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都。
安邑。
楚黎兩國共計五萬軍隊浩浩蕩蕩地趕了過來,帶着吳國的宗室,還有整個吳國的工匠。
這一路上倒是遭遇了不少阻擊,但基本都是碾壓過來的,因為暝都裏面根本形成不了成建制的軍隊。
有驚無險。
死傷才堪堪兩位數。
簡直就是一場奇蹟。
暝都的安邑裏面住的都是姜姓的臣民,照理說哪怕處於黎國的掌控,也應該是屬於姜國。
只是這連年的征戰,姜國早已經認清了現實。
他們的大後方暝都安邑,主導權都在黎國手中,前線只有一座城池睢城,是在吳炎聯盟的腹地,沒有黎國支援的銅牆鐵壁根本就守不住。
後來,乾脆就徹底附庸於黎國。
姜太淵的親爹姜諶,曾試圖負隅頑抗,但姜樂清在暝都安邑多年經營,早已經獲得了民心,終於在一次政變中把姜諶趕下了台,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姜國女帝。
「他們來了!開城門!」
姜樂清見到浩浩蕩蕩的人趕來,終於鬆了一口氣,便立刻帶人出城門迎接。
只是看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嬴無忌。
她攥住其中一個楚國將領,焦急地問道:「你們鎮西侯呢?」
「他」
楚國將領正準備說什麼,東南方向便傳來一股極強的波動。
眾人循聲望去,發現嬴無忌已經帶着吳國王室趕了過來。
姜樂清頓時一喜,遠遠招手:「嬴無忌!」
一行人趕得很快。
眨眼間就來到了城前。
嬴無忌渾身染血,一看這一路上就殺了不少人,他面容有點沉寂,只是禮貌地對姜樂清點了點頭,便連城門排隊都不等,直接施展因天就地鋪開了一條石路,通往了城牆,帶着一群人急匆匆地趕了上去。
姜樂清:「」
「唉」
一旁的姜御輕輕嘆了一口氣。
姜樂清知道他嘆氣是什麼意思,連忙道:「方才我看到,吳王懷裏好像有一個昏迷的人,想必他們有急事吧。」
姜御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這都快十年了,自己女兒也快三十歲了,早就到了要嫁人的年齡。
期間趙寧曾經數次試圖給姜樂清安排婚事,想從趙氏宗室中挑一個年輕有為的與她聯姻,以便姜國政權順利交接到黎國手中,這本來是皆大歡喜的事情,畢竟如今的姜國已經沒有了立足的根基。
就連大仇田氏都已經滅得差不多了,屬實沒有什麼堅持的意思。
一樁聯姻,兩家安心。
但都被姜樂清拒絕了。
就連趙寧親自提親,姜樂清都拒絕了。
那可是強黎的貴妃之位!
這誰還不明白她的心思?
趙寧被拒絕之後,一陣捶胸頓足,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姜樂清了許久。
那一夜,姜御做了噩夢,夢見姜姓被趙氏以血腥手段清洗了。
但好在趙寧沒有因此惱羞成怒而動手。
現在好了。
時隔多年嬴無忌終於回來了一次。
不過看樣子,姜樂清應當是等空了。
但也沒有特別空。
至少人家還主動朝這邊禮貌地點了點頭。
姜御沉聲道:「走吧?」
姜樂清眼帘微垂:「好」
暝都安邑城主府。
當嬴無忌一行到的時候,正在商談火炮採購事宜的趙寧和羋星璃齊齊站起身來。
本來說讓嬴無忌拉一個夢境商談。
但羋星璃後來想想,感覺誠意不太夠,而且楚國幾座關鍵的城池,迫切需要火炮的壓制,所以猶豫了片刻,立刻給趙寧寫了國書,約趙寧暝都安邑一敘。
只有面談,她才能最大限度提升採購量,壓縮交貨時間。
不過談到最興起的時候,嬴無忌來了,帶着一個人的屍體。
「姐姐!」
坐在趙寧旁邊的李采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整個大廳的氣氛都沉寂了下來。
「糖」
嬴無忌的喉嚨就跟吞了玻璃碴一樣,發聲十分艱難,但還是說道:「糖糖你先不要急,事情並非沒有轉機,這件事你先聽我說。」
說罷。
直接扯過她的手,帶着李采潭的屍身,朝後廳走去。
然後轉過身:「你們兩個繼續談!」
趙寧:「」
羋星璃:「」
這還怎麼繼續朝下談?
