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眠之主 第551章 宿命感

    「所以，已經有定論了。」

    卡爾輕晃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不着急喝下，卻是好笑地看向臉紅如桃的莉莉安：「承認吧，伊芙就是被你慣壞的。」

    「是……」

    但是莉莉安儘管因這句話而紅了臉，可看起來還有點小小的自豪。

    「那你們來到明斯特之後呢？」

    伊芙替莉莉安說道，語氣輕鬆：「雖然最初不太適應，尤其是冬天很冷，但總算還是安穩了下來。找房子，打零工，晚上被莉莉拉着學習，滿月時熬上那麼一次……呀，總之就這麼過着日子嘛，接着服下靈藥加入煉金偷到配方，直到最後等來你，隊長。」

    說罷，黑狼咧嘴，吐舌頭的模樣憨態可掬：「還挺乏善可陳的，是不是隊長？」

    「我想莉莉安或許不會同意。」卡爾笑了笑，「也就你能說的如此輕巧了，這麼多年躲着人和教會，滿月時你又那麼痛苦。老實說，我很佩服你的心態，伊芙。」

    「嘿嘿，反正都過去了，不過能讓隊長佩服我也算值了。」

    伊芙剛說完就感覺到身體的異樣，燥熱、肌肉不自覺抽動，渾身黑亮的鬃毛也有回縮的趨勢，她連忙站了起來，又着急又含羞地看向卡爾：

    「那個、那什麼……隊長你先轉過去吧？我好像要變回人型了……！還有莉莉幫我取一下衣服！」

    卡爾挑了挑眉，立刻轉身一百八十度背對兩個隊員，還刻意偏頭移開視線，連她們投在地面的影子都不去看。

    而他這才重新留意到地窖里那一堆鎖鏈附近的碎布料——自然是隊員變身時撐破的衣服，都成碎布條了，完全看不出衣服的原貌。

    還挺費衣服的。

    非禮勿視，卡爾再次收回目光，隨即按開懷表，發現指針已經指向了七點。

    不知不覺已經聊了一整夜……

    還好今天夜不歸宿提前和菲莉打過招呼了。

    兩人的故事已經講完，在背對她們等伊芙狼化結束並更衣的時間內，卡爾對這兩名隊員、這兩個顛沛流離的女孩，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

    尤其是莉莉安，他從她們的過去中發現了莉莉安早在年少時就展露的聰慧、敏銳、判斷力和大局觀。

    所以莉莉安之前還是有意在藏拙的，而這更是她聰明的表現——她和伊芙藏在教會大隱隱於市，目的也不純，自然是越不起眼越好。

    莉莉安幾乎在所有人面前放大了她外露的性格特點和外貌優勢，沒人知道，就連卡爾最初也被她「騙」了，其實她並不像看上去那麼乖巧、無害，不諳世事。

    她用這些將她的聰慧敏銳、深謀遠慮的心思與目的遮掩在最深處。若是沒有確鑿證據，沒有她親口承認，誰會想到平時那麼守規矩的乖孩子竟能溜進煉金司無聲無息拷貝走重要的配方？

    她必然是在還很小的時候就強迫自己忘記她還年少的事實，命運和決心讓她過於早熟，深謀遠慮，機關算盡，連自己的外貌特徵都算了進去，以此謀求最大程度的安穩，保護她和伊芙。

    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伊芙，這個女孩實在有太過強烈且堅定不移的決心。

    卡爾現在明白了莉莉安為何會選擇超凡領域中最危險最瘋狂的一條——奧秘領域。

    儘管奧秘領域變成狂亂瘋子的概率比其他領域都高，但它的確更容易接觸到那些隱秘詭異的知識。

    莉莉安決意成為奧秘領域，縱使會走向瘋狂、縱使有朝一日會淪為詭異本身，她也甘願以此換取治癒伊芙的機會。

    她是抱着如此的決心——傾其所有，山海不移。

    卡爾想起了莉莉安過去背着伊芙偷偷吃止疼藥的畫面。

    或許，她終究還是不能完全做到像她對伊芙說的那樣，不再瞞着她任何事，有什麼都和她商量。

    從過去她考慮好她們的全部方向和退路來到明斯特，再到之前瞞着伊芙和他借錢……

    還有她身為奧秘領域所承受的代價。

    莉莉安……

    她是真的只想要伊芙快樂的笑，她捨不得讓伊芙再露出為她擔憂難過的表情。

    而伊芙又何嘗不是呢？

    身為狼人，每次月圓之夜變身前後，她在莉莉安面前表現出的完全是一副事不關己的無所謂姿態。卡爾都能憑空想到那孩子痛苦地結束狼化後，是如何強撐笑顏反過來安慰莉莉安的。

    莉莉安和伊芙，她們之間有一種過分強烈的宿命感——好像她們的誕生和過往的苦難都是為了能在某一天遇到彼此。

    卡爾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已然改變了他之前的某種打算。

    其實亡者領域可以免去莉莉安未來的隱患，規避奧秘領域的代價和負擔，卡爾本來也是想轉化她們然後帶去廳堂的。

    但現在，他暫時不打算這麼做了。

    從狼人到亡者……

    殊途同歸，都是世俗所不容。

    而她們甚至還沒享受過哪怕一天別無所慮的日子，沒有任何一個月圓之夜能安然度過。

    她們才剛迎來新生活的第一次陽光，這是她們卸下多年沉重心事的第一個早晨。

    「隊長，好啦，你可以轉過來啦！」

    活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卡爾回身，伊芙已重回人類姿態，對他綻放一個比陽光更明媚的笑顏。

