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清晝立在高牆之下,只覺自己渺小如螻蟻,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壓抑感。
她摸了摸左手手腕側邊的紫色游魚印記,並未感應到什麼,這才看向上官星:「上官師姐,走吧。」
紀清晝放開對靈蝶的控制,讓其自動尋路。
上官星與她並肩而行,兩人很快來到一道分岔路口。
寬闊的路口中央,竟有一座人體殘肢斷臂堆積而成的小山。
「是迷宮的『題目』。」
上官星開口:「每個路口,都會出現一個謎題,你踏出所在路口,就會激活題目,只有破局後,才能走向下一個路口。」
她眯眼望向那座殘肢斷臂堆積的小山包,喃喃道:「仔細看,那些人體好像都是假的?」
儘管乍一看很像真的,可斷口處並非人體肌肉組織,而是木質紋路。
紀清晝靜靜看了一會,忽道:「是真的。」
上官星愣了愣:「什麼?可我看着不像肉體紋路啊。」
紀清晝輕聲道:「因為製作這些的人,把真人的肢體,混雜進了別的材料,雕琢成了仿佛假物一般的東西。」
可實際上,這就是真正的屍體碎塊。
上官星瞳孔一縮,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腦門。
「我雖早就知道魔修是一幫邪門的傢伙,建造此地的主人更是其中翹楚」
上官星顫聲道:「可把真人殘屍,一個個做成似假非假的東西,堆積在此處她到底怎麼想的?」
「不必試圖理解瘋子。」
紀清晝淡淡道:「正常人永遠無法理解她們。」
真若理解了,那才有問題。
「走吧。」
紀清晝帶頭向前。
她一腳剛邁出路口,前方堆積成山的屍塊斷肢,突然「骨碌碌」地開始滾動,散落一地。
不同的屍塊與斷肢,在此刻好似都活了過來,在地上滾動着、蠕動着,拼接到了一起。
然而,數隻斷手與斷腳拼在一起,不要軀幹,雙目空洞的頭顱被抓在了手中,眼珠子跳起,串在腳趾上。
軀幹倒立,四肢位置被拼上了十八條腿,長短不一的腿有的耷拉,有的立起,因位置不夠,扭曲糾纏在一起,並不方便行走,只能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在地上蠕動。
其中並不只有人的肢體,還有各種獸類肢體。
「那是鮫人魚尾?」
漁惑透過聊天群界面,眼尖地看見擠壓的肢體中,一條巨大的魚尾,被數條手臂穿插,仿佛蜈蚣一樣在地上爬行。
饒是見多識廣的他,此刻也不由得陷入沉默。
叛逆小黑蟲也看見了一根龍角,被一隻腳的腳趾抓着,仿佛小孩握着風車一樣,不斷揮舞。
胡亂組合的屍塊,拼湊成一個又一個令人胃裏翻騰的東西。
它們在紀清晝面前的地上爬行、蠕動、奔跑、跳躍。
像蜈蚣一樣的鮫人魚尾,甚至被手臂舉起,手掌在地面發出「啪嗒啪嗒」的奔跑聲,衝到紀清晝面前。
「紀師妹!小心!」
上官星下意識擋在紀清晝面前,手中出現一柄朴刀,想要朝直衝而來的鮫人魚尾砍去。
「等一下。」
紀清晝抓住了她的手。
上官星一愣,正要問紀清晝為什麼。
這時,就見那差點就要撞到紀清晝身上的鮫人魚尾,被數條手臂搖晃抖動着。
緊接着,又有十多條手臂從別的結合體上爬下來,跑到這邊,舉着鮫人魚尾,做同樣的動作。
上官星只覺胃裏一陣翻騰,腦袋也跟着暈眩,她忍不住開口:「它、它們是在做什麼?」
紀清晝其實也看不懂這些屍塊的舉動。
聊天群中傳來漁惑的一聲乾嘔:「它們在模擬鮫人在海中遊動時的動作。」
只是太過抽象,場面又十分噁心,漁惑也是連猜帶蒙,才不敢置信地得出這個答案。
手臂們擺弄了鮫人魚尾一陣後,就帶着鮫人魚尾離開。
緊接着,一個軀幹上插滿長腿的東西蠕動而來,其中一隻腳還捏着散發威壓的龍角,不斷揮舞着。
禿毛小雞忍不住道:「這玩意不會在模仿龍翱翔的模樣嗎?」
叛逆小黑蟲接過話:「不是的。」
禿毛小雞一愣:「你看出什麼來了?」
紀清晝察覺叛逆小黑蟲的聲音不對:「怎麼了?」
叛逆小黑蟲的聲音有點兒悶:「它們在模仿龍掙扎的模樣。」
頓了頓,他才接着道:「我曾見過被鎖龍門絞殺至死的龍,被鎖龍門鎖住九條命脈,體會千刀萬剮之刑的龍,就是這樣不斷掙扎的。」
紀清晝怎會不記得鎖龍門?