兩人對視了一眼,還是沒有跟過去。
後廳。
李采湄悲痛萬分,聽完嬴無忌的轉述,情緒才慢慢穩定下來。
靠着嬴無忌的肩膀好一會兒,她才擦了擦眼淚,低聲道:「可能那段時間是姐姐最幸福的時刻了吧?」
嬴無忌點了點頭:「嗯!」
其實人活得越久,就越害怕死亡,但同時又越不怕死亡。
自己這位大姨子,從小生活就特別壓抑,前半生又歷經了波折,絕大部分時間都活在滿滿的戾氣當中。
她最快樂的時間,應當只有剛逃出李家那段,還有人生的最後一段。
但真正發自內心滿足的,只有在吳丹懷裏
嬴無忌不敢下這樣的論斷,因為沒有任何一個人能代表別人。
李采湄仰起臉:「花朝真能夠修成丹青渡魂之術麼?」
「一定能!」
嬴無忌點頭:「她很努力的。」
李采湄咬了咬嘴唇:「可是姐姐她真的願意活過來麼?」
嬴無忌:「」
這個問題,他還真的不確定。
大姨子和丹子哥的事情,他幾乎是全程旁觀,沒有刻意去插手過,但他隱隱能猜出來,丹子哥並不嫌棄大姨子,問題的關鍵是大姨子過不了自己那關。
她可能更傾向於自己死後,永遠成為丹子哥揮之不去的念想。
但這點以後再說。
「還有」
李采湄看着他,幽幽地說道:「你的聖人之路。」
嬴無忌笑着撫了撫她的臉頰:「放心!這些事情我來操心就行!」
「嗯」
李采湄點了點頭,眼帘又垂了下去,看着姐姐保存得尚且完好的屍身,神情戚戚然。
嬴無忌在一旁陪伴了許久,等她哭累了,才把她扶在床榻上哄睡着。
看了看天色。
也接近暝都開啟的時候了。
他大踏步來到了正廳。
「如何了?」
趙寧起身,滿臉擔憂。
嬴無忌擺了擺手:「沒有什麼大礙!你們呢,談得怎麼樣?」
「托你的福!」
羋星璃忍不住笑道:「黎王陛下很大方,承諾給我了不少架火炮。」
趙寧神情有些凝重:「無忌,你跟我進屋,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羋星璃:「」
她臉上本來燦爛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古怪。
一開始只是單單純純的談生意,這轉眼嬴無忌又被趙寧帶進了屋。
這是什麼?
羋星璃陷入了沉思,她感覺自己就像是為了功名利祿,把自己的男人送給別的女子把玩一樣。
雖說趙寧才是嬴無忌的大老婆吧。
但就感覺很怪。
剛才還因為自己高超的談判技巧而沾沾自喜呢。
現在卻感覺腦袋上好像綠油油的。
「嗯!」
嬴無忌點了點頭,便跟趙寧離開了。
趙寧轉過身,沖羋星璃微微點頭致意。
於是。
羋星璃臉色更怪了。
「唉」
她坐在椅子上,輕輕吐了一口氣。
不知道趙寧會不會像自己一樣,把嬴無忌擺出十八般姿勢。
鳳求凰怎麼吹的來着?
姿勢自然是沒有的。
因為嬴無忌受了不輕的傷,進入暝都的本體自然沒什麼大礙,跟姬峒血拼的化身,受傷就太嚴重了一些。
總之是傷了一些元氣。
外加李采潭的事情,他哪有心情去做那種事?
