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留大營,夏侯、于禁慘敗的消息傳來不久,來自關中鍾繇的軍情也送到曹操案前。
這件事情相對隱秘,他單獨招來郭嘉,由郭嘉拿主意。
郭嘉仔細閱讀鍾繇的軍情文書,終究忍不住一聲長嘆。
埋在河北最深的眼線也被拔除了。
也不能說留在河北的潁川人都是許都朝廷的人,只是因為許都朝廷里的潁川人多身居要位,雙方彼此關係太過於親密,私下姻親宗族走動實屬正常。
自從去年審配出謀讓袁譚出繼給伯父袁基後,袁譚失勢。
與審配競爭河北大權失敗的郭圖只能轉身與袁譚抱團取暖,袁譚的妻弟郭援也是類似的原因。
郭嘉平靜講述:「我贊同軍師的看法,這黑熊徒有其名,白鵝賊首領應該是那位賊將。河北、荊州方面應該知曉這賊將真正底細。」
這位鎮北將軍水份很大,可劉表把四鎮將軍的級別拉的太高了。
所以真正的白鵝賊首領,荀攸認定是那個掌握瞬移、壺天之術的高大壯碩賊將。
沉悶氣氛中制定了西線戰場的策略,曹操笑容也是一閃而過,嚴肅詢問:「白鵝賊一事調查的如何了?」
鎮南將軍劉表開府儀同三司,詔書里明確規定管轄了荊益交揚四州之地。
從目前掌握的口供、人證來看,黑信也就粗略啟蒙的樣子,不可能擁有『黑熊』那樣的決斷力。
征北、安北這兩個將軍號不能輕易使用,討伐河北需要設立方面大將時,就能啟用這兩個重號將軍。
劉備、呂布、袁術此前重要的將軍封號是四方將軍里的左將軍、後將軍。
這兩個人若一起存活相互掣肘,隨時可以將狗鏈子套上去。
掌控關隴,對朝廷來說會持續恢復威望。
黎陽前線、二線、南岸部隊不能後撤,甚至還要按着計劃不斷增兵壓縮黎陽二城的包圍圈。
可關中士民早就成了驚弓之鳥,朝廷調三四萬軍隊進入關中,那稍稍恢復的關中立刻就會陷入大亂。
可不出兵,就會讓西線完整的落入袁軍手裏。
要打也要等到以後,現在不能打。
結果就這樣的眼線,被二袁聯手清洗。
韓遂的女婿閻行更是與馬超械鬥時,幾乎當場打斷馬超的脖子。
可是有沒有一種不需要出兵,也能保住西線的辦法?
換個說法,有沒有一種不需要出兵,也能防止袁軍奪取西線的辦法?
以曹操的聰明,肯定是能想到解決辦法。
這時候郭嘉又勸:「明公,鎮西將軍若給馬騰,則韓遂只能拿安西將軍。以嘉來看,不妨拜馬騰為征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再以韓遂為征西將軍,亦開府、假節。」
只求西線戰場別落到袁氏手裏就行了,解開馬騰、韓遂的狗鏈子也不算多大的問題。
若一個鎮西,一個安西,真有可能激化矛盾,讓這兩個人重新打起來。
河道中間還有巨石砥柱,使得河面生出太多難以掌控、抵禦的渦流、暗流。
建安四年,經過鍾繇遊說和擔保,馬騰派一個兒子入朝當郎官,做了人質,正式臣服。
這段時間天氣悶熱,曹操放棄了外出遊獵避暑的打算,待在大營就是顧慮到了這方面的危險。
為了將馬騰、韓遂這兩頭老虎裝在籠子裏,過去幾年曹操沒少用心思。
郭嘉指着西邊方向:「與其等到馬騰反叛朝廷淪為袁氏幫凶爪牙,不若授拜為方面大將,委以大任。韓遂自不甘於其下,來年有韓遂發作於其後,朝廷自可從容處置。」
可是河洛之地人口逃亡嚴重,大軍出征,基本上無法就地取得糧食,更不可能就近徵集徭役。
一個能在戰場上突然出現,又消失的驍勇猛將,這讓曹操感到如芒在背。
「正是。」
郭嘉思索在三,已然清楚自己的職責,就說:「以明公之遠見,應知馬騰、韓遂面和心不和,早晚必起齷齪。」
給馬騰放權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情,這個人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好說話的。
更在於出兵的目的,目的是驅逐擊退袁軍,保住西線。
那麼韓遂肯定不樂意,極有可能反撲搗亂。
馬騰、韓遂就像兩條死死纏繞在一起的蛇,命運早已牢牢綁定。
這是戰場,如果戰場之外呢?
或許他做不好什麼事情,若一門心思跟你搞破壞,那就很難防禦。
關中距離關東不算遠,從陳留大營出發到長安,中間河洛、函谷通道也就一千三百里路。
得不到援兵的劉備,再給他一次機會,估計也就敢在宛口一帶打轉轉,不敢孤軍深入。
目前比四方將軍還要貴重的就剩下四安、四鎮和四征將軍了。
郭嘉的提議不無道理,曹操略作思索就同意了。
曹操抬手捏須沉思其中的關鍵,語氣沉緩:「馬騰如今是假節前將軍槐里侯,再要升拜,非鎮西將軍不可。」
如果出兵,關中會再次殘破,這違背了保住西線的根本目的。
前方正在角力,腰杆子哪能隨意晃動?
