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a300_4(); 我心跳如雷,慢慢的走過去,越走越近,但聽着那些凌亂嘈雜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我走到人群中,那些慌亂的小太監一看到我,急忙退開,立刻便給我讓出了一條路來。
於是,我一眼就看到裴元灝臉色蒼白的倒在那裏。
玉公公正指揮着兩邊的人扶起他,又讓人去抬藤椅,讓人去請太醫,轉頭一看我走過來了,立刻說道:「小姐。」
「這是,怎麼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皇上剛剛走過來的時候,人就有些晃動,奴婢還以為皇上要吩咐什麼,誰知就——」
我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着裴元灝蒼白的臉色,已經能清楚地看到他的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讓他的臉色看起來越發的不好看。這個時候,妙言已經走了過來,一看到這樣,嚇得立刻要撲上去。
「父皇!」
「妙言!」
「公主殿下!」
旁邊倒是有個小太監眼疾手快的牽住了她,我也急忙說道:「你父皇累得很,睡着了,你不要亂叫!」
我這麼一說,周圍的人都愣了一下,玉公公也轉頭看着我。他雖然老了,但神情卻比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更沉穩,也更精明,立刻壓低了一點聲音,對我說道:「小姐說得對,皇上是太累了,所以睡着了。那現在——」
他看着我:「把皇上送到哪裏去休息呢?」
「……」
我沉默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裴元灝。
然後說道:「就近,還是先把陛下送回我那裏。」
玉公公的臉上一閃而過的欣喜和讚賞,立刻點頭,然後對周圍的人說道:「聽見了嗎?趕緊把皇上扶進去,皇上這些日子都沒休息好,趕緊送進去休息!」
這話一出,那些小太監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急忙扶着的扶着,托着的托着,將裴元灝轉身送進了宜華宮我的房間裏,吳嬤嬤和素素此刻已經把床鋪好了,等到他們小心翼翼的將皇上扶到床上躺下,大家全都鬆了一口氣。
但我們幾個,卻都呼吸緊繃着。
妙言趴在床沿,看着裴元灝的臉色,心疼的掏出手帕來給他擦拭臉上的汗珠,然後抬起頭來看着我:「娘,父皇他——」
她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我輕輕的擺了一下手,阻止了。
然後,我慢慢的走過去,坐到床榻邊上。
從外面走到這屋子裏,其實也不過十來丈的距離,但我感覺得到,他好像千斤重,壓得那些人都快要喘不過氣來,而此刻,看着他蒼白的臉龐,還有額頭上不斷泌出的汗水,也讓我覺得有些窒息。
他到底——怎麼了?
想到這裏,我俯下身,輕輕的喊道:「陛下……」
「……」
「陛下?」
「……」
我一邊叫着,一邊試探的伸出手去,抓着他的手輕輕的搖晃了一下,他沒有一點反應,呼吸均勻,胸膛慢慢的起伏着,看上去就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樣,但我卻知道,這絕不是。
這是昏迷。
想到這裏,心裏更加的沉重了起來。
尋常人生病,昏睡個兩三天,請醫問藥也就罷了,但他——他是皇帝,一言一行都關係着整個天下的安危,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卻突然在這個時候病倒,而且昏迷無意識。
史書上的記載,還有民間流傳的那些逼宮奪嫡的故事,我看得太多,也聽得太多了,甚至——當初裴冀中毒昏迷,整個皇朝就是在我的眼前變天易主的,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我太明白了。
偏偏現在,又讓我遇上了。
問題在於,裴元灝的昏迷,到底是暫時的,還是——
他能不能醒?
我咬了咬牙,兀自站起身來,將床上兩邊的帷幔放下來,仔細的遮住了裏面,妙言也被隔開在了外面。
然後,我回頭看了一眼。
這下,屋子裏已經擠滿了人,玉公公,吳嬤嬤,素素,還有那幾個小太監,全都瞪大眼睛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下一句話。
但越是這樣,我越不能輕易的開口。
心跳,像是無形的重擊,快要把本來就睏倦疲憊的人擊垮了。
我又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說道:「這裏人太多了,不宜皇上休息,你們幾個都去外面守着的,但不要離開宜華宮,皇上隨時醒來,隨時還要用你們呢。」
那幾個小太監一聽,立刻答應着,退了出去。
我立刻低頭對素素說道:「去把宮門關上,別讓人出去,除了太醫,別讓不相干的人隨便進來。」
素素立刻點頭:「知道了。」
說完,便轉身飛跑了出去。
我又看着吳嬤嬤,她什麼話都不說,只規規矩矩的站在離床榻不遠的地方,我便對她說道:「嬤嬤,桌上的東西都涼了,你送下去,讓御膳房的人再熱一熱端來,皇上隨時都要用的。」
她急忙應着,然後過去忙了。
這個時候,玉公公走到了我的面前,神情謹慎的看着我:「小姐。」
我這才壓低了聲音,讓聲音都有些沙啞:「公公,怎麼回事?」
玉公公又看了一眼帷幔中,躺在床上的裴元灝,花白的眉頭幾乎要擰在一起,然後說道:「剛剛皇上走過來的時候,奴婢看着就不對勁,眼睛像是都看不清人了,話也說不出來,奴婢就扶了他一下,冷汗就沾了一手。小姐,皇上已經接連四五天,幾乎沒有睡過覺了。」
「什麼?!」
我大吃一驚——四五天幾乎沒睡過覺!
