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越來越大,絲毫不見要停的跡象。哈魯趕着馬車出了城,才剛上官道沒多久,就陷入了雪凹子裏。不得已,哈魯只能拉開了車簾,讓江嵐跟年達下了馬車。
「這風雪太大,馬車走動了,不過好在這裏離楚姑娘她們所在的村子也不遠了,咱們可以走過去。」哈魯解開馬車拴着馬的繩子,將其中一匹馬韁遞給了年達,另一匹馬他就自己牽着。
「這種天氣,馬也走不快,騎不了,我們為何還要牽着馬?」年達拉着馬韁費力的在雪中行走着。
「要是將馬跟車一起扔在這裏,這一宿過去這馬定然是要凍死在這,可若是解開繩子讓馬自己跑回家去,那守城的士兵又一定會生疑……」哈魯一邊費力的拽着馬,一邊跟年達解釋說道:「等咱們安全了,餵馬些吃食,再放它們走吧。」
年達頂着風走着,臉上被雪花吹的生疼,拽着馬韁的手已經凍木了,可他看着哈魯那張熱情的大臉,竟覺得不好意思放開韁繩。
好在腳程很近,三人沒走多久,就見到了前頭站在路口的楚衡和芙白兩人,這兩人身後還跟着一匹馬拉着的雪橇。
雪橇是楚衡和芙白拿哈魯的珍珠串子跟村裏的人換的,拉雪橇的馬又干又瘦,瞧着就跑不了長途,好似沒吃飽隨時要倒下的一般。
年達這會倒有些慶幸剛剛沒有鬆開馬韁了,他將雪橇上乾瘦的馬卸了下來,將他跟哈魯牽着的兩匹肥壯大馬綁到了雪橇上。那乾瘦馬在雪橇邊轉了一圈,覺得自己沒有用武之地,便一揚蹄子。往村子裏跑去了。
「衡兒,是你麼?」江嵐站在楚衡面前,眼圈微紅,他雙手拽着楚衡的胳膊,上下打量着:「的確是你,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絲毫不畏寒冷。」
楚衡眨了眨眼睛。嘴角微揚。看着江嵐微微發紅的眼圈,忍不住笑了:「皇上也跟小時候一樣,動不動就要哭鼻子。」
江嵐一聽這話。臉上的表情頓時僵硬住了,他尷尬的鬆開楚衡的手,轉身直接往雪橇上走去:「咱們得快點離開京城,免得被姬城找到。」
「對。只是不知道我們現在能去哪裏躲一躲……」楚衡也跟着江嵐坐上了雪橇。
楚衡之後,年達芙白和哈魯也都擠到雪橇上。哈魯坐在趕車的位置,手裏的小鞭子一揮,雪橇便似離弦的劍一般,往北疾馳而去。
「去望京怎麼樣?」哈魯一邊駕車。一邊扭頭看向身後的江嵐和楚衡,風將他的聲音吹的散散垮垮:「辛族的商隊還停在望京,裏面有我幾個親信。我們可以在望京修整一番,然後跟着商隊直奔辛族。」
「我答應了哈魯。他若能救你出來,我就隨他回辛族幫他。」楚衡也扭頭看向江嵐:「皇上,我們要不要暫時去辛族躲一躲?」
江嵐聞言沉默了一會,他想到先皇留在辛族的那隻小股軍隊,便點了點頭:「天色已晚,先到望京修整一宿,明天早上咱們往辛族趕。」
「好嘞」哈魯一揚鞭子,拉雪橇的馬兒又是一個加速,約莫半個時辰後,雪橇到瞭望京。這時候日頭已經西斜了,一行五人匆匆找了旅館住下,哈魯則飯都沒吃便去見了他的親信去了。
楚衡吃過晚飯,便被芙白拉進了屋子裏。
「姑娘,你真要去辛族麼?」芙白一臉的擔憂:「你不是說過,辛族是個大泥潭,一旦進去了,很難再脫身麼?」
「的確,辛族是個大泥潭。」楚衡眉頭也皺皺着,她站在窗口,看着樓下巷道里那些面色匆匆的行人,忍不住哀嘆一聲:「可是我又想到,咱們要反攻京城,沒有軍隊萬萬不行。而辛族的軍隊,是最驍勇善戰的。」
「可是姑娘就是去了辛族,也未必能使的動辛族的軍隊啊。」芙白頓了頓,又說道:「再說我們反攻京城,也可不用軍隊,只要殺了姬城便可。」
「殺姬城可沒那麼容易。」楚衡轉身看向芙白:「且不說如今京城被藤家軍圍的水泄不通,我們根本近不了姬城的身,便是近身了,以姬城的武功,我們也輕易殺不得他。」
