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會攻略蟲子?
若是有人詢問蘇北這個問題,蘇北一定會一笑而過,緊接着簡單明了的回上一句:
「煞筆。」
但隨着年齡增長,人常常容易在不知不覺間,變成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模樣。
例如某些個不想成為蘿莉控,被迫蘿莉控,迷戀上些許可愛的小隻物種。
例如不願攻略蟲子,卻不得不攻略蟲子,與蟲子展開交流。
當蘇北心裏浮現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只覺這輩子都得完了。
不過,當蟲子湧來之際,蘇北還是從心且違心的露出了微笑,表達着自己的獨特善意。
而就在蘇北微笑的下一秒,他才恍惚的意識到......
——他這輩子恐怕是真的完了。
眾所周知,蘇北笑得很嚇人,是能夠輕易嚇到小孩啼哭的程度。
嚇哭蟲子自然不在話下。
蘇北似乎已經預見蟲子們被嚇到痛哭流涕,緊接着朝祂瘋狂撕咬的畫面了。
然而,讓蘇北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就像有句話所描述的那樣。
世界上總有人能包容你的全部,喜歡你身上所有人都討厭的缺點。
例如茉莉。
例如蟲子。
此刻發生的一切,徹底打消了蘇北內心一直以來的顧慮。
原來蘇北笑得不醜。
只是沒有遇到對的物種罷了。
只是在這瞬間,蘇北也會思考......
——他能招蟲子喜歡,是不是他有問題?
可當蘇北感受着蟲子們忽然傳遞而來的親近喜悅之後,很快將思考拋之腦後,發自內心的露出了微笑。
他怎麼能這麼想。
他怎麼會有問題。
像蟲子這樣單純的生物,又哪裏懂得權衡利弊、阿諛奉承。
祂們一定是發自內心的喜歡。
蘇北感動到幾乎就快要落下眼淚。
秉持着不辜負蟲子們青睞的想法,蘇北決定借着這份意識,送蟲子們回到自己該回去的地方。
想着,蘇北向同胞們傳達出了一種念頭。
「我們要回家!」
蟲子們迷茫不解,嘰嘰喳喳討論了起來,「回家是什麼?回家是什麼?」
蘇北愣了愣,換了一種思路,「回家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
蟲子們來回飛舞着,繼續詢問,「開心是什麼?開心是什麼?」
「煞筆。」蘇北沒忍住。
「煞筆是什麼?煞筆是什麼?」
蘇北麻了。
他意識到自己沒有辦法和這些蟲子溝通。
祂們只遵循最本能的指令。
但祂們會親近微笑着的蘇北。
這是為何?
蘇北不再多想,先是分出一小部分灰霧軀體哄騙中場灰霧組,拉着大家一起磨洋工。
再分出一小部分灰霧參與進攻灰霧組,策應艾琳娜。
又分出一小部分,望着灰霧最濃郁之處摸索,打算藉此看一看【無名之主】的具體模樣。
剩下極大一部分幻化成一隻手掌,拎起「聖魔雙劍」,朝着被艾琳娜擊中的世界壁壘狠狠鑿去。
隨着「聖魔雙劍」不斷舉起落下,本就被艾琳娜射出一個細小縫隙的世界壁壘微微顫抖,卻不曾出現多餘變化。
蘇北嘆了口氣。
看來是沒辦法鑿開了。
他本來還想忽悠灰霧自己往外跑,從源頭解決問題。
放棄了這個念頭過後,蘇北開始籠絡周遭游離灰霧,在距離【無名之主】極遠區域,瘋狂散發自己這該死的魅力。
當然,蘇北的目的明確,可道路是崎嶇的。
整體計劃推進可以說是十分困難。
行動很不順利。
蘇北忽悠的蟲子群體看似親近自身,然而【無名之主】下達一個指令,隨意一個念頭,就能讓這蟲子放棄一切念頭,轉而去完成祂所指派的任務。
這是優先級上的天然差距。
【無名之主】不想管理的蟲子才是蘇北可以爭取的。
一旦祂想管理,那麼蘇北也可以是祂的。
見此狀況,蘇北也不覺得可惜,於是暫時放棄了接替【無名之主】身份的念頭,將哄騙攻略蟲子的想法放在了第二梯隊。
他打算先去看看【無名之主】長什麼樣。
上一秒想法出現,下一秒展開行動。
