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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岳回身後望, 看到了與自己徒弟站在一起的箜篌。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望宿就先取消了這個打算:「算了。」邪修界小動作頻頻, 他要小心為上。
猜到望宿可能不打算暴露箜篌身上的機緣,金岳鬆了一口氣, 名聲太過, 對那個小姑娘不是什麼好事。
紅言真人的隕落, 對於整個修真界而言都是巨大的損失,平日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修們,紛紛換下了五顏六色的流仙裙,穿上了素色裙衫,珠翠首飾也都收了起來。
望宿看着這些神色悲傷,安靜立在堂外的修士, 神情略有些動容。
紅言的遺體放在琉光宗英靈殿上, 這裏是琉光宗歷代先祖隕落後的靈堂,紅言在此處安睡,足顯琉光宗的敬意與誠意。
月星門弟子身着素衣跪在靈堂外,沒有哭泣聲,只有無言的寂寞。
望宿的到來, 並沒有讓她們情緒轉變很多,她們換了一個跪拜的方向, 無聲朝望宿行禮。
「我來……接紅言門主回家。」望宿抬腳走進靈台, 看着躺在玉棺中的紅言, 把手搭在棺蓋上。
箜篌看到望宿的手在微微顫抖, 儘管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甚至連語氣也淡漠無情。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裏湧出無言的難過,不知道是在為月星門的命運難過,還是在為紅言真人一生的難過。
她扭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清淨寺僧人,這些僧人雙手合十,默默念着往生咒,臉上滿是虔誠與慈悲。
圓塵真人今日也沒有穿他的袈裟,他站在所有僧人的最前面,手捻佛珠,眼神像是浩瀚的大海,似平靜,似藏着無限的情緒。
箜篌想,也許圓塵真人心裏是難過的。
棺蓋一點點合攏,紅言真人終於獲得了她的安寧。望宿點燃一炷香,朝玉棺拜了三次:「八仙起棺。」
四男四女,都是月星門傑出的弟子,他們彎腰抬起玉棺,齊聲大吼:「請門主歸宗。」
「請門主貴宗!」
香火的青煙在大殿上盤旋,繞着玉棺轉圈,最後消散在空中。仿佛紅言的魂靈聽到了他們的呼喚,來到了他們的身邊。
「一踩乾坤。」
八名弟子抬腳踏出了第一步。
「二踩陰陽。」
第二步。
「三生萬物。」
……
十步後,玉棺被抬出了殿,望宿召出一艘玉舟,上面扎着素白的花,但是每一朵花都栩栩如生,晃眼看去這不是一艘迎靈的玉舟,更像是一艘花船。
玉棺緩緩漂浮到玉舟上,望宿回身看着眾人:「多謝諸位道友相送,告辭。」
「恭送紅言真人回宗。」箜篌一揖到底,與她並肩站立的桓宗,也同樣彎腰揖禮。
望宿回身看了她一眼,眼神變幻,最終只是沉默的回了一禮,然後跳上了飛舟,站在了玉棺旁邊。
「箜篌仙子。」一位年輕的女修走到箜篌面前,朝她福了福身,「請仙子多多保重。」
箜篌認出這位姑娘她見過,那天與桓宗一起逛佩城,她看到這位姑娘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看她。對方長着柳眉星眼,非常漂亮,所以再見她,箜篌一眼便認出了她:「也請仙子多多保重。」
見她對自己還有印象,連翹臉上露出笑:「在下名連翹,月星門弟子。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有機會與仙子再相遇,請仙子多多保重。」
來到琉光宗以後,她總是偷偷觀察着這位箜篌仙子,每次看到她笑得開心,自己也仿佛有了好心情。臨行前,當着眾多修士的面主動與箜篌說話,是她這輩子做得最出格的事,或許還是唯一出格的事。
「山高路遠,也請連翹仙子多多保重。修真歲長,我們必會有再相見的時候。」箜篌見這位月星門弟子臉頰微紅,手足無措的模樣,雖然不知道她為何主動與自己說話,還是含笑着目送她登上了飛舟。
「告辭。」連翹朝箜篌拜了拜,飛舟升入雲霄,她低頭看着層層白雲,臉上的笑容淡去。
她們不會再有相見的時候了。她的命格特殊,單獨在外行走,就等於是邪修煉器的上好材料。師父隕落仙逝,而她又不願意做仲璽真人的劍侍,唯一的選擇就是留在宗門,成為一名守靈者。
輕輕撫着玉棺,連翹怔怔地出神。
「後悔了?」望宿看着師妹特意從人間界帶回來的小徒弟。
連翹緩緩搖頭:「這已經是我最好的選擇。」
望宿沒有再多說什麼,他負手於身後,看着雲層後的太陽,良久開口道:「回宗門以後,月星門閉門一百年,百年內不再接見任何外客。」
月星門該做的事情已經做了,剩下的他們無能為力。
