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觸唇,齒碰齒。
丹宗駐地,偏僻庭院,正堂房屋內。
那山河簋懸照,滴溜溜的兜轉着,內里卻不見了水火交濟熬煉藥湯的靈光。
原地里,寬大的木椅上,楚維陽攬着青荷姑娘,正將熬煉好的這一爐寶藥分食之。
少頃,楚維陽仰起頭來,頗慵懶的倚靠在椅背上面,而青荷姑娘臉頰緋紅,自顧自半低着頭,似也有了些倦意,復倚靠在了楚維陽的胸口。
那絳紅心室蓬勃有力的跳動聲恍若雷霆一樣,響在了青荷姑娘的耳邊。
同樣的《五臟食氣精訣》在五臟脈輪之中兜轉,到底也是爐灶火盡都在絳宮垂落,到底是機緣巧合一樣,這會兒青荷口中服着楚維陽以玄冥丹鼎義理熬煉成的寶藥,耳邊聽着獨屬於楚維陽絳宮心室的音韻。
那獨特的意蘊分別在青荷的一內一外交織與共鳴着,恍若是內外周天交感。
只倏忽間,青荷姑娘心神之中的倦意便蕩然無存。
冷與熱在她的性命間交替流轉着,起先時,是寶藥墜入胃囊丹鼎中,旋即化作岩漿熱流而起;緊接着,是楚維陽絳宮音韻映照心神之中,復又化作一縷冰涼的清流,於靈台灑落甘霖。
某種發源自道與法根髓的悸動,教她蜷縮在楚維陽的懷中,卻無端的顫抖着,最後那悸動流淌向青荷的四肢百骸,頓覺周天經絡里都是陣酥麻感覺。
汗珠沾濕了她輕薄的衣衫,只數息間,陣陣濃郁的花香氣息就充斥滿了整座房間。
倘若說早先時服食寶藥,只是教青荷姑娘瞧見某種走出獨特道途的可能來的話,彼時的青荷尚且能夠冷靜的意識到,從此刻至於金丹境界,仍舊是一條極漫長的路要走。
那麼此刻的青荷,雖然道與法、性與命沒有絲毫根本的變化,可那閃瞬間冷熱在性命間的交織與共鳴,卻讓她在這條極漫長的路上,堅實且真切的落下了第一步。
倏忽間,等楚維陽從煉化寶藥的過程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再低頭看去時,卻是青荷慵懶的蜷縮在懷中,不知何時已經沉沉地睡去了。
她許是在做夢,也不知夢到了甚麼,這會兒即便在沉睡中,嘴角都勾起了純真的笑容。
楚維陽凝視着懷中的姣好風景,也許是唯有在這樣的時候,他才能真切的瞧見眼前人那風姿綽約里,真正屬於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爛漫。
於是,楚維陽輕輕地揉了揉青荷那柔順的如瀑青絲,未曾有甚麼起身的意思,更是小心翼翼的從懷中取出了那枚玉符來探看。
心神探入玉符之中,倏忽間,無盡文字化作洪流,映照進了楚維陽的心神裏面。
與此同時,楚維陽的神念盡數洞照着這一篇篇的文字,旋即看到了玉符中記錄的守城功勳。
記勛壬等三道,癸等四百六十八道。
道城記勛,以天干分十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其中以甲等最高,癸等最末。
又有千道癸等記勛,進一轉成一道壬等記勛。
楚維陽的記勛之中,除卻其中兩百道癸等記勛乃是完成駐守任務後所得,餘下三千二百六十八道癸等記勛,盡都是斬殺妖蛇所得。
當然,這是尋常雙倍的記勛。
而隨着玉符中文字的流淌,楚維陽也漸漸能夠將這樣的收穫,與可兌換的寶材一一對照起來。
仍舊以龍虎回元丹為例,煉金來買需得二十兩,靈石來買需得二十枚,可用記勛來兌換,卻只需癸等記勛兩道。
也唯有妖獸潮中,才得以發這等利市。
一念及此,楚維陽復繼續看起兌換名錄來,仔細找尋着適合自己的寶材。:
如
是一道道名目瀏覽而過,到底閱歷有限,不時間探看過去,楚維陽還需得停下,與法劍禁制另一端的淳于芷仔細交流着甚麼。
可大抵是楚維陽一路悽苦走來,尋求修行法門時,第一要旨便是務求能自力更生,如今再思量來時,方才覺得竟沒有甚麼太多的外物可以依憑。
那些寶材大都珍貴非常,可用在楚維陽的身上去修行,要麼偏頗了些,要麼就氣韻義理不符,再有真正能夠用上的頂尖寶材,譬如南山赤鐵、北海玄銅一類,反而又不是楚維陽能夠買得起的。
正這樣漫無目的的端看着,忽然間,楚維陽的神情猛地一頓。
那冗長的名錄翻到後面時,盡都是別處道城裏某些寶材的明細,這會兒,楚維陽瞧的真切,那浩如煙海的名錄里展露出的一行字跡——
隨着楚維陽的念頭縈繞在這一行字上面,那玉符中靈光兜轉,緊接着,一行小字浮現在了這行字跡的後面——
莫說是一日,再三兩日的等待時間都是值得的!