帶來了袁軍即將進攻關中的重要軍情。
曹軍每次出動,前線投入的人力規模都是精打細算後的結果;既要保證軍事所需的軍力足夠,還要不妨礙後方的生產。
說着側目去看郭嘉:「尋常官爵晉升難以動搖其心志,這鎮西將軍還得開府治事。」
問題來了,朝廷有沒有救援關中的可能性?
太難了,東線戰場的藏霸、呂虔、呂昭不能調動。
郭圖、郭援這兩位同族只是偶爾能給郭嘉傳遞一些不重要的消息。
天子逃出關中時曾在河東避難,得到了河東郡守王邑的招待,王邑被拜為鎮北將軍。
要慎重考慮的是韓遂,韓遂這個人當年不小心屈身從賊,為了活命,瘋狗一樣直接敗壞了西北邊防。
這種情況下,扶持放權給馬騰,讓馬騰重新成為半割據方面重將,如似全面負責東線青徐戰場的藏霸。
找到白鵝賊將的具體信息,人生在世,總是有家屬朋友的。
曹操一聽到馬騰這個名字,就坐正了身子:「這匹老馬以叛逆起家,豈會是憐惜兒子性命的人?奉孝是想驅狼拒虎?」
就像朝廷收服馬騰、韓遂一樣,這兩個人誰敢反對,朝廷就聯合另一個發動攻滅戰。
釋然做笑:「既然給了,不妨給到位,把他們哄的高興一些。馬騰入質的那個兒子叫什麼名字?算了,升他做黃門侍郎,隨同謁者出使關中。里里外外我給馬騰給到位,看他如何應對。」
誰都跑不掉,老的如此,小的也是如此。
與劉表相對應,還有一位鎮北將軍王邑。
讓關中不受干擾,才是最快的恢復辦法。
與其這樣,還不如打碎。
當年就是兩虎相爭,誰不聽話,就聯合另一個打死誰。
本來這兩個人時而聯合,時而互斗,關係很是混亂,李郭汜覆滅之際,馬騰韓遂更是親近到了結為異姓兄弟。
荀的四兄荀諶,官渡之戰期間坐守鄴城監管河北,結果袁紹剛死,荀諶就被審配等人逼迫上吊。
有馬騰帶頭,關中諸將也不得不陸續派遣子弟入朝。
若不走漕運,想要陸運繞過三門峽,則要耗費更多的人力。
現在的關中,經不起任何的壓榨和折騰。
給馬騰一個征北將軍,暗示馬騰反攻并州;給韓遂一個征西將軍,抬高韓遂的地位。
所以客觀上,曹操無力支援西線戰場。
這兩個人從年輕開始就命運糾纏在一起,時而聯合,時而內鬥,使得關隴虎狼之地始終沒有養出第二個董卓來。
後來一起投靠朝廷,可破裂的關係很難修復。
強征固然能獲得糧食,可也會直接將關中、河東逼到對立面。
郭嘉深感為難,幾乎找不到破解之策。
過去幾年,包括現在,朝廷誰都怕馬騰、韓遂中的任何一個人突然暴斃。
要給荊州人一個沒必要增兵幫助劉備的藉口,這樣荊州人就能體面的拒絕劉備。
免得韓遂丟了面子懷恨在心,在這種關鍵時刻搗亂。
不僅是出兵的成本太大。
相隔遙遠,他一邊讓鍾繇拉攏、遊說馬騰;又通過涼州牧韋端規勸韓遂,終於讓相互攻殺數年的馬騰、韓遂在壓迫下齊齊靠攏朝廷,派出兒子入許都當人質。
之前有勝負將要分曉的架勢,曹操趕緊介入勸架。
也就遠在太原的郭援反應快,經河東逃歸關中,依附他的舅舅鍾繇。
這些可以通過後方調度人力、物力解決,最難的是弘農三門峽,這裏黃河湍急。
宛口防線吃了大虧,不僅要派兵補上損失,還要多派部隊以示重視,從根源上斷絕劉表發兵助戰的可能性。
萬一,這個人突然出現持劍站在自己榻前?
韓遂就三種選擇,第一是響應袁氏,第二是單獨跟馬騰撕扯,第三是低概率繼續忍耐。
至於從關中或者河東補充糧食……現在的鐘繇面子有限。
以正常人來看,馬騰父子不可能原諒韓遂。
郭嘉從容講述:「關中諸將以馬騰、韓遂為首,馬騰借茂陵馬氏之名,尤為強盛。若得袁氏厚贈,此人難免生出反覆之心。若是朝廷救援不及,此公必反。」
只要馬騰不公開叛亂加入袁氏陣營,只要馬騰依舊在許都朝廷大旗之下做漢室忠臣,那很多事情就能慢慢操作。
拉攏馬騰一個人起不到什麼作用,若是把韓遂逼到袁氏陣營,那關隴西線的土著勢力又陷入內耗了,會被袁氏輕易拉走。
結果不久之後兩個人再次撕破臉,馬騰襲擊韓遂失敗,韓遂反擊馬騰,直接殺了馬騰的妻兒。
陳留大營的部隊也不能動,這是黎陽前線大軍的腰杆子。
「明公,這幾日正挖掘蒙縣徭役死事者,大概挖出來時,同期徭役也能徵集回來。檢驗屍骸,若是不見了黑信,則說明那白鵝賊首黑熊,便是黑信偽裝。」
郭圖、辛評當街死在白鵝賊將刀下,辛評之弟辛毗逃亡時被小小的關津守尉捕殺。
可光一個三門峽糧食轉運,最少就要兩萬人。
曹操也大致認可這個推論,還是囑咐說:「確定黑信生死後,立刻安排其父子見面。找到黑信,真相自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