蘇北分出一縷意識,跟隨周身魅惑攻略而來的蟲子逆流而上,朝着灰霧最濃郁之處摸索趕去。
因為都是自己人,蘇北實施的計劃十分順利,很快就穿透了灰霧最濃郁之處。
他看見了。
一根巍峨插入天際的柱子上,一位不分男女的慈祥老人被鎖鏈捆於柱子中央,雙眸緊閉。
祂的表情痛苦卻又慈祥,寧靜卻又扭曲,滿臉憎恨卻不反抗。
祂為何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蘇北更靠近了些,再次觀察。
祂的身上攀爬着一隻只漆黑甲蟲,隨着甲蟲翅膀扇動,大片灰霧重新擴散,再度填滿這方天地。
這些甲蟲形體怪異,好似天牛,且每一隻甲蟲都長着怪異人臉,表情扭曲,面目可憎,頭上一對蜿蜒觸鬚,觸鬚上有着一截一截黑白分明關節之處,長短不一。
祂們棲息寄居在老人巍峨軀體之上,來回爬動着。
粗略看去,像是被老人圈養的一隻只寵物。
蘇北怔怔望去,內心震撼不已。
原來如此,這些灰霧是甲蟲所排泄出蟲卵。
這些灰霧被甲蟲從體內不斷排出,嘶吼着雀躍着,融入茫茫灰霧之中,被甲蟲們分批次投送至區域內各處,各司其職。
所以,與艾琳娜對決的敵人,其實只是【無名之主】所圈養寵物排泄出的一大堆蟲卵。
這太驚人了。
製造灰霧的敵人不是這被捆綁束縛的恐怖老人。
不是這些被老人豢養的人面甲蟲。
僅僅只是這些豢養甲蟲一個呼吸間拉出的萬千蟲卵。
這差距未免太大,大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程度。
而且有很多細節也不太相同。
蘇北陷入了沉思。
從某種方面來說,艾琳娜就是原初大陸的天花板了。
雖說「女武神」的權柄適合單對單廝殺,可論破壞力而言,「光明」蘊含掌握的「神之特性」顯然更具備破壞性,有着極致霸道的崩壞、毀滅意味。
在蘇北面對艾琳娜時,壓力已然極大,尋常「超脫」若是遠觀祂的戰鬥形態,自身軀體都會無緣由自燃,直至徹底崩壞。
蘇北同樣如此。
可面對這位老人,他沒有類似感覺。
蘇北能感受到老人的恐怖。
祂是【無名之主——灰霧之上】的本體。
祂是域外入侵原初大陸群體之中,最為強大的至高外神之一。
只一眼,蘇北就能在老人身上看見了歲月變遷,亘古不滅。
可為何,他在直面這位老人時,沒感受到意識出現了任何變化?
想到了這點之後,蘇北忽然流露出了極大恐懼。
不知何時,他的視野忽然變得極為靠近老人,可以清晰看見老人臉龐上的皺紋,皮膚上的紋理,手指指尖內的淤泥。
以及老人那似帶嘲弄的眼睛。
老人微微一笑,伸出手揉了揉蘇北的腦袋,平靜道:「有趣的能力。」
「這份力量不屬於這個世界,屬於廣闊無垠的穹宇間隙,屬於域外。」
「原來如此,難怪這個早已死去的世界能再度復甦,自圓其說,此後得以孕育出如此多的生命。」
「你是那錨點之一。」
「真是個不錯的孩子。」
「你觸碰過「世界」,你莫非想成為「世界」嗎?替代這個世界重活一世。」
「罷了,你已經很努力了。」
說着,老人慈祥微笑,面容溫和,好似世界上最虔誠的神父。
旋即說出了蘇北能夠聽見的,最後一句話語:
「可以休息了,可憐的孩子。」
蘇北茫然抬頭,忽然看見頭頂有一對觸鬚掛下,身體莫名其妙難受了起來,開始出現許多無法抑制的變化。
難受。
好難受。
口腔在分泌唾液。
盆腔在膨脹。
身體不自然彎下了腰。
骨骼在壓縮。
開始對血肉出現莫名其妙的渴望。
想吃肉。
血肉。
而當蘇北出現這狀態超過十秒後,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
恍惚間,蘇北看見了。
那是老人身上攀爬着的,一隻最大的甲蟲,也是觸鬚最長的甲蟲。
祂頭頂觸鬚長達十丈,黑白骨節上佈滿了奇妙韻律。
祂發出了刺耳嘶吼,緊接着埋頭鑽入老人軀體,扯出一大片淋漓血肉。
隨着這隻巨大甲蟲展開了吞咽動作,其餘甲蟲一同動了起來。
血腥、殘忍、瘋狂,宛若置身於最野蠻的叢林,遵守着最原始的法則。
這些漆黑甲蟲正在不斷啃食撕咬老人的血肉!