趙寧神情有些凝重:「無忌,采湄她」
「應當沒事吧!」
嬴無忌勉強扯了扯嘴角:「丹青渡魂之術」
趙寧搖頭:「莫要提丹青渡魂之術,你知道這個神通限制很大!」
嬴無忌沉默。
這個神通的確限制很大,並不是指畫出來的究竟是不是本人,因為青衣掌握的,就是正宗的輪迴之術。
而是聖人之路。
距離離黎,已經接近十年了,這十年的時間,嬴無忌感覺自己距離聖人境越來越近,但卻始終無法突破那層隔膜,所以特意求見了幾位聖人。
有在齊國閉關的儒聖。
也有呆在太上觀沒有出山之意的道聖。
最終他得到了一個結論,真正的聖人必須要對自己的路無比篤信,踏上去之後就必須走下去。
也就是說,聖人不得有私心。
聖人之所以能夠契合天道,就是因為他們已經不是一個具體的人。
他們既然成了道的本身,便不可能做出違背道的事情。
知行無法合一,便不得成聖。
姬峒是聖人算是最為特殊的那一個,但其實也不算特殊,因為他的聖人之路本身就很極端,他自己都可以為了這條聖人之路犧牲,更何況別人?
所以,他經常會違背自己提出的教義,卻沒有聖心崩潰,是因為為了達成最終目標的違背,本身就是他教義的一部分。
自己的路
說實話,很蛋疼。
因為有些理想主義,不過總結起來其實就是兩點:讓特權者步履維艱,為奮鬥者掃清道路。
偏偏嬴無忌是一個現實主義者,這些年他對自己做出了很多規訓,克制着不去行使道以外的特權。
但私心難改。
若別的還能克服,那這個丹青渡魂,他還真不知道怎麼克服。
正如當年的青衣因為走到了死胡同,最終選擇了自殺一樣。
他也在面臨同樣的問題。
君王大臣,皆能夠通過律法去限制,律法可以隨着國家發展而變化,慢慢去契合聖人之路。
只要踐行者夠多,即便達不到那種理想狀態,也會愈來愈接近,這樣聖人之路就算是走通了。
但丹青渡魂,背後是永生,是輪迴。
這種特權,足以徹底毀掉那種理想狀態。
幾乎沒有人能拒絕這種特權。
尤其是嬴無忌這個凡夫俗子,他可以接受自己正常生老病死,但很難接受自己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
就像當時打贏了平妖之戰,偷偷回了黎王宮,卻只能看到趙暨的靈柩一般。
他受不了。
但這又是他在成聖之路上必須克服的東西。
丹青渡魂不能開口子,至少不能以他們如今能夠想到的方式開口子。
不然全是永生者與輪迴者,必然滋生大量的特權階級。
現有的秩序也會因此崩潰。
更複雜完善的秩序
嬴無忌不覺得自己的腦子能夠想得出來。
他忽然想到自己年少輕狂時,曾經對羅偃說過的一句狂言「亡者最應該待的地方就是棺材裏」。
現在想起來,何其艱難。
只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呼」
嬴無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笑罵道:「娘的!讓一個凡夫俗子成聖,簡直是對他最大的折磨。」
趙寧有些感慨:「誰說不是呢?不過你一定要走下去,相比於復生,父王應當更希望你能走出一條真正的盛世之路。」
「嗯」
嬴無忌點了點頭,有些挫敗。
趙寧笑着握住他的手:「莫要頹喪,丹青之術未必會與你聖人之路相斥。青衣的輪迴之術雖然深奧,花朝未必不能有所突破,你只要相信她便可!」
「嗯!」
嬴無忌鄭重點頭,似心安了不少。
趙寧抿了抿嘴,朝門外看了一眼:「所以你還是跟羋星璃都坦白了麼?」
「大抵上吧!」
嬴無忌笑道:「如今的她尚豪氣在胸,不會在這件事上計較太多,哪怕到時候她真的」
趙寧笑着搖頭:「沒有哪怕!只要你信她就行,就像是父王當年信你一樣。」
「嗯!」
「只是」
趙寧眉頭微微一蹙:「只是這次黎楚兩國出兵,肯定會引起楚王的注意,應該不會那麼容易過去。」
