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惜前世雖見過王釗斕,可也遙遠地隔着不過一兩面,對皇后這個寶位僅有的印象全是來自蘇柔雪。
自持矜貴,寡言少語,端着一副尊貴的派頭,做着最骯髒下作的手段。
可眼前的這位太子殿下的生母,人後竟是這般慈愛又略顯嘮叨的模樣,與她的阿娘,似乎並無什麼分別。
她半側身在羅漢榻邊的矮凳上坐下,恭謹笑道:「臣女也不曾做什麼。只是想着殿下許是因着臣女才惹了聖怒,心裏實在過意不去。這才去求了太子殿下,殿下仁慈,這才答應用了大氅和暖爐。」
說着話,卻臉都紅了。
王釗斕看在眼裏,愈發肯定昨夜的想法——蘇念惜是對大郎動真心了。
心下既是高興又是難過,這麼多年,總算有個孩子願意這般愛重她這個多病又受聖人忌憚的兒子了。
笑着說道:「那也是你的功勞。」略一遲疑後,又問:「平安,你與我說實話,你對大郎是不是」
沒說完,有宮人進來稟話,「娘娘,各宮的妃嬪前來請安了。」
王釗斕皺了下眉,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心下一轉,忽而道:「平安,你可願與我一同出去見見宮裏的人?」
這意味着什麼?
在皇后身邊出現的女子,只有一個可能——這是要進宮的人。
所以,當一眾妃嬪在鳳寧宮瞧見立在皇后身旁的蘇念惜時,皆是神色各異。
這般的絕色,若是進了宮,豈非六宮盛寵?!
皇后這難道是因為昨日天壇之事,終於動了心思,要跟蓮花宮打擂台了?!
底下一個身着堇色宮裝滿頭珠翠的宮妃瞥着蘇念惜的臉,陰陽怪氣地笑道:「倒是不知這位是何身份?瞧這相貌,不像是娘娘家裏的親戚啊!」
這話幾乎是等於在暗諷皇后顏色尋常了。
女子哪有不在乎自己容貌的?蘇念惜瞥了眼皇后,心道,這都能忍?
可王釗斕卻只覺這話不大順耳,卻沒聽出來其中之意,反而點頭道:「確實不是本宮的親戚,這位是護國公府的平安郡主。」
滿殿皆是一靜。
蘇念惜抿了下嘴——怪道太子是那副性子了,原來皇后竟是這樣的沒心眼?
不行,你能忍,作為未來兒媳婦的我不能忍。
朝那宮妃掃了眼,那宮妃搖着團扇的動作一頓,下意識覺得不對勁。
便見蘇念惜上前,舉止有度地優雅行禮,「臣女蘇念惜,拜見皇后娘娘與諸位娘娘,恭祝各位娘娘萬福金安,安康吉祥。」
有幾個品階較低的後宮美人起身回平禮。
王釗斕一笑,剛要說話。
不想,蘇念惜身子一轉,朝方才開口的悅嬪笑道:「臣女惶恐,閨閣顏色,確實不比皇后娘娘一國至尊天下奉養的金鳳之態。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露醜,還盼娘娘寬容,留臣女幾分顏面。」
悅嬪眼睛倏然瞪大!
方才她分明擠兌的是皇后,怎麼到了這平安郡主口中居然成了責罵她顏色無鹽了?
當即蹙眉,「你這丫頭,年紀不大,膽子倒是大!混說什麼!我何時說你了?」
蘇念惜已經,募地抬頭,驚訝又害怕,「娘娘方才不是說臣女丑陋,那說的是」
鳳寧宮裏一眾後宮全都變了顏色。
王釗斕這時也回過味來了,朝悅嬪看去,「悅嬪,你方才那句話,是在嘲弄本宮?」
「!」
宮裏講話,誰不是綿里藏針,讓人抓不住話柄?
悅嬪當即起身跪了下去,「娘娘恕罪,嬪妾絕無此意。」
蘇念惜心下挑眉——哦?原來你就是悅嬪啊!
轉瞬露出哀色,「皇后娘娘息怒,阿爹曾跟臣女說過,容顏不過女子身外之物,品性端莊才要最要緊。皇后娘娘,臣女不難過。」
說是不難過,可眼眶通紅,看着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王釗斕還沒說話,旁邊年紀比較大的容妃已經開口笑道:「好孩子,你這般顏色還若說是醜陋,豈不是要叫我們這兒所有人都露不得臉了不成?莫要聽那些心思不善的人胡說,快起來,到本宮跟前兒來,叫本宮瞧瞧。」
這話就差沒直接扇在悅嬪的臉上!
她氣得直喘氣——不過一句話里的破綻,竟就被這看似單純實則滿腹壞水的小蹄子給逮住!這是想跟她作對?!
攥着扇子,道:「是嬪妾失言,不過覺得郡主與娘娘神色不似,這才多嘴問了一句。卻不想叫郡主多慮了。」
她仗着六公主得寵,每月都能侍寢幾回,在後宮裏很有些威風,不然不會連皇后都敢嘲諷。
何時這麼與人賠罪過了?
她覺得自己今兒個也算給足了皇后臉面了,不想,王釗斕卻還是皺眉,不悅地說道:「身為一宮之主,又是六公主生母,卻不修口德,與一個孩子這般計較,你這樣的品性,如何教導公主?」
頓了下,又道:「傳懿旨,悅嬪行為不端,冒犯中宮。禁足福寧宮一月,抄寫靜心咒十遍,供奉天壇。」
悅嬪大驚,猛地抬頭,「娘娘!」
王釗斕朝她看,「你有不滿?」
悅嬪臉色青了又白。
她敢那麼說話,除了依仗六公主的聖寵外,還有因為王釗斕雖為皇后卻幾乎不通後宮彎彎繞繞的緣由。
往日裏便是說得再過分,等她轉過彎兒來時,早已過了能罰她的機會。
何時有過今日這般直接被落了臉面的時候!
不少在場的後宮看一貫眼高於頂的悅嬪被罰,都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
悅嬪不敢再說,只低頭道:「謝娘娘,嬪妾遵旨。」
起身時,暗含恨意地掃了眼走到容妃近前的蘇念惜。
「本宮當年也是見過蘇將軍的,瞧着黑得跟塊碳似的,怎麼他閨女竟出落得這般好顏色?」
容妃年紀大了,看漂亮的孩子便自帶慈愛,上下打量了蘇念惜一圈,又從手腕上拔下一枚青翠欲滴的手鐲,遞給蘇念惜,笑道:「初次見面,也沒準備什麼好東西。這個是我常年戴着的,你拿着玩吧!」
蘇念惜眼眶微瞪,朝王釗斕看去。
王釗斕失笑,「容妃與你阿爹有些舊故,也是你長輩,送你便拿着。」
一句長輩。
後宮這些人精便迅速明白過來——這不是要進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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