隨着血肉被甲蟲吞入體內,這些甲蟲開始排出大片灰霧,補充虧損部分。
蘇北感覺到老人在呻吟,在吶喊,在尖叫,在歡愉,但卻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這一幕太恐怖了,讓蘇北壓力驟然暴漲。
而緊接着,更恐怖的一幕發生了。
在那最大的甲蟲吃過幾口之後,忽然視線側移,朝着蘇北直直射來,凝視着蘇北。
眼眸上黑白骨節齊齊閃動,一對眼眸晦澀冰冷。
同一時間,數十隻甲蟲一同觀望而來。
蘇北的意識開始渙散。
祂們在做什麼?
祂們為什麼要看我?
等等——
我是一團灰霧,為何我會有眼睛,能感覺到身體異樣?
蘇北下意識低下頭。
透過老人血肉被撕扯後瀰漫的血跡,倒映着自己的身姿。
恍惚間一愣。
他看見了一隻幼小袖珍的甲蟲。
那雙瞳孔內,倒映出蘇北原本模樣。
醜陋、恐怖、混亂、不可名狀。
原來,我是一隻蟲子。
【恭喜你發現了一件域外不可言說的秘密,你正在變成一隻【根源母蟲】】
【這是一位偉大存在飼養的寵物,以「世界」為食,不斷壯大己身】
【每一隻最弱小的【根源母蟲】,都有着啃食世界壁壘的力量】
【你將成為祂們,淪為祂們。】
「聖魔雙劍」給出了關鍵提醒,可蘇北早已聽不見任何聲音。
只見蘇北緩緩俯下身子,朝着老人血肉逐漸張嘴,一口咬下。
不一會兒,祂的盆腔爆開,無數灰霧蔓延,噴向四方。
【你正在啃食「世界」】
【你變強了】
【你掌握了「不朽秩序」】
【你掌握了「永生秩序」】
【你被【無名之主-灰霧之上】打上標記】
【你被【虛空母巢】打上標記】
【你被【深淵使徒】打上標記】
【「黑暗」開始籠罩,深淵邀請你的加入】
【「命運」撥弄命運,試圖將你歸還於平行世界】
【「時間」截斷了時間長河,試圖回溯時間。】
【......】
聽不見。
蘇北什麼都聽不見了。
他是感覺到了爽。
這種不斷吞噬就能變強的感覺。
好爽。
這就是他一直以來的變強之道啊。
就這樣沉淪下去吧。
什麼都不必思考,只遵循最野蠻的生存邏輯。
我正在變強。
「蘇北先生......」
「蘇北先生~」
「茉莉聽到了呢。」
「茉莉來幫你了......」
......
......
不是,我在爽個毛啊?!
蘇北意識在一瞬間回攏。
恍惚間,蘇北瞬間放棄了對這團意識的掌控,連忙將意識抽離了出來,表情驚恐不已。
他看着周圍灰霧,以及自己毫無變化的灰霧軀體,這才緩緩鬆了口氣。
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意識剛剛浮現,周圍蟲子就主動圍了上來,似乎是正在討好蘇北。
可蘇北不像剛開始那麼樂觀了。
不是。
正經人誰會喜歡蟲子啊?
蘇北能招惹這些蟲子喜歡,一定是他有問題。
他這輩子是真的完了。
如此想着,蘇北深深嘆息,回想起了剛剛那恐怖一幕。
他所看見的,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幕。
那些話語,又包含着怎麼樣的驚天秘密。
那位老人。
那些甲蟲。
以及灰霧。
奇怪的寄生方式。
這【無名之主——灰霧之上】,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蘇北是什麼時候變成甲蟲的?
變成甲蟲,這莫非是一個術嗎?
「世界」又是什麼?會是「世界之樹」的意思嗎?
那位老人,莫非就是一個「世界」嗎?
蘇北是什麼東西的錨點?
蘇北又是何時觸碰過「世界」?
這個世界早已死去,意思是說「世界之樹」是死的嗎?
茉莉,他最後似乎聽見了茉莉的聲音。
那是否是真實的?
這些念頭不斷在蘇北腦海中浮現,蘇北很快發現環境再次產生了變化。
不知何時,他再度出現在了迷霧最濃郁之處。
他正在靠近那根柱子。
為什麼是又?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蘇北驚恐低頭,猛然發覺了變化根源。
他在變成甲蟲!
經歷過一次變化之後,蘇北對體感反應更明顯了些,可仍是無法阻止這種變化。
更別提提前預防了。
他連忙拋棄這團意識體,企圖將意識再度轉移。
不能想。
不可以想。
這時,穹頂之上傳來一道蒼老聲響:
「放棄掙扎吧。」
「你不懂力量,無法與這股力量抗衡。」
「曾經,我可是一整個世界啊。」
莫非,這就是末日的真相嗎?
......
......
......
......
晚安。
卷四馬上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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