叛逆小黑蟲的母親,就是被鎖龍門暗算而死。
龍族對鎖龍門深惡痛絕,叛逆小黑蟲入魔時,也對鎖龍門表示過怨恨。
看着握住龍角的腳,在那不斷揮着。
龍角上下舞動,仿佛真有一條巨龍,時而躍空翻滾,時而遁海翻騰,痛苦不堪,扭曲掙扎,也逃不過將死的命運。
紀清晝默不作聲地取出一柄滿是裂痕的白玉小劍。
上官星注意到她的動作,下意識抓住她的手,「紀師妹,不要輕舉妄動!」
「這些東西既然暫時沒有傷害我們,想必是題目還在進行中,你若現在出手,破壞了題目,我們或許會被困在此處。」
上官星話落,眼前一花。
凜然劍氣呼嘯而過,原本握着龍角揮舞的腳,仿佛凝滯一般,停下動作。
上官星身體僵硬,盯着那停滯的腳,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帶着它的,無數隻腳糾纏軀體,卻一直在蠕動着。
「啪嗒。」
下一秒那隻腳從軀體上掉落。
它手中的龍角,在落地瞬間,化為齏粉。
遠處,同樣被手臂舉起舞動的鮫人魚尾,也是被手臂帶動着,化為粉末,隨着迷宮內的風沙飄散無蹤。
上官星駭然:「紀師妹,你的劍術竟已臻化入」
她開口,話未說完,卻氣氛不一般。
看了眼仍舊沉默不語的紀清晝,她小心問道:「紀師妹,你在生氣嗎?」
頓了頓,上官星又察覺出了異樣。
不,不是生氣。
「紀師妹,你在傷心?」上官星詢問。
紀清晝依舊沉默不語,靜靜看着滿地跑的殘屍。
「啪嗒啪嗒」
在她毀掉龍角與鮫人魚尾後,竟又有殘屍跑上前,是數十條糾纏在一起的手臂。
手臂來到紀清晝面前,時而伸展,時而收攏,極有規律地舞動。
上官星抬手掩嘴:「紀師妹,我有一種它們在、在給我表演的錯覺我遊歷時,曾見過凡人女子在祭祀時跳舞,大家聚集在一起,手臂交錯舞動,和這很像。」
說罷,上官星腦海中靈光一閃:「等等,它們不會真的在給我們輪流表演吧?」
一個接着一個地上前。
儘管做的動作極為詭異。
可這不就像是,戲班子的成員,輪流上台,給客人表演嗎?
紀清晝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盯着某一條手臂。
那是一條纖細稚嫩的手臂,其年紀應當不大。
手臂傷痕累累,五根手指斷掉了三根半。
儘管經過秘術炮製,可手臂上原本深可見骨的傷痕,卻保留了下來。
與其說是傷痕,不如說是手臂主人在自己的血肉上,留下的信息。
「化羽派,宋予。」
許多年前,紀清晝初入無量宗,二師兄鍾離游因天賦特殊,必須要在生死之間搏殺,實力才能有所精進,所以時常外出上前線。
有一回,鍾離游從前線回宗,竟是帶着一個棺槨,跑去找了一位擅長測算的師姐,尋一處風水寶地,將其埋葬。
紀清晝好奇問鍾離游,棺槨中的人是誰。
她還以為,那是鍾離游關係好的熟人,鍾離游才如此上心,不辭辛苦將其的屍身從前線中帶回來,花錢請人看風水,為其挖墳立碑。
鍾離遊說:「她來自天蒼派,名為許知命。」
「天蒼派?」
紀清晝不解:「我沒聽說過這個門派。」
鍾離游笑了笑:「這是至少萬年前的古老小門派了,你自然不曾聽說,或許你翻遍古籍,都找不到它的名字。」
紀清晝越發疑惑:「二師兄你又是如何知曉?」
「因為她的骨頭上,就刻着天蒼派,許知命。」
鍾離游收斂了笑容,眼神中掩藏的情緒,是外人無法體會的深沉複雜:「很早很早以前,前線還未出現時,參與三界大戰的修士,若是死在外頭,有些會趁自己還有一口氣時,在自己身上刻下門派與名字,以便後來者找到她們屍體時,不知該將她們的屍體送往何處——而這一習俗,也保留到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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