嬴無忌倒是無所謂:「無妨!在楚國不需要我之前,就不可能出問題。何況這次可以拿火炮交易來解釋,問題不大,即便真有問題,我也能夠解決。」
「嗯!」
趙寧沒有多問,夫妻之間只要信任就完事。
戰友之間也是。
她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已經黃昏了,你快些回去吧,采湄那邊我來照顧。」
「好!」
嬴無忌輕吻他了一下,就從懷裏拿出了一面鏡子。
待他消失之後。
趙寧便出了門,這次吳氏宗室與一眾工匠到來,還需妥善安置。
卻不曾想,出門的時候,看到一個女子,正失魂落魄地站在門口。
趙寧側目問道:「樂清,你有事?」
姜樂清趕緊道:「陛下,嬴將軍他」
趙寧若有所思:「他已經走了,你是來找他的?」
「我我不是!」
姜樂清眸子暗了一下,隨後深吸一口氣道:「陛下,貴妃之位可曾空懸?如今姜國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若能併入黎國,對姜姓臣民更好!」
「哦」
趙寧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便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既然如此,等會我們從暝都出去,便請禮官為我們擇一良辰吉日吧!」
楚國神將府。
羋星璃剛回來,就看到嬴無忌正躺在床榻上,不由問道:「咦?你怎麼回來得這麼早?這麼快就結束戰鬥了?」
嬴無忌撇嘴:「你怎麼滿腦子都是戰鬥?」
羋星璃笑吟吟道:「當然了!現在有了好多炮,當然要想着戰鬥,來讓我檢查檢查黑火藥充足不充足!」
嬴無忌嘴角抽了抽:「晚上再說!還有正事要辦!」
「好吧!」
羋星璃沖他一陣揉搓,笑道:「剛好我也有正事要辦,我先去跟父王匯報一下火炮的事情,晚上你洗白白等我。」
說罷。
便哼着曲子離開了。
這些年,她雖然還是女公子的身份,但幾乎所有的大事都由她經手。
太子羋囸多次試圖插手,都沒有找到機會。
變法已經落成,到了享受紅利的時候了,這個太子對權力的渴望也漸漸顯露了出來。
如此,以前頗為親近的兄妹兩人,關係也是不可避免的漸行漸遠。
奇怪的是,羋鐸並沒有制止,也沒有扶正羋星璃的意思,只是嚴令禁止兩人之間出現極其不體面的手段。
這種現象不是很友好。
所以羋星璃一直在加碼,真要變了法卻沒當上楚王,那下場指定老悽慘了。
「全是工作狂!」
嬴無忌搖了搖頭,便直接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下一刻,意識便出現到了紅塵監獄
哦不!
是紅塵學宮中。
剛進來,就聽到了紅塵的叫嚷聲。
「你們幾個,不要交頭接耳,自己答自己的題!」
「再試圖作弊,老子本夫子就給你們判零分。」
「到時候你們就遭老罪了!」
一聲下去。
學宮之中噤若寒蟬。
封印着紅塵的鏡子不斷遊走,看起來頗為威風。
看到嬴無忌之後,他也沒有像以前那般狗腿地讓鼓掌,只是安靜地沖嬴無忌揮了揮手。
沒有說話。
但嬴無忌知道他的意思是:同志你好。
嬴無忌沖他招了招手:「紅塵夫子,過來一下!」
「嗯!」
紅塵點了點頭,警告諸位考生不要妄圖作弊,便來到了嬴無忌這邊。
「嬴夫子好久不見!」
「這段時間紅塵夫子辛苦了。」
「哎?哪裏的話,應該做的,這次嬴夫子有什麼交代?」
「沒什麼,就是太長時間沒來,想問問學員們的考試情況。」
「成績都老好了!」
紅塵板了許久的臉有些眉飛色舞:「反正以前為我教的那一幫,已經沒有不及格的情況了,乾國那一幫也不錯,就是白劫經常做噩夢,學習狀態不太好。不過沒關係,我成立了一幫一互助小組,讓最優秀的學生幫助他。」
一幫一互助小組都來了?