「可是……」芙白一臉疑惑:「這次宮變不就是……」
「你是說,為何姬城能輕而易舉進了皇宮,殺了太后,還逼走皇上?」楚衡嘴角抿成一條線,臉色冷的不行:「我們這個皇上一點城府都沒有,平日裏朝堂政事都抓在太后手裏,太后一倒,這皇城就跟滿是漏洞的塞子一般。」
說到這裏,楚衡抬眼看向芙白:「我還沒問你,太后的眼睛怎麼會突然看不見了?」
「那個,我見過周輔才偷偷往太后的茶飲裏頭下毒。」芙白臉色有些難看:「可因着我跟太后的關係本就不親近,我也就沒提醒太后。」
楚衡眸色微閃,點了點頭。
「可是我去無妄殿找您了,想把這事告訴您,但是皇上派的人守着無妄殿,不讓我進去……」
「幸好你沒進無妄殿去,那時候無妄殿裏的人根本就不是我。」楚衡伸手拍了拍芙白的肩膀:「你再跟我說說,宮變之前這宮裏有什麼反常的地方?」
芙白聞言有些迷糊了:「不是姑娘?」
「這個說來話長,有時間再跟你解釋。」
芙白點了點頭,又說道:「我也不曉得那這陣子無妄殿到底是怎麼回事,反正自打上次姑娘您受傷,一直養在無妄殿不出門後,皇上懷疑您是被太后所傷,他跟太后的關係便極劇惡化了,那之後皇上就開始奪太后手裏的權,太后又有意相讓,所以這權很快被分出去了,可皇上手底下又沒幾個忠心的奴才,這權便分到了既不是太后的人也不是皇上的人手裏去了……」
「……」楚衡眉頭一挑。這權不會是分到姬城手裏去了吧。
「前頭的人亂了,後宮的人也跟着亂了心……」芙白嘴角都是冷笑:「太后還想扶持白池凌,讓他給皇上一個下馬威,幫着皇上成長,可眼前這個局面,怕是太后根本想不到的吧。」
楚衡蹙了蹙眉頭,想必姬城的人手就是借着兩方權利交接的時候插進去的。他甚至還悄悄控制住了後宮。
「姑娘。說實話……」芙白往前邁了一步,眼中都是擔憂:「你覺得,咱們能攻回皇宮去麼?」
「這事只有天知曉了。」楚衡臉色很是難看。她嘆了口氣,在桌邊坐下,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皇上敗在城府不夠,容易輕敵。而我,則敗在心不夠狠。做事猶豫不決。」
芙白聽了這話,只暗暗嘆了口氣,沒說什麼。
楚衡頓了頓,忽然抬頭看向芙白:「我在城防河邊殺了那麼多人。這手上已經滿是鮮血了,你說,我能幫皇上攻回皇宮麼?」
「難為姑娘了。」芙白嘴角抿成一條線。她見楚衡一臉認真的看着自己,忙笑着點了點頭:「姑娘定然可以。」
「剛剛我聽皇上說。他們是借着穆親王府的馬車才出城的,哈魯這事做的雖漂亮,卻太過扎眼了些,若是我所料不錯,明兒早上就會有藤家軍來望京搜辛族人。」楚衡喝了口茶水,又站起身走到窗口,推開窗縫往下看:「好在望京本來就是走腳商人停泊休息的地方,夜裏還多店鋪營業,我一會寫張紙給你,你讓年達陪着你,將東西儘快給我買回來。」
「是。」
楚衡寫好了單子,芙白和年達便下樓去買,約莫半個時辰後,兩人各捧着一個包袱回來了。
這包袱中有幾套尋常百姓的衣服,還有硃砂草藥跟羊毛馬尾墨汁等奇奇怪怪的東西。楚衡收到了包袱,又趕緊將年達和江嵐都叫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是要做什麼?」江嵐翻着楚衡的包袱,一臉奇怪:「怎麼還有碳?」
「碳?」年達探頭一看,眼神卻被包袱中的一隻死老鼠吸引了:「怎麼還有死老鼠?」
「別管這些了……」楚衡將死老鼠拿出來放到一邊,將墨汁碳灰和大米飯攪和到了一起,又從兜里掏出些粉末狀的東西倒入碗中,再加了兩片草藥:「咱們先將皮膚塗黑些……」
半個時辰過去了,哈魯回來的時候,路過楚衡的房間,伸手敲門。門開後,看着眼前的四個面目全非的人,哈魯還以為走錯了地方。
「這是易容?」哈魯眼睛冒亮:「不虧是巫女,果然有些手段。」
