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悶油瓶在老喇嘛房裏和老喇嘛聊完最後幾句話,交代了明天就離開的想法,表達了感謝,老喇嘛便送悶油瓶回他自己的房間。
寺廟的結構頗為複雜,一般人無人引導完全不可能找到房間,他們在寺廟裏繞來繞去,在經過一個院子的時候,老喇嘛的油燈滅了。
一片漆黑,月光下的院子特別昏暗,老喇嘛停了下來,去點油燈,這個時候,悶油瓶抬頭看了看天空。
西藏的天空,漫天星辰,美得猶如夢幻一般,這樣的美景,對於老喇嘛來說,從小接觸,覺得天空就是那樣的,他不覺得天空中有什麼奇特。
他點上油燈,再次出發,卻發現悶油瓶不動了,只是淡淡地看着天空。
「貴客,這邊走。」老喇嘛說了一聲,悶油瓶才回過神來,便問他道:「上師,你們的喇嘛廟裏,是不是足有一百二十七間房間?」
老喇嘛愣了一下,確實,這個喇嘛廟有一百二十七間房,這在他剛來寺廟的時候就知道了,雖然有些房間非常小,但是總數就是一百二十七間。悶油瓶怎麼會知道?
老喇嘛點頭稱是.悶油瓶就道:「勞煩你,能讓我去每一間房都看一看嗎?」
「貴客,為何突然有了這個想——」大喇嘛想問,但是隨即被他修煉的力量克制住了,無妄想,無好奇,他不應該對這些事情產生興趣。
老喇嘛克制了一下,忽然覺得,悶油瓶是不是上天派來考驗他修行的,於是就點了點頭,道:「好的。」
「我記得這裏的星空。」悶油瓶自言自語道,「很久以前,我應該來過這裏,我好像依稀記得,我在這裏的某個房間裏,為自己留了什麼東西。」
「願你能找到。」老喇嘛說道,心裏的好奇幾乎憋得自己快吐血了。
(我心說真不是修煉不夠,悶油瓶說話確實能把佛祖都憋吐血。)
當天晚上,他們一間一間地去看,一間一間地去找,老喇嘛也記不清楚是第幾間了,只知道是兩個多小時之後,他們打開了一間閒置的屋子,走進去的時候,悶油瓶的腳步遲緩了一下,不動了。
老喇嘛也不動,但是他知道這個房間裏肯定有什麼東西,觸動了悶油瓶。
悶油瓶走到屋子裏,屋子的中間放着一張木頭桌子,上面堆滿了雜物,他把雜物搬開,在這些雜物之中,露出了一具乾枯的屍體。
這具屍體趴在書桌上,完全是一具乾屍了,被雜物掩蓋着,又穿着僧袍,根本看不清楚原來的樣子。
老喇嘛大驚失色,他從來沒有想過,在寺廟裏的某個長久不用的房間裏,竟然會有一具乾屍。
但是,廟裏的人是齊的啊,這人是誰?難道說,這是以前廟裏的喇嘛,死在這裏,長久以來都沒人發現?
「這、這是誰?」老喇嘛再也無法按捺,結巴着問道。
「這是德仁喇嘛,是我的朋友,想不到,竟然死在了這裏。」
「德仁喇嘛?」老喇嘛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悶油瓶整理了一下桌子,發現乾屍手上,抓着一卷經文。他把經文攤開,就淡淡地嘆了口氣,對老喇嘛說道:「請你把這個房間整理一下,好好安葬德仁的屍體,我想在這裏住下來。」
老喇嘛完全沒有反應,他忽然感覺到,四周的一切變得陌生起來,自己對於寺廟了解得似乎還沒有悶油瓶多。悶油瓶坐了下來,看着那捲經書,就不再和老喇嘛說話了。
悶油瓶這一住就是幾個月。後來他們查了資料,發現了一個讓老喇嘛更崩潰的現象:德仁喇嘛確實在廟裏登記過,第一筆記錄,竟然在這個寺廟初建的時候就在了,往下查,他就發現,幾乎每一代喇嘛中,都有一個叫德仁的,一直到這一代,德仁這個名字才在名冊中消失。
這肯定不是同一個德仁,而是很多代德仁,並且,看名冊中的記錄,幾乎每一個德仁,都會收一個叫德仁的徒弟。
這算是什麼,廟裏的另一個傳統嗎?
似乎德仁這個名字對寺廟有着特殊的意義,寺廟裏每一代喇嘛必須有一個叫德仁才行。
變成乾屍的德仁應該就是最後一任德仁,他不知道因為什麼,死在了房間裏,也沒有徒弟,所以導致了德仁的斷代。
這是為什麼,這真的是一個普通的喇嘛廟嗎?老喇嘛無法壓抑自己的好奇了,做僧人除了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之外,還有一點非常好,如果他發現自己修煉不夠,也可以足夠坦承。他發現悶油瓶和這座寺廟肯定有聯繫,所以,他也不需要以禮貌的原因把問題壓在心裏。
他找到了悶油瓶,詢問了事情的真相。
悶油瓶就告訴了他,似乎一點隱瞞的意思都沒有。
(我聽到這裏幾乎吐血,因為我覺得悶油瓶怎麼對喇嘛就這麼直白,對我就那麼摳門兒呢?)
悶油瓶說,自己有一種病,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忘記之前所有的事情,除了一些童年的往事之外,他的腦子存不住新發生的記憶。
他確實是從雪山中出來的,並且從雪山之中帶出了一個秘密,但他不久之後必然會將這個秘密忘記。
很久之前,他在進入雪山前,和最後這一任德仁喇嘛有很特殊的關係,他們做了這個約定,十年後,他會從雪山中,帶着一個巨大的秘密出來,但他出來的時候,必然已經完全忘記了約定,所以德仁喇嘛會在這個寺廟裏等待他,而他會把在雪山中發生的一切,在忘記之前全部說出來,由德仁記錄下來。
老喇嘛想着他說的話,冷汗都下來了。
那是不是說明,這個十年並不是偶然的,所有的德仁,都是為了記錄雪山來客的記憶呢?當初在這裏修建這個寺廟是不是因為,有人知道每隔十年就有一個身懷秘密的人從雪山中出來,把秘密帶給一個叫做德仁的喇嘛呢?
可惜,這一代德仁沒有等到悶油瓶從雪山中出來就去世了,他甚至沒有為自己找一個繼承者。
也許是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忘記了,悶油瓶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老喇嘛,他告訴老喇嘛自己來到雪域高原的原因是什麼。
他是來找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