嬴無忌嘴角扯了扯,忍不住誇讚道:「紅塵夫子大才!」
紅塵撫了撫他並不存在的鬍鬚:「哪裏的話!」
嬴無忌好奇道:「那麼這個最優秀的學生是誰?」
紅塵嘖嘖稱奇:「南宮燕!說起來也奇怪,這女子平時挺內向,但學習還針不戳。」
「哦」
嬴無忌若有所思,便扯向了別的話題,跟紅塵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等到考試完,收卷了。
他才走到南宮燕的面前,笑眯眯道:「你想知道外面的情況麼?」
「啊?」
南宮燕抬起頭,有些疑惑地望着嬴無忌:「當然想,只是無緣無故的為什麼要」
嬴無忌指了指紅塵:「剛紅塵夫子說你學習挺好,理應獎勵一下。」
「原來如此!」
南宮燕顯得有些驚喜:「那多謝了!」
她當然不會告訴嬴無忌,姬峒已經付出了大代價把她的本魂和鏡影置換掉了。
雖然嬴無忌這個詭鏡秘術很強,但並不是毫無破綻,因為詭鏡本來只是神通碎片,缺陷很大,而紅塵皆我姬峒雖然沒有修成,卻十分了解。
再輔以婚事,利用兩人命格牽絆,強行置換。
於是一顆布在姬峒身邊的棋子,變成了嬴無忌身邊的棋子。
只不過沒什麼用就是了。
整天在這邊上課,姬峒打聽了幾次就不想聽了。
同步信息本來沒有必要。
不過嬴無忌提出了,肯定不能拒絕。
一刻鐘後。
嬴無忌開口問道:「感覺如何?」
「挺好!」
南宮燕笑容有些幸福,卻又有些戚戚然:「只可惜,那個鏡影終究會背叛王爺。」
嬴無忌笑道:「鏡影本身只是我神通的產物,根本談不上背叛,你不用有這麼大的心理壓力。不過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南宮燕嘆道:「問就是了!」
嬴無忌問道:「你覺得姬峒對你做的事情是對的麼?」
「自然是對的!」
南宮燕有些激動:「王爺成全了我的一切!」
嬴無忌又問道:「你很渴望這樣的成全麼?」
南宮燕篤定道:「當然!」
嬴無忌繼續問:「那你覺得,在暝都盡頭時,李采潭為什麼沒有成全自己?」
南宮燕遲疑了:「這」
她的臉上,出現了掙扎的神色。
因為她真的不明白,李采潭明明能夠殺掉吳丹的妻兒,洗去吳丹的記憶,為什麼還要做出那樣的選擇。
蠢麼?
她覺得李采潭很蠢。
但不知為什麼,又感覺這麼做沒有什麼錯。
這種割裂的感覺,讓她有些煩躁。
嬴無忌又問她:「你覺得本我是我麼?」
南宮燕心頭一跳,不由生出一絲戒備,神情卻並沒有露出端倪,只是疑惑道:「你問我這個做什麼?或者說我的答桉對你重要麼?」
嬴無忌笑着擺了擺手:「對我當然不重要,不過對你很重要,而你對於南宮羽挺重要。」
南宮燕恍忽了一陣,搖頭道:「這個問題不知道!」
嬴無忌笑了笑:「人總要自己想一想,感知共享我就先不給你關了。你親愛的王爺遲早有一天會被我干碎,呆在他身邊的時間不多了,你好好享受一下吧。
不過你也可以想想李采潭的事情。
還有你王爺可能會做一件讓你不是很開心的事情,你要有一個心理準備。」
說罷。
擺了擺手,轉身離開。
南宮燕疑惑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神色有些複雜。
炎王宮。
姬峒握着小皮鞭,看着鏡子裏的南宮燕的神情,不由有些奇怪。
怎麼在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她會露出這麼複雜的神情?
