅舅的事兒!」
宜萱笑着道:「汗阿瑪沒有嚴懲舅舅,反而賜予侍郎之位,顯然是明白,這事兒舅舅只是擔了虛責罷了!只是,之前汗阿瑪說會叫粘杆處細查,也不曉得查得怎麼樣了。」
李佳氏冷哼了一聲,「這事兒明擺着的,可惜你汗阿瑪的眼睛只看到弘曆的孝順作態了!」
宜萱輕輕一嘆,「汗阿瑪若真信了他,倒是麻煩了……」
這時,徐一忠急忙來稟:「娘娘,今兒四貝勒也列朝聽政,還當朝參奏理親王『自居舊日東宮嫡子,結黨營私,心懷異志』!」
「什麼?」李佳氏眼中難掩驚愕之色。這理親王,便是已故廢太子的長子弘皙,雍正圈禁了八九十和十四,卻對這個廢太子允礽之子十分優容,先是封他為多羅郡王,後來又在理密親王允礽病死之後,讓他做了理親王,雖然未曾給他什麼實權,卻特許他贍養生母(允礽側福晉)。故而這些年,弘皙帶着家眷遠離權利中心,在京郊昌平鄭家莊府邸過着富貴閒人的日子。
徐一忠又道:「而且皇上也好像聽信了四貝勒,已經派宗人府拘拿理親王審問了!」
宜萱眉心一沉,好端端的,弘曆對理親王弘皙開什麼亂炮啊?!弘皙是允礽的長子,當年也甚是得到先帝爺的喜愛,的確有幾分隱隱要立皇太孫的架勢,但是隨着允礽的倒台,弘皙自然是沒什麼機會了。所以,雍正登基之後,也曾說允礽「子孫年幼,諸事未諳」,所以不曾遷怒弘皙等人。
如今卻儼然要對弘皙這個晚輩侄兒開刀了!
宜萱忽的問道:「之前乞骸骨致仕的工部右侍郎,和理親王是否有什麼關係?」
徐一忠想了一忽兒,便道:「似乎是理親王側福晉的一個同族叔父。」
李佳氏神色一凝,「你是說,之前橫樑斷裂之事,皇上懷疑是理親王所為?」
宜萱嘆了一口氣,還有之前御前太監康德瑞被收買的事兒,只怕是被弘曆一股腦推卸到弘皙身上了。汗阿瑪雖然表面上說寬宥了允礽諸子,可宜萱還記得,弘暉的死分明是跟廢太子有關的,汗阿瑪焉能不恨?只是弘皙沒有什麼過錯,行事謹慎又安分,他無可發作罷了!
「弘曆倒是尋了個極好的替罪羔羊。」——如此一來,汗阿瑪會覺得查到「真兇」,自然就不會再疑心弘曆了。從此以後,在汗阿瑪心目中,弘曆就是個孝順的好兒子了。
這一年冬,弘皙被宗人府查處所住宅邸有所違制,私下與誠親王允祉、莊親王允祿等人來往慎密,這兩條罪狀,原本都算不得什麼,可雍正卻下旨割了弘皙理親王的爵位,圈禁在昌平鄭家莊。
而與他有所來往的兩位親王叔叔,誠親王允祉本來就不為雍正所喜,便一怒之下割了允祉親王爵位,圈禁家中,而允祿,因為之前不曾與雍正做對過,便只被停了親王俸祿,罷都統職。
這樁弘皙謀逆案,給雍正六年的隆冬蒙上了一層陰影。
而宜萱也在無比糾結中度過了雍正七年的新年,年前,弘晟福晉博爾濟吉特氏便送了求救血書出來,求情宜萱念在往日情分,為誠親王府美言幾句。宜萱想到當初納喇星月臨死刺殺,讓博爾濟吉特氏踢她當了淬毒的刀子,可着實欠下了一個天大的人情。宜萱也不好拒絕,可汗阿瑪正在氣頭上,她也不敢立刻開口。
已經分家出去居住的貝子弘景也帶着他的繼福晉李詠芳前來哭求。——汗阿瑪雖然圈禁了誠親王,但並未處置弘景,也沒有割除他的爵位,所以,如今能為誠親王府邸周旋的,也就只有他了。
之前李詠芳也曾進宮去求過額娘,可事關朝堂之事,額娘也不敢幹政,只說要等等看,給搪塞過去了。(未完待續。)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