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福多思·摩爾的心幾乎下墜,他竟然被密林會陰了!
之前他還特意問過這羊角的使用邏輯,結果阿爾法居然騙了自己,說他們那邊只會聽到摩爾的原聲!
說到底,雙方只是「筆友」,摩爾聯絡的時候不可能見到這羊角在密林會手裏是什麼情況。
他看向阿爾法和卡爾他們的眼神,帶上了深邃的殺意。
而這邊,卡爾已經大聲朗讀起紙上的緋紅字跡,從最初摩爾拿到羊角和密林會的第一次聯絡開始,一直念到最後一次聯絡……
一字一句,陰謀與罪行大白於天際。
禮拜堂一片死寂,只有卡爾清冽又平淡的誦讀聲。
可就是這樣好聽的聲音,將最虔誠的信徒們心中,那對煉金信仰的最後一絲僥倖也徹底擊碎,許多人無力地靠着牆,或是軟軟坐在地上……
若不是卡爾今天前來,煉金的罪孽還將繼續,而他們仍然會被蒙蔽着,對教會的陰謀與惡恍然不覺,還將其奉為最正義光輝的正教,並深深以身為其信徒與虔誠為榮。
簡直,像個笑話。
對煉金之神的信仰或許多少還有,但對煉金教會的……
已然崩塌。
信徒和教徒們看向摩爾等人的眼神,帶上了恐懼和恨意——這就是他們信仰的教會,是他們製造了明斯特的災難,竟還一直假惺惺的、道貌岸然的,直到剛才都死不承認,毫無悔意!
是教會策劃了這一切,是教會傷害了他們的明斯特甚至奪走了他們的家人,而他們居然還相信教會,感恩着教會對自己的庇護!
太可笑了,這庇護怕也是別有圖謀……
人們又回想起過去一段時間摩爾對他們說過的話,再加上剛才他那一身正氣的「演說」,把教會塑造成被叛徒和姦佞攻擊的受害者……
人們這才意識到,教會和福多思·摩爾的真正意圖——他們是在潛移默化給自己灌輸思想,從而把海勒和沃爾登視作敵人,將他們與民眾割裂開,奪取大義,最後篡奪明斯特……
結果剛才,摩爾和桑切斯就反過來口口聲聲說是海勒勳爵在給埃文的亡靈洗腦!
洗腦的是教會!
可他們之前竟然真的聽信了教會的鬼話,而不相信他們自己的勳爵,甚至於選擇性忘記了海勒勳爵對明斯特做過的一切、對市民的太多幫助,直到剛才他們都還站在邪惡的一邊為其說話,而不信任勳爵,還說他瘋了!
自己這是多麼可悲的愚昧,連睜開眼睛看看事實都不敢,都做不到……
看向仍在誦讀的卡爾,人們心中又升起濃濃的愧疚。修士修女們低下了頭,不敢看海勒隊長。他們的心緒比信徒更加複雜。
但無論如何,在卡爾誦讀的這段時間,市民們和修士修女站的位置,也已經從靠近福多思·摩爾等人的一方,來到了卡爾他們附近。
於是卡爾念完一張,就隨手把紙遞給菲莉絲,而菲莉絲則遞給信徒和修女讓大家傳閱。
直到他念完最後一句,遞出紙張,抬頭看向福多思·摩爾,對方那眼神中似乎是想一塊塊剜下自己的皮肉。
「嗯,很精彩,比我猜測的還要精彩。」
卡爾做出簡潔的評價,但神色卻並不像讀了什麼精彩的事跡。
他也是終於知曉了前因後果,墨瞳帶着厭惡的波瀾,問道:「虧你以前和我演戲那麼久,真是辛苦你了,首席……現在,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如果沒有,我要進行下一步了。」
「一面之詞。」摩爾狠戾又不屑地嗤笑,「幾張紙?!想寫什麼不能往上面隨便寫!你有什麼證據這都是我說過的話?你能怎麼證明我也有這什麼該死的羊角!!」
瞧,即使是以沉穩、會演、偽善著稱的摩爾首席,也有點失控了。
「確實像你說的,畢竟你手頭那根羊角肯定在你辦公室,而我曾經壓根沒想到你會幹出這種事來,自然也沒搜過你辦公室,今天我剛回來,也沒機會去看看,但是……」
卡爾抱起雙臂,視線越過福多思·摩爾,看向他左後方那通往內廷的緊閉的門扉,輕笑道:「的確憑我自己無法證明,但有人可以。你莫非真以為我和你拖這麼久、剛才給阿爾法立契約還等了十來分鐘,是拖着好玩的?」
福多思·摩爾心中一顫,注意到卡爾的視線方向,他、桑切斯還有萊恩猛地一回頭——只見卡爾話音落下,通往內廷的門,重新打開了……
一個面熟的、身着修女服的小姑娘,懷裏捧着東西「吱呀」一聲打開了門。
小修女被無數道投向自己的目光嚇得一個激靈,隨後她看向卡爾,鼓起勇氣怯生生地說道:
「海勒隊長…我、我好像找到了……」
有同是後勤司的一下認出他們的同僚,驚呼道:「卡密拉?!」
「天吶,你什麼時候回去的?剛才我還一直找你,怎麼都找不見你在哪!」
而卡爾對這位小修女露出微笑:「做得好,卡密拉,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福多思·摩爾犀利的目光看到卡密拉懷裏的羊角,以及那些被撕碎的紙片,洶湧的情緒讓他一瞬間愣住了,什麼反應都沒來得及做,他也因此失去了最後的機會。
他不敢相信,最後……
居然是一個修女?