一念及此,楚維陽遂不再怠慢,手捏着法印,一道靈光朝着玉符刷落而去,再以神念探看去的時候,玉符內楚維陽的記勛便只剩了壬等一道。
可楚維陽只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尤其是在楚維陽真切體悟過築基期妖獸血肉的渾厚力量之後,對於築基期妖獸魂魄真靈對於通幽法門帶來的變化,愈發期待起來!
一念及此,楚維陽遂扣下手中玉符,再翻手間,那兀自兜轉的空蕩蕩山河簋中,伴隨着楚維陽袖袍的飛舞,乾坤囊打開,先是丹宗挑選來的妖獸血肉菁華盡都躍入寶器中。
緊接着,是一捆捆靈藥,再後面,隨着楚維陽又一翻手,劍氣接連划過時,那築基期妖獸的觸手,復又被楚維陽切下薄薄的一層截面。
仿佛是猶嫌不足,楚維陽復又取出一枚玉匣來,小心謹慎的打開,內里封存着的,是一塊通體赤紅的朱果塊莖。
玉匣打開來的瞬間,倏忽間,滿室花香散去,一股濃郁的寶藥香氣直接撲面而來。
甚是陶醉的深深吸了一口氣,楚維陽這才以劍氣斬下塊莖一角。
極細微的,不過是米粒大小的塊莖一角,墜入山河簋中的第一瞬間,倏忽間,楚維陽法印打落,不等那斑斕的靈光暴起,山河簋中,便盡都是水火兜轉迴旋的浩浩景象。
收攏起袖袍之中的一切,兀自任由山河簋煅燒着,楚維陽一手環着青荷柔軟的腰肢,一手翻起《彈指丹篇》,這會兒,許是連道城外的廝殺,離着楚維陽都似有一整個寰宇那樣渺遠。
鬧中取靜,大抵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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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泰道城,城中坊區,一處幽靜的院落里。
廳堂大開,端坐在正中央的,是謝成瓊,而立身在廳堂里的,則是劍宗弟子謝姜,另有靳觀,立身在院落里,探頭探腦的看向屋內,神情略顯尷尬。
說罷了方才那句話,謝成瓊又端起玉杯,輕飲了一口茶,復又不冷不熱的看向謝姜。
「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為的甚麼來的,姑姑有些後悔了,當年不該頭腦一熱,就攛掇着把你送去劍宗,這些年甚麼高邈的劍道沒見你學到多少,截雲一脈裝瘋賣傻的本事,倒是教你學了個十成十。
可是話說回來,只是裝瘋賣傻倒也還好,非得到了真假不分的那一步,整個人真的痴傻了,才是真箇壞事!別的不說,這會兒獸潮災劫降臨,你當七十二道城聯名金丹
法旨是擺設麼?你憑甚麼能走,就因為你姓謝?
好罷,姜兒,就算是咱們娘倆冒着立地斬絕的風險,我真把你送出天泰城去了,你要去哪?這七十二座道城,你曉得楚維陽那人是在哪兒?上回在靈丘山你尋他,撞見宗老,幾乎毀了你師父的道果。
這一回,你又打算撞見誰?可還有甚麼長輩的寶器來給你擋災?沒有罷?清海那老牛鼻子甚麼都沒給你準備?怎麼着,這是打算拉着謝家也下水?我謝家祖上是盤王宗一支不假,可如今更是道城一脈!
姜兒,這些假痴不癲的裝模作樣的怪相,就別在老娘眼前露了,咱們娘倆許多年沒見,莫要因為外人傷了親人情分,再提這等事情,我只能當謝家又多死一個人了,滾罷,先在獸潮里闖出名聲來再說!」
話音落下時,不等謝姜再說些甚麼,謝成瓊手忽地一揚,倏忽間,一道烏光驟起,霎時間裹着謝姜往外而去,落在庭院中時,猛地兜轉,又將大呼小叫起來的靳觀猛地一裹,盡都拋到了庭院外面。
兩人打着滾跌落在青石板鋪成的地面上,甚是狼狽,等謝姜倔強的再站起身來的時候,庭院的門扉已然緊閉,伸手去推的時候,復又有禁制鎖鏈顯照,二度將謝姜猛地推開。
腳步踉蹌着後退,一直到靳觀伸出手來扶的時候,謝姜才又艱難的站定身形。
她沉默地站在那兒,目光晦暗,不知道在想些甚麼。
原地里,靳觀抿了抿嘴,這才極小聲的開口道。
聞聽了此言,原地里,謝姜方才緩緩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