送走紅言真人的琉光宗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各宗門相繼告辭,最後只剩下了還暫住在鳴劍鋒的雲華門。在外人看來,這是雲華門與琉光宗感情好,所以琉光宗想多留他們一段時間。實際上是因為箜篌越階晉升修為,秋霜長老擔心她心境不穩,讓她先修整一段時日,再啟程回雲華門。
桓宗以他能與箜篌天地雙修的理由,陪着箜篌一起閉關了。
身為不愛多管閒事的長輩,秋霜對小輩的情感問題是睜隻眼閉隻眼,但是她顯然低估了金岳的熱情,沒過兩天就被金岳以品茶論道的理由,把她請了過去。
見到秋霜真人以後,金岳態度十分客氣,談天談地,半天也沒進入正題。秋霜忍不住了,直接道:「你們劍修什麼時候也染上了吞吞吐吐的毛病,有什麼話可以直接說,我能夠接受。」
見秋霜這個態度,金岳無奈一笑:「讓秋霜真人見笑了。」
秋霜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繼續。
「邪尊身體受了創,暫時不敢來修真界我們搗亂。箜篌仙子命格非凡,雖能掩蓋一時,但是卻不能掩蓋一世。真人還是早做打算,若真的被修真界奪走飛升的機緣,我們整個修真界就……」他苦笑一下,「真人可有什麼好辦法?」
「金宗主,你不會不知道,我們雲華門講究一切都順其自然。」秋霜沉默片刻,搖頭道,「早年月星門算出來的機緣一直在仲璽身上,為何最後真正的天命之人卻是我的徒孫?」
「天道無常,瞬息萬變。」金岳臉上的苦意更甚,「我們所有人都在天道中隨波逐流,又能多少人能夠自主。」仲璽小的時候,修為進步得飛快,他看得心驚。帶着他去拜訪了月星門兩位門主,兩位門主為他卜卦,算出他與天道機緣有關,是整個修真界的希望。
想在想來,月星門推演的卦象也許沒有錯,仲璽的命格確實與飛升機緣有關,但是真正的機緣卻不在他身上。因為他能與天道之人天地雙修,能夠與她相逢,能夠在她的幫助下,尋到好幾味珍貴的藥材。
如今真相出來,他既擔心會影響仲璽心態,又擔心箜篌小小年紀,會因為這份命運產生壓力,生出心魔。
「箜篌在修行上就算再有天分,也不過是元嬰期修為而已。」秋霜放下茶杯,語氣平靜道,「你老實告訴我,仲璽身體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雖然別人看不出來,但是她早就發現,仲璽與邪尊交手時,靈氣運行有些不暢,只是靠着一口氣強撐着而已。
「仲璽他……」若是坐在他面前的是別人,金岳不一定敢說出全部的真相。但是坐在他面前的是秋霜,修真界第一煉器大師,雲華門的長老之一。
「仲璽他滋生了心魔,靈台不穩,跌了不少修為。」金岳伸手捂住眼睛,「是我這個做師父的不好。」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金宗主,你活了一千歲,還看不透嗎?」秋霜垂下眼瞼,語氣稀疏平常得仿佛在吃飯穿衣,「我看仲璽身上的問題也不嚴重,你無須太過擔心。」
「若不是箜篌仙子,仲璽也不會恢復得這麼快。」金岳也不覺得丟臉,老老實實承認了,「在他出門歷練前,不僅沉默寡言,甚至因為心魔嚴重,不能輕易動劍,一動劍就心脈逆行,渾身靈氣亂竄。」
秋霜漸漸咂摸出金岳的用意,這哪是在說天命之人的事,分明是想談兩位小輩兒的事。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金岳,當年規規矩矩的小劍修,如今也學會了拐彎抹角的說話,時間當真是把殺豬刀。
只當自己沒有看懂秋霜真人的眼神,為了徒弟,金岳牙一咬,厚着臉皮道:「不知真人覺得,讓兩位小輩結為道侶如何?」
「道侶?」秋霜道,「金宗主可知道,我們雲華門三輩以內沒有任何弟子找了道侶。上一位找道侶的師祖,還是在一千年前,最後兩人因為口味不同矛盾重重,打了一架分開了。」
金岳:「……」
在吃東西的問題上,雲華門的原則真是寸步不讓,其他方面倒是隨和得不像話,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
「口味上沒問題,我們家仲璽很好養,什麼都吃。」
「箜篌年雖小,若與仲璽結為道侶……」
「沒關係,我們可以等她年齡大一些再舉辦結道大典,只要我們過了明路就行。」
「雖說如此,她是我們看着長大的,也捨不得她外出居住……」
「這也沒關係,兩個小輩想住哪兒就住哪兒。兩人修為高深,在兩個宗門之間往來,也花不了幾日的時間。」
秋霜知道金岳的態度很堅決,心態很迫切,誠實很足,但仍舊不得不提醒他:「這事就算兩位小輩沒有意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金宗主你也知道,箜篌是忘通的關門弟子。」
她怕琉光宗會被忘通給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