一個他從來沒有放在眼裏,沒正眼看過,甚至無法把名字和臉對上的一個小修女?
竟然是這麼一個在他眼中卑微如塵埃的人,最後溜進了他辦公室,拿來了卡爾·海勒最需要的證據——一個鐵證,無論再怎麼辯駁都沒了意義……
摩爾首席和桑切斯因這樣的衝擊感到深深的不真實和荒誕感,而卡密拉趁這工夫,迴避着目光,不敢看摩爾和桑切斯,趕忙害怕地繞開他們,小跑到卡爾那邊。
「海勒隊長……」
卡密拉伸出手,將抱着的羊角和那些碎紙片一股腦交到卡爾手裏,有些侷促和忐忑地說道:「您想要的應該就是這些了。」
「唔,這些碎紙是我從垃圾袋裏翻找到的,不知道全不全,您拼拼看,應該是全的,我把可疑的都翻出來了……畢竟這段時間教堂封閉,大家很忙,積攢的垃圾還沒來得及處理的……」
卡密拉說話時,卡爾也在拿着碎紙看上面零碎的字跡內容,說完這話,小修女用手帕擦了擦手,而海勒隊長則慶幸天氣冷,自己戴了皮手套。
而本來圍過來旁觀、湊得很近的維多利亞和艾蓮娜,同時離遠了一些,儘管她們沒有在面上露出嫌棄的表情……
「至於這個東西最符合您的描述,看着像一個羊角,您要的應該是這個,我和艾爾文首席找了好久,摩爾首席辦公室沒有其他長得像羊角的東西了……」
卡密拉抿了抿乾燥有些起皮的唇,繼續說道:「而且這個玩意兒給我和艾爾文首席的感覺都很不好,他也覺得這個最可疑,即使在辦公室抽屜放着也覺得很突兀違和,有種格格不入的氛圍,我想應該是這個吧……?」
其實,卡爾之前剛進教堂被人群簇擁着,和人群外的卡密拉對視時,他用夢境領域的能力「入侵」了卡密拉的意識之海,然後用精神交流拜託她想辦法進到摩爾首席辦公室,試着尋找一個模樣酷似羊角的東西,應該鎖在某個地方,或者找找其他可疑的東西。
卡爾只是那時候看懂了卡密拉眼神中焦急的意味,以及一些希望自己趕快離開的動作細節,他就知道小修女已經自己猜到煉金有問題了,他這才靈機一動想讓卡密拉去試試看,到時候等福多思·摩爾來了和自己對峙時,儘量給她爭取時間。
老實說,他並沒有抱多大希望,畢竟卡密拉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小修女,就算請求後勤司艾爾文首席的幫助可能也找不到摩爾刻意想藏起來的東西。
所以他還特意告訴卡密拉——如果找不到就算了,別勉強,自己還有後招。
但是,沒想到卡密拉和艾爾文他們,真的成功了……
而意料之外的成功緣由,絕非他們這些後勤司的人有多麼厲害,而是福多思·摩爾——摩爾首席是多麼傲慢,多麼自負,他是如此篤定偌大的教會沒人敢溜進自己的辦公室,就那麼隨手將最關鍵的證物放進抽屜里。
他都不願給抽屜多加一個防護咒文,連後勤司的艾爾文首席費點工夫都能拿到手。
摩爾甚至已經懶得燒毀證據,只是將密林會羊角寫過字的紙隨手撕成幾張,就輕飄飄扔進垃圾桶裝了袋,等着後勤司的僕人們任勞任怨幫他收垃圾,丟進焚化爐。
福多思·摩爾,他就是如今高高在上的煉金教會的縮影——偽善、傲慢、自負,永遠正確。
而見到居然是煉金教會自己的小修女給了教會和摩爾致命一擊,密林會的阿爾法感到一陣酣暢淋漓的痛快,也不管卡爾他們是否准許自己說話,直接放聲大笑道:
「沒錯,聰明的小姑娘,就是這個——!幹得好!我從沒覺得煉金教會裏也有人能讓我看着這麼順眼!」
隨後依舊趴地上的阿爾法對出神的摩爾和滿臉寫着迷茫的桑切斯譏笑道:「怎麼樣,福多思·摩爾!桑切斯!你們還有什麼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