楚衡一把拉過哈魯,讓他在桌前坐下:「明天藤王軍來的時候,定然會查每一個辛族人,你得換上漢服,再學漢族人這樣將頭髮綁了,剃了你這滿臉的大鬍子才行。」
「這我倒不在意,只你什麼時候將解藥給我了。」哈魯眼睛斜着楚衡,頗有些不滿。
楚衡從兜里到處個陶瓷瓶子,倒出個藥丸遞給了哈魯。
忙活完哈魯,已經半夜了,楚衡讓芙白去哈魯的房間睡覺,隨後又把江嵐拉到了自己的房間。
「從今兒起,我們是兩對夫妻。」楚衡看了眼江嵐,江嵐的臉藤的一下便紅了。楚衡又轉頭去看哈魯:「你要收起辛族人的作風,現在便將自己當做漢族人,芙白從今兒起,便是你的妻子。」
哈魯挑了挑眉毛,一臉不以為然。芙白點了點頭,也是一臉的不走心。左右不過是演戲麼,這倆人都擅長這個。
「商隊明兒會分成兩股,一股繼續入京,一股跟咱們一起回辛族。」哈魯頓了頓,伸手指向年達:「這傢伙可以裝成賬房,跟着我的商隊,平日跟咱們四個保持點距離,免得讓人起疑。」
第二天早上,楚衡還沒起床,便聽到了樓下巷子中亂糟糟的嘈雜聲。
「果然是藤軍來了。」江嵐站在窗口處,將窗戶推開了一條縫隙,看着外頭甲冑齊全的士兵:「這幫人冒着這麼大的風雪,倒是一點不耽擱。」
楚衡在床上打了個滾,這才坐起身,她一臉朦朧的看着江嵐:「我說,昨兒你就在凳子上坐了一晚上?」
江嵐聞言臉又奇怪的紅了起來,癟着嘴沒出聲。
楚衡打了個哈欠,下一秒她忽然瞪大了眼睛:「糟了,我們的雪橇……」
「雪橇怎麼了?」江嵐一臉疑惑。
「雪橇上的馬,是穆親王府的馬。」楚衡連滾帶爬的從床上起身,匆匆穿好了衣服便出了門,她倒沒去馬廄,而是直接推開了隔壁的門:「快起床,我們現在就得離開這裏。」
芙白和哈魯倆人正在床上一人佔着一邊合衣睡的香甜,忽得被楚衡吵醒,倆人迷糊都沒迷糊一下,便起身噼里啪啦的開始收拾。
「出什麼事了?」哈魯有些不習慣的學漢族人束着頭髮。
「藤軍怕是很快就會根據昨兒咱們坐的雪橇找到咱們……」楚衡抬眼看了下哈魯,又扭頭看芙白:「得立刻離開這裏。」
「可是冒着風雪出城,一樣會引起懷疑……」芙白已經穿戴整齊,正扒開窗望外看:「糟了他們已經去馬棚了……」
「單是藤王府兩匹馬,會被認出來麼?」江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溜進了屋內,他反手關上門,走到窗口跟芙白一起往窗外看。
「能。」芙白一臉懊惱:「這行腳商人的馬多風塵僕僕,骨架高而瘦,可藤王府那兩匹馬,不僅肥碩,且被毛尤為亮澤,一看就是官馬……」
「走吧,立刻從後門出去。」哈魯已經推開了門往外走,芙白見狀立刻轉身跟了上去,伸手便挽住了哈魯的胳膊,兩個人一臉的濃情蜜意。
「他們兩個……」江嵐有些傻眼,昨兒晚上是發生什麼了麼?
江嵐一瞧江嵐那古怪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也上前挽住了江嵐的胳膊:「這兩個人都是會演的,一會若是碰到什麼事,你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讓他們來解決。」
江嵐點了點頭。
就在四個人往樓下走的時候,那藤軍正好有個士兵進了客棧來,他打眼就看到了芙白。他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着芙白:「這小娘子雖說因風吹雨淋的臉黑了些,可身段倒是着實不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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