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候,遠遠跑過來一個青袍男子,他手裏還提着一個鳥籠子,籠中鳥兒紅嘴綠羽,靈動異常。
「棍下留人!」
那男子兩步走近了,趕緊扶起了老道士的胳膊:「師傅,你這是又幹什麼事得罪人家了?」
「關我何事?!是那戶人家的妻子被妖孽附體,他自己還不知道,反倒要怪罪為師。」那道士摔了摔袖子,「這些粗鄙之人。」
「師傅……」男子一臉無奈,他回頭要對藤王道歉。
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愣住了。
「晨兒?!」藤王瞪圓了眼珠子,原本到頂的怒氣瞬間煙消雲散,自己這失蹤多時的兒子怎麼當了道士了?!
「……」姬城那張臉先是白後是青,隨後他一言不發,轉身扶起身邊的道士師傅抬腳就要走。
「你去哪兒?」藤王臉色難看極了,「都到家門口了,還不打算進門?」
「孩兒如今就住在郊外的道觀中,父親若是何時想見孩兒,來見便是,至於這藤王府,孩子是不想再次跨進去的。」
「晨兒?!」藤王眉頭皺的緊緊的,他知道姬晨這孩子因為自小養在大夫人身邊,對大夫人極孝順,上次藤王用大夫人給冬臨換血,是徹底傷了姬晨的心,如今自己想讓他回府,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藤王嘆了口氣,開口道:「好,為父會去看你的。」
姬晨腳步停了下來,他回頭看向藤王,隨後又瞥了一眼冬臨,眼底帶着一絲嘲諷之色:「忘了給父親介紹,我這位師傅是龍虎山的得道高人,他說的話從沒錯過,你可要小心身邊之人了。」
姬晨言罷,扶着他那師傅,兩人晃晃悠悠的往城外走去。
藤王原本還覺得對姬晨挺愧疚,可一聽這話,他立時沉下了臉,低聲嘟囔了一句:「逆子……」
藤王回頭再去瞧知月,知月正雙手抱肩蹲坐在地上,滿臉驚恐的看着那道人的背影,嘴裏不停地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王妃,你怎麼了?」藤王上前扶起知月,一臉的心疼,「別聽那道人胡說八道,八成是哪裏來的瘋子。」
知月點了點頭,將腦子都垂到了胸口。
「別讓他們影響了游江的興致,我們上馬車吧。」
「王爺,我今兒有些累了……」知月聲音低低弱弱的。
從藤王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知月額頭上的冷汗。藤王眉頭微皺,他不知道王妃為何對那道士的話反應這麼大……
「那好,既然累了,我們就回千甲樓休息。」
第二天早上,藤王特意囑咐沉華要一步不離的守在千甲樓門口,他這才出了門。藤王準備去京郊看看姬晨,姬晨就是再不得藤王心意,那也畢竟是他自己的兒子。
藤王剛出府,還沒走出多遠,便有個穿着大紅長裙的女子騎着馬來到藤王府外頭。在門口轉了一圈,她便打馬轉身轉到一處小巷子裏,拿下馬背上的背包,尋了避開人的角落,將背包里的東西翻了出來。
背包里有男人的衣衫,還有幾色粉末,人皮面具等等一系列奇奇怪怪的東西。好一會之後,這女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面紅背彎的老漢。
又過了一個時辰,給王府送蔬菜的車子來了。車子從後門入了王府,那送菜的老漢面紅背彎,他送完菜之後,竟然沒有立刻出府,而是拎着個包袱拐到了花園,躲到了太湖石後頭。沒過多久,一個青衫白面的男人就從太湖石後走了出來。
這男人順着小路七拐八拐,直奔千甲樓。
千甲樓一樓,沉華正坐在椅子上看着書,窗口處一隻拇指大的草青色的肉蟲緩緩爬了進來。這蟲子爬起來一拱一拱的,可速度卻不慢,它像是有眼睛一般,爬上了沉華的衣襟後背,又順着敞開的領子爬了進去。
