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內上班,工作日林頌每天基本都是兩點一線。
生活過得沒什麼波瀾起伏,時間卻消逝的飛快。
這天傍晚臨下班前,林頌的診室突然來了一個特別的小患者。
一個看上去只有八九歲的小男孩兒,長着洋娃娃似的一張臉,十分可愛,但他卻少了一條腿,坐在輪椅上,由他媽媽推着走進來。
從進門開始,他就一直低着頭,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
林頌沒有事先收到關於這個患者的資料,猜想可能是喬一臨時收進來了。
她把孩子媽媽讓到沙發上坐,然後就半傾着身子和小男孩打招呼。
「你好呀小同學,能不能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小男孩兒慢慢抬起頭,怯生生地看着林頌抿着唇,沒回答。
一旁的男孩兒媽媽剛要替孩子回答,但被林頌用手勢制止了。
這時候,喬一一手拿着張a4紙,一手端着杯水匆匆走進來,「ella老師,這是我剛打印出來的孔子睿的資料,你看一下。」
林頌把喬一手裏的a4紙和水杯一起接過來,又將水遞給了男孩兒的媽媽,自己快速瀏覽了一遍孩子的資料。
原本的孔子睿是一個活潑開朗好動的小男孩。
三個月前,孩子和爸爸一起外出遭遇車禍,孩子爸爸為了護住孩子,當場被撞身亡。
孩子後來經過及時救治雖然保住了一條命,卻失去了一條腿。
從那以後孩子就變得不怎麼愛說話,也不願意出門去上學,更恐懼坐車。
夜晚睡覺會常常做噩夢,因為害怕而驚醒,還會經常覺得頭疼。
醫院一圈檢查下來沒有任何問題,孩子媽媽才意識到孩子是出了心理問題,帶來醫院。
林頌了解了孩子的全部情況後,先暫時將孩子媽媽請出去等候,自己和孩子單獨聊了會兒。
小子睿開始也不願意和她說話,後來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小傢伙終於開口,一邊抽泣着一邊跟她講述了出事當天的情況。
可能是從出事後,孩子就一直憋着不說話,壓抑着情緒,等一個多小時的治療結束後,他的情緒得到了初步的釋放,眼中也重新恢復了些焦距。
孩子母親見狀,感激的和林頌道謝。
林頌一直將這對母子送到一樓,囑咐了孩子媽媽一些注意事項,並約好下一次治療時間,目送着母子倆離開。
「人都走遠了,還看什麼?」
已是下班時間,一樓進出的人已經不多,陸驍不知道從哪過來的,突然站在她身邊,和她一起看着那對逐漸遠去的母子。
聽到他的聲音,又感覺到他的人,林頌視線沒動,依舊追隨着遠處漸漸融進夜色的兩人,只是嘴角不自覺就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她忽然開口問陸驍:「看着這母子倆漸漸走遠的身影,你有沒有想到什麼?」
陸驍沒有立即應聲,只是目光看着遠處沉默了一瞬,低聲問她:「你是想問我有沒有想起哈桑吧?」
林頌從遠處收回視線,側頭看向陸驍,微微笑着:「兩個小傢伙看起來,是不是有一些相似?」
陸驍低眸看了林頌一瞬,神情微滯,又看向遠處,輕點了下頭,「嗯,有點兒。」
哈桑是林頌和陸驍在加泰勒救治的一個當地小男孩,因為在馬路旁玩耍無意間觸發了一枚路邊炸彈,恰巧被巡邏路過的陸驍救下,送到林頌所在的醫院。
林頌當時見到哈桑的時候,他正躺在陸驍懷裏,渾身上下佈滿血污,染紅了陸驍一身迷彩。
那次是陸驍第一次主動跟她說話,氣喘吁吁的,眼神急切,只有兩個字,「救他!」
然後她帶他找到了他們無國界醫生在加泰勒的負責人兼外科醫生羅特,羅特為哈桑做了緊急手術,保住了哈桑的命,卻沒能保全他一條腿。
後來的哈桑也跟今天的小子睿一樣,不怎麼說話,眼神空洞沒有焦距。
和小子睿不同的是,哈桑出生在一個動盪國家,自小生活在不安定的環境裏,這多少會給他帶來一些心理上的創傷。
而失去一條腿,又無疑是給了他幼小的心靈一記狠狠地重創。
哈桑當時的情況,應該說比小子睿的情況還要嚴重很多。
可是也在林頌的幫助下,一點點走出陰霾,重新恢復了小孩子本該有的陽光和開朗。
哈桑住院的那段時間,陸驍偶爾會主動給林頌發消息,問問小傢伙的情況,林頌就會拍了哈桑的照片或者視頻發給他。
也就是那段時間,兩個人似乎也開始逐漸熟悉了起來,她發出的消息,也不全都是石沉大海了,這讓林頌的信心以飛躍的速度開始增加。
哈桑出院那天,陸驍從林頌這聽說了,也抽空趕來送他,還帶來一輛不知道從哪淘來的舊輪椅送給他,把哈桑高興壞了,直跟林頌說,「這是我的腿!我又有腿了!」
那時他倆也是這樣,站在醫院門口看着哈桑的媽媽推着臉上充滿笑容的哈桑從醫院離開的。
哈桑後來到醫院複查傷口的時候,林頌正好不在,沒能見到。
而那之後沒過多久,林頌在加泰勒任期結束,發生點意外就被送回了國,也就更沒機會見了。
「不知道哈桑現在怎麼樣了?」
林頌把視線收回來,轉身往回走。
陸驍比她晚回來幾個月,或許他又見過他也說不定,所以她就隨口問了句。
陸驍沒應聲。
林頌走了幾步後,沒感覺到身後有腳步聲跟進來,她又停下來回頭看,見陸驍還停留在原地,有些出神的模樣。
「哎,下班了,你不回去換衣服嗎?」
被林頌這一叫,陸驍有些怔忪,皺了皺眉,也跟進來。
兩人一起朝電梯走了幾步,陸驍在她身邊忽然低低開口,「那孩子要是知道你現在還在惦記着他,他一定會很開心。」
林頌沒說話,看着陸驍抿唇笑笑。
也許是因為同時想起了那個身處黑暗,又堅定地嚮往陽光的哈桑,兩個人的心也一起變得有一些柔軟,就連兩人這會兒的相處也變得比平時平和了許多。
「那你,後面還出去嗎?」
兩人一起等電梯的時候,陸驍忽然開口第一次問起了關於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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