我也就熬了昨晚那一夜,就讓我難受了大半天,可他竟然四五天都沒睡過,那是什麼情況!
我頓時有些急了:「你們怎麼不勸他呢?」
「勸了,可小姐也知道皇上的脾氣,誰又敢真的跟皇上說什麼?奴婢是跪在地上勸的,他就讓人把奴婢請出去,然後——御書房的燈還是亮一整晚。這還是奴婢開口勸,別的人要是敢開口,就直接給拖出去的!」
「……」
我說不出話來,只回頭,看着床上那個人,那張蒼白的臉。
想起剛剛,他在飯桌上就一直控制不住的打哈欠,而偏偏,妙言什麼都不知道,還一直給他夾菜,那些菜,又都是油膩膩的……
玉公公擔憂的說道:「奴婢只怕皇上這一次,難過啊。」
「……」
我咬着下唇,沒說話。
玉公公又說道:「奴婢,怕皇上的身體,更怕——」
說到這裏,像是連他自己都感覺到恐懼,微微的哆嗦了一下,話音便止住了,但我卻一下子錯力,咬破了自己的唇瓣。
頓時,一股咸腥的味道在舌尖綻放開來,刺激得我也哆嗦了一下。
但,也正是這個味道刺激了我,讓我一下子清醒過來,我轉過頭看着他,壓低聲音說道:「公公,太醫應該要過來了,你在門口接一下,只讓一個進來就好。皇上——本來也沒出什麼大事,不要讓那麼多人進來圍着。」
他看了我一眼,立刻會意的點了一下頭,便轉身出去了。
等到他一出去,屋子裏便只剩下了我和妙言,還有床上那個毫無知覺的人。
妙言顯然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她趴在床沿,顯得很慌張,又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看看裴元灝,又看向我,開口的時候,聲音幾乎都帶上了哭腔,顫抖着。
「娘,父皇,父皇是不是病了?」
「……」
「娘,父皇到底怎麼了?」
「……」
「都怪我,還是我今天懂事一點,父皇都不用一整天都陪着我,跟我說話,他也就不會——」
看到她這樣自責的樣子,我的心裏也非常難受,裴元灝已經那麼多天沒有休息,昨夜熬了一夜,想來已經到了極限,原本應該在今天好好的修養一番的,但為了妙言,他還是堅持着,雖然我不知道他到底用什麼辦法說服了女兒,又如何讓她原諒了自己對我們之前的所作所為,可現在這個樣子,大概也真的是他付出的代價。
想到這裏,我慢慢的蹲下身,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柔聲說道:「妙言不要急,你聽娘說。」
她淚眼朦朧的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父皇是病了,但是不要擔心,他會好起來。」
「……」
「只是,從現在開始到你父皇醒來,你不能出去,不能跟任何人說起你父皇生病的事。」
「為什麼?」
「因為,人一生病,就有很多人要覬覦屬於你的東西。娘病了,就有人要覬覦你,想要搶走你,而你父皇病了……就有人會覬覦我們,甚至覬覦所有屬於你父皇的東西。所以,我們不能讓人知道他生病了,明白嗎?」
我的話顯然超過了她過去所認知,所理解的一切,她的臉色頓時蒼白起來,過了好久,才震驚的點了一下頭:「我……知道了。」
「答應娘,要做到。」
「……我答應娘。」
說到這裏,她的目光也堅定起來,回頭看着裴元灝。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是玉公公帶着一個太醫急匆匆的走了進來。那老太醫也是給嚇了一跳,一進來,都來不及向我們行禮,急忙走到床邊,托起裴元灝的手,蓋上一層薄紗便開始給他診脈。
我牽着妙言站在一邊。
過了好一會兒,那太醫的手微微一縮,放開了裴元灝的腕子。
我沉靜的說道:「太醫,皇帝陛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