「嘶……」沉華伸手一拍頸部,便將這蟲子拍落下來。看了眼地上的蟲子,沉華沒有意識到絲毫危險,繼續看起書來。
約莫過了半盞茶功夫,沉華昏昏睡去。
這時候,那個青衫白面的男人踏入了千甲樓。他先是走近了沉華,彎腰將落在地上的蟲子撿了起來,放在了腰間的口袋之中。隨後他伸手扒了扒沉華的眼皮,確認沉華是真的昏睡過去了,他這才扭頭看向樓梯的方向,抬腳上了樓。
知月這兩天迷上了給小孩做衣服,現在正拿筆畫着樣子。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在胸口加個口袋的時候,她聽到了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王爺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知月抬頭看向門口,可下一秒她的瞳孔猛的縮成了一個點:「雲生?!」
那青衫白面的男人衝着知月笑了笑,嘴角流出了殷紅的血:「你如今嫁給藤王爺了,過的可好,我們的孩子過得可好?」
「雲生……」知月扔下手中的毛筆,跌跌撞撞的往門口跑來,可就當她的手碰到這男子的一瞬間,手指忽然傳來一陣劇痛,接下來眼睛整個模糊掉了,知月暈倒在了地上。
那男子彎腰抱起知月,又將她放回到書桌邊兒上,讓她坐在椅子上,頭則伏在了桌面上,再撿起甩出去的筆放在知月的手心。隨後,青衫白面的男子轉身離開了房間。
男子一路出了千甲樓,又回到花園換好妝,再次變成了紅臉漢子,拉着菜車離開了藤王府。
傍晚時分,藤王回府了。他一回府就聽說知月因為身體不舒服,早早上床睡了覺。
藤王擔心知月的身體,又瞧着天色不早了,得知知月一天都沒有吃東西,藤王端着熱湯來到了知月的房間。
房間內沒有點蠟燭,窗外是西落的太陽和漫天的霞光,室內被霞光映照的火紅紅的。知月躺在床上,似乎正發着噩夢。
藤王將湯放在桌子上,自己則坐到了床沿兒。他伸手摸了摸知月的額頭,倒是沒有發燒,只不過額頭上都是冷汗。
「我沒有嫁給藤王……沒有……」知月嘴裏嘀嘀咕咕的。
藤王皺了皺眉頭,仔細聽了起來。
「我的孩子,我會照顧好我們的孩子……雲生,雲生你不要死……」
藤王楞了一下,這雲生是?
「難道是蘇雲山?」藤王的臉難看了起來,這王妃到底做什麼夢呢?
知月眼眸閉的僅僅的,眉頭緊鎖,似乎在經受着極大的痛苦,嘴裏的聲音也越發大了起來:「父王,我是真的喜歡雲生,你就允許我們……」
嘭的一聲,這是藤王錘床鋪的聲音,他站起身來,兩步走向門外。
「王爺?」沉華站在一樓的樓梯口,看着站在樓梯上一臉黑氣的王爺,「可是王妃有什麼,要不要屬下去青岩閣那邊找一趟白霜?」
「白霜?」藤王聲音冷的嚇人,「找他有什麼用!」
「那王爺……」沉華疑惑的看向藤王。
「你去城郊的道觀,將二少爺和他那個師傅給本王找來。」
「王爺?」沉華吃了一驚,「二少爺那師傅看上去精神不怎么正常,而且二少爺也不見得會跟屬下回王府來……」
「讓你去呢就去。」藤王眉頭皺的更緊了,「這事別讓王妃知道。」
沉華點頭應下,轉身往千甲樓外頭走去。
見沉華走了,藤王又嘆了口氣,他邁步下了樓,走到太師椅旁,一臉陰沉。
好一會後,藤王站起身邁步出了千甲樓,他在院門口隨便叫了個小廝,讓他去青岩閣將楚衡叫來。
那小廝領了命便往青岩閣奔,到了青岩閣門口探頭探腦老半天,也沒見到一個下人,他伸手剛要扣門,一個丫鬟從他背後拍了怕他的肩膀。
「堵着青岩閣的門作甚?」那丫鬟手裏拿着一盆子藥草,扒開小廝便要往內進。
「姐姐等一下。」小廝趕忙快步跟了上去,「王爺讓我來叫楚姑娘,可這青岩閣我也是頭一次來,楚姑娘我也不認識,能不能勞煩姐姐帶個路……」