情調不再。
他停掉下身的動作。
給南宮燕穿上衣服。
開口問道:「怎麼了?」
「呃」
南宮燕面色有些古怪:「剛才嬴無忌給我同步了一下感知。」
「哦?」
姬峒有些奇怪:「為什麼?」
南宮燕抿嘴笑道:「因為我考試表現得很好。」
姬峒滿意地笑道:「挺好!繼續好好表現,莫要讓他發現端倪!」
「嗯!」
「除了這些,他還跟你說別的事情了麼?」
「沒有了!只是同步了一下感知,就沒有後續了,他還是很吝嗇,只是為了洗腦,並沒有實質的獎勵。」
南宮燕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沒有。
姬峒笑着擺了擺手:「不管他,他遲早會因為他的傲慢付出代價。」
南宮燕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她有些想問姬峒,為什麼李采潭最終能夠掙脫本我的指示。
但想了想,她還是沒有問。
而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對了王爺,黑甲軍團我已經全部撤出暝都了,姬肅碰壁之後也趕了回來,我們」
姬峒笑了笑:「休養一段時間吧,黎國在防守這件事情上準備很足,我們沒必要跟他們死磕。一年之後,攻楚!」
這次黎楚合作營救吳國工匠,楚國很有可能藉機購置黎國的火炮。
但姬峒並不懼,因為黎炎中間有魏韓的緩衝,真正能攻的就那幾座城,佈滿火炮並不難。
炎楚卻是大面積接壤,一年的時間,不可能把每座城池都安排出火炮。
他跟嬴無忌,也該有個了結了。
聖人不以力壓人,但嬴無忌這種偽聖不在此列。
自己在後面盯着,嬴無忌應該不會親自出手,而是利用南宮燕做文章。
當他決定指望南宮燕倒戈打勝仗,那他就離滅亡不遠了。
嬴無忌一倒,楚國便不堪一擊。
吞併楚國之後,自己實力大增,再強攻乾黎,便一點問題都沒有。
「對了!」
姬峒忽然問道:「我讓你統計的十歲孩童名單出來了麼?」
南宮燕趕緊說道:「出來了!就在您的書房中,一共三十九萬,資質尚佳,沒有先天不足的一共九萬。」
「嗯!知道了!」
姬峒穿上衣服:「我去看一看,這段時間你準備九萬面鏡子。」
南宮燕問道:「是送他們到暝都規訓麼?」
姬峒笑容溫和:「那是自然!黑甲軍團需要他們。」
南宮燕咬了咬嘴唇:「培養出黑甲軍團,一定要凋刻他們的本我麼?」
「你不忍心?」
「有些吧,總是感覺被剝奪東西不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燕兒!」
姬峒有些嚴肅:「這些都是值得的!為了盛世,你我都能犧牲,他們同樣可以。而且他們並不需要那些東西!」
南宮燕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姬峒走了。
房間內只剩下南宮燕一個人。
她坐在椅子上,感覺手腳有些發涼。
剛才那麼一瞬間,她回想起了自己小的時候南宮陵曾經說的話。
「燕兒!為了南宮家,我們所有人都可以犧牲,你也可以!」
「這一半的土德之軀,你並不需要。」
「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為什麼一點也不開竅?」
「人不能太自私!」
「既然你如此執迷不悟,那就去牢裏面呆着吧!」
那座監牢,暗無天日。
她不記得那裏什麼景象,因為除了黑暗只有黑暗。
唯一有印象的,只有那又有若無的霉味兒,還有自己野獸一樣的嘶吼聲。
她搓了搓胳臂。
屋裏有暖爐,燈光明亮,陳設豐富。
卻還不如詭鏡監獄裏面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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