    他想，他現在能完全理解莉莉安的決意了。

    如果是為了守護菲莉絲、米婭、伊莉雅……

    他也會為她們做到任何事。

    「誒嘿，隊長看呆了？」伊芙古靈精怪地比一個wink，「隊長隊長，考考你！我哪個樣子更好看？」

    「芙芙！」莉莉安嫻熟地拍了下伊芙的腦瓜，「不可以總是這樣沒大沒小的！」

    「嗚……狠心的女人，你又打我腦袋呢！我不聰明你至少要承擔一大半責任！我以後老年痴呆了莉莉得給我養老~」

    伊芙嘴上嘟嘟囔囔，又沒骨頭似的掛在莉莉安身上了。

    狼化時她們是狼騎士，平時是連體嬰兒……

    熟悉的畫面，卡爾輕笑出聲。

    「啊……隊長。」莉莉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現在已經是早晨了，這一晚上您也累了吧。芙芙已經不會被門擋住了，我們上樓吧。我這就去準備早餐，吃完後您可以在客房休息，芙芙會給您換新的床單。」

    「嗯嗯，交給我吧，隊長喜歡粉色嗎？我和莉莉買了一張粉床單還沒用過呢！」

    卡爾起身，將茶几馬扎威士忌都收回雙生鏡，對她們笑着頷首：「那就叨擾一頓早餐了，不過你倆是請了假，我這當隊長的還要去上班才行。」

    「哪裏是叨擾……」莉莉安不贊同地搖頭，「隊長，以後干萬不要和我們這麼客氣。您已經接納我們成為海勒家的成員，那您就是我們的家主，從私心來說，我和芙芙也不想看到您對我們這麼客氣。」

    「那好。」

    卡爾點頭，隨後對伊芙問道：「那我就不客氣了，早餐我想吃芝士夾心三明治，家裏有嗎？」

    「嘿嘿，隊長你還真一下就不客氣了！」伊芙扮了個鬼臉，笑嘻嘻的，「家裏還真沒啦，你等着，我去買新的~讓莉莉先給你煮紅茶喝，還有曲奇，莉莉的手藝絕對不比後勤司的差！」

    隨後伊芙元氣滿滿地率先衝上了樓，跑去隔壁街商店只為滿足隊長的口腹之慾。

    而卡爾卻叫住了另一位準備去做早餐的女孩。

    「莉莉安。」

    「隊長？」女孩回眸，笑了笑，「怎麼了，突然這麼嚴肅？」

    「以後不要想着繼續提升命格了。」

    「……所以我上次吃止疼藥沒有來得及避着您，就那一次，您就發現了。」莉莉安苦笑，「可您怎麼知道那是止疼藥？」

    「我也有偏頭痛的老毛病，但奧秘領域的代價……痛感比普通偏頭痛劇烈很多，尋常止疼藥的效果只會越來越差，你那款藥我吃過，效果一般還有副作用，會失眠對吧？」

    卡爾說完之後，從雙生鏡取出一瓶白色藥瓶遞給她，莉莉安接過後打開瓶蓋，發現裏面還有十粒拇指大小的圓潤藥丸。

    莉莉安抿緊了唇。

    勿庸贅述，這肯定也是隊長身後那位神秘煉藥師煉製的特效藥。

    「以後吃這個，發作時一次一粒，沒有副作用，而且立竿見影，只要你不再嘗試聆聽奧秘的囈語。」卡爾深深望着她，輕聲問道，「聽過幾次了？」

    「……三次。」

    「有收穫嗎？」

    「關於芙芙的血脈，沒有……」莉莉安攥緊藥瓶的指尖泛了白，苦笑着搖頭，「如果不是您，我已經準備晉升命格4了。」

    「以後你不再需要了。你……也要多重視自己，不然我都想不到伊芙該多傷心。」

    「我知道了。」莉莉安輕問道，「隊長……我們欠您太多恩情，恐怕這輩子都難還，這藥您肯定也需要，我不要緊，您還是……」

    「別想那麼多有的沒的，身體重要，而且以後我肯定也有需要你們的時候。」卡爾安慰地對她笑了笑，「海勒家永遠不會缺魔藥，吃完我再給你。」

    莉莉安攥着藥瓶，深深鞠躬：「謝謝隊長……我還能請你答應一件事嗎？」

    「對伊芙保密？」

    「是的，芙芙知道我會頭疼，但我告訴她我只是容易累……所以，請不要讓芙芙知道我主動接觸過囈語，可以嗎隊長？」

    「唉，當然可以，不然我為什麼突然要支走伊芙。」

    「謝謝您的體貼……隊長。」

    「但作為交換，以後你不能再晉升了，也不能再主動接觸囈語。」卡爾嚴肅說道，「如果囈語主動在夢中或意識之海找上了你，不許逞強瞞着我。我想不到你萬一有事我該怎麼安撫伊芙。哪怕是為了那傻孩子，你也該多珍視自己一點，要學會依賴她。」

    「好，我知道了。」

    「還有，伊芙服藥後已經掌控了她的血脈，以後非滿月也可以變身為狼，請假這兩天你可以幫她熟悉一下主動變身和解除。」卡爾叮囑道，「如果有什麼問題或拿不準的，直接到香榭麗街找我。」

    「好，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