那丫鬟搖了搖頭:「楚姑娘正在泡藥浴呢。」
「泡藥浴?」小廝挑了挑眉毛,「楚姑娘是生病了麼?」
那小丫鬟回頭瞥了小廝一眼。
小廝趕緊堆出一臉笑來:「就是帶不走楚姑娘,我也得有話回去跟王爺交差啊。」
小丫鬟聞言聳了聳肩,又點了點頭:「楚姑娘這兩日受了風寒,而且她還拖着風寒的身子,****用冷水洗衣服,所以這風寒一直沒好,。」
「這樣啊。」小廝衝着小丫頭點頭哈腰,「謝謝姐姐了,我這就回去復命了。」
千甲樓。
藤王得知楚衡這風寒一直沒好,心裏頭倒是奇怪極了,又聽那小廝說,楚衡這幾日天天用冷水洗衣服,藤王便想到這許是姬城用來折磨楚衡的法子。
「用洗衣服折磨人,真是無聊……」藤王翻了個白眼,這都什麼事啊。
嘆了口氣,藤王想到樓上王妃的狀況,他心裏越發不穩起來。等那道士來,看那道士怎麼說,然後自己再親自去找楚衡,就是她在病榻上,也要將她托下來。
一個時辰後,沉華領着姬晨和那道士來到了千甲樓。為了防止被王妃發現,沉華只將人帶到了千甲樓樓門口。
是沉華多慮了,知月一直昏迷不醒着。後來藤王帶着那道士進了千甲樓,趁着知月昏迷的時候,讓道士瞧了眼知月。
「大師,你可瞧出什麼不妥了?」藤王目光灼灼的看着老道人。
「倒是個有趣的玩意。」那道士眨着兩隻小眼睛,一臉興致的望着躺在床上的知月,「是我白日眼拙了,原本以為附身的是個妖孽,沒想到竟然是人魂。」
「道長此言何意……」藤王眼底的黑氣如墨般濃郁,他所在袖子裏的手竟然微微顫抖起來,「這床上躺着的,可是我的內子?」
道士搖了搖頭:「瞧着被附身才沒多久,******最近可曾夜間外出,整夜未歸,等她回來的時候就好似換了個人一般?」
藤王聽了這話,縮在袖子裏的手捏成了拳頭:「大師看出了什麼請直說。」
那道士點了點頭:「這床上躺着的人,的確已經不是你的妻子了,可看着樣子,倒不像被奪舍,好似是兩人換了魂魄一般。若是這樣,你的妻子或許此刻還活着……」
藤王猛的瞪圓了眼睛:「你是說,如今我妻子的魂魄活在別人的身體內,而躺在這裏的已經不是我妻子了?」
老道士點了點頭。
「若你說的事真的。」藤王頓了頓,又問道,「我如何能找到我妻子的魂魄?」
「這很簡單,你只要查出這個人是誰,再找到她原來的身子,那身子裏不就是你妻子麼。」老道士伸手指着床上躺着的知月,「據我所知,這世上能將兩人魂魄互換,又不留什麼後遺症的,唯有前朝的無妄。」
「你是說……」藤王眸子猛的一縮,「楚衡?」
「楚衡是誰?」那道士挑了挑眉毛,「我說的是楚無極。」
藤王眸光閃了閃,隨後招呼一旁的沉華道:「帶這位大師下去休息,就讓他跟晨兒一起住晨兒原來的院子吧。」
沉華點了點頭,帶着道士下了樓。
千甲樓二樓,藤王一個人坐在知月的床邊。知月的額頭還在不停地冒着冷汗,嘴裏的夢話一刻沒停過。
藤王聽着知月口中的蘇雲山、父王、孩子之類的話,又想起先前她對知月肚子裏孩子的在意和知月進入藤城的時間,藤王嘆息一聲,站起身來往樓下走去。
「王爺,您要去哪兒?」沉華趕忙跟了上來。
「去將那道人找來,我要帶他去芙蓉院見知月。」
與此同時,青岩閣內,姬晨和姬城相對而坐。
「大哥。」姬晨聲音安靜沉穩,沒了以前年少輕狂的感覺。
看着好似忽然成長了的弟弟,姬城嘆了口氣,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麼。
姬城笑了笑,又一次開了口:「大哥,我在藤王府住不長,明兒早上就要走了。」
「怎麼走的這麼快?」
「我原本就不想再回到這個地方了,今天是父親有事一定要我回來,我也想來看大哥最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