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悄然寂靜,只能聽見南晚煙緩和下來的呼吸,還有蘭芷焦急踱步的聲音。
沉吟片刻後,南晚煙清凜的翦瞳掠過一抹深色,「現在不僅要給太傅府傳信,還得讓無風師兄儘快知道這個消息。」
蘭芷滿頭大汗,略顯期待地發問。
「小姐可有辦法了?」
南晚煙頷首,意味深長地沉聲道,「我的確想到一個不錯的人選,但具體能不能實現,得等明日再看了。」
聞言,蘭芷非但沒有放鬆,反倒更覺得時間緊迫,心裏七上八下地打着鼓。
「可要是明日沒成的話,豈不是連天都要塌了,畢竟崇凜王跟尋常人不同,簡直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這三個月里,但凡惹過他的人,他連問都不問一句就都殺了,現在咱們還被困在這裏毫無辦法,要是出了什麼差錯,他這麼殺人如麻,恐怕根本不會顧念皇上的面子,也不知道,會不會對太傅他們怎麼樣。」
小姐她雖然聰明,心思也縝密,但遇上崇凜王,故意也沒什麼轉圜的辦法了
南晚煙的俏臉上神色緊繃,多了幾分迫在眉睫的急促。
「他們不會出事的,只是現在走不了。」
只要她還在程書遠眼皮底下,太傅府就不會有事。
崇凜王府內暗流涌動,而此刻的忘塵府,分外沉寂。
燭火昏黃的房間裏,顧墨寒盤腿坐在床上,英挺的眉頭緊蹙,額頭上全是冷漠,洶湧的記憶不斷湧現腦海。
他想起來了,他的確是西野的顧墨寒。
年幼時分,他隨母妃居住在宮裏,同自己的兄長顧墨鋒交好,而後不久,母妃就出了事,被西野的丞相下毒陷害,從此成為活死人。
他也處處被父皇打壓,在深宮裏卑微活着。
一年夜裏,他不慎落水,窒息感和冰冷刺骨的湖水讓他差點死了,可在緊要關頭,一隻小巧的手緊緊抓住他,將他撈上岸
斷斷續續的片段在顧墨寒腦海里閃過,他看見好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還有那個在他記憶里,他敬愛的母妃。
只是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原本跟他情誼深厚的顧墨鋒,一夜之間變了態度,兩人在校場上,顧墨鋒用劍指着他。
「顧墨寒,從今往後,你我兄弟二人再無半點情分!」
最令他意外的,是一個反覆出現的女子,並非南晚煙,而是叫,雲雨柔。
她是他落水時的救命恩人,記憶里他對她有求必應,而對南晚煙,只剩下無窮盡的仇恨跟厭惡,卻偏偏與她成了婚
顧墨寒蹙眉,一時間太多信息交纏在他腦海里,讓他不太適應。
他不明白,為什麼最後他會如此深愛南晚煙,而他明明有母妃,母妃還是西野皇帝的妃子,如今他怎麼變成了天勝的皇子,如今的「父皇」好像真的是他的親生父親,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過了會,他才徹底清醒,驀然睜開狹長的鳳眸,神色還有些恍惚。
男人深黑的雙目在月色里顯得更加冷鷙,比往常多了幾分複雜洶湧的情愫。
入目所及,是昏暗的房間,還有金神醫那張期待迫切的臉。
金神醫見狀,趕忙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現在覺得如何,有沒有什麼不適的地方?」
顧墨寒收斂心緒,鳳眸變得平靜無波,語氣卻比尋常更添了幾分冷意,「除了頭疼,並無其他不適。」
金神醫鬆口氣,接着問,「那殿下可有想起些什麼?」
「只想起來很少一部分東西。」他只想起了與南晚煙成婚的那一日,但之後的,他一點記憶都沒有。
顧墨寒抿了抿刀刻般的薄唇,稜角分明的俊臉在火光描摹下,萬般深沉。
「本殿下想要儘快恢復全部記憶,明日,你繼續過來幫本殿下治療。」
「這」金神醫面露難色,「殿下,此事恐怕不太行。」
顧墨寒幽幽地覷着他,神情看上去深不可測,「為何?」
金神醫莫名冷寒,竟覺得恢復記憶的男人,比從前威壓更強,趕緊如實交代道,「凡事都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殿下想要恢復記憶,也得慢慢來。」
「實不相瞞,草民給殿下準備的這個藥,其中有不少味藥材,都對身體有不小的傷害,有損元氣,所以下一次治療,再怎麼也得等到殿下的身子,有所恢復了才能繼續,草民粗略估算,至少得半個月。」
顧墨寒薄唇緊抿,深潭般的眸子宛如化不開的濃墨。
「太慢了。」
他現在沒那麼多時間能夠耽擱,必須儘快想起來,原本以為恢復記憶,就能找到答案,但記憶恢復半截,最重要的一點記不起來,他才更急。
金神醫也是無奈,「可草民的確沒有更好的法子了,除非能夠尋到更好的藥材,但那樣光是配藥就得花不少功夫,更別說正式開始治療了。」
更好的藥?
顧墨寒眸光忽閃,想到昨夜南晚煙在馬車上給他的藥瓶,說是能夠幫助他恢復記憶。
他劍眉輕蹙着拿出來,遞給金神醫,「你幫本殿下看看,這是什麼藥,能不能服用?」
金神醫略顯詫異地接過,放在鼻尖細嗅,又取出一粒碾碎,認真分析起來。
半晌,他的眼底閃爍着奇異的光芒,有些興奮地問顧墨寒。
「敢問殿下,這藥,您是從哪兒弄來的?」
顧墨寒冷着臉沒說話,金神醫趕忙收斂起臉上的笑意,識趣地道,「是草民多嘴了,不該過問殿下的私事。」
「不過依草民之見,這藥當真算得上是佳品,不僅可以服用,且也是有助於恢復記憶的藥。」
顧墨寒的眼底忽而閃過凌厲的微光,骨節分明的白皙手指輕叩在床沿上。
「既然如此,本殿下若是現在服用此藥,是不是就能恢復全部記憶了?」
金神醫先是一怔,而後着急地阻止,「萬萬不可啊殿下!」
他沒等顧墨寒開口,就臉色忸怩地咽了咽嗓子,「說來慚愧,草民這藥雖然來效快,但用料過猛,且尋常用來恢復記憶的藥,往往都會選取危險性大的藥材。」
「但是您手裏的這藥不同,它不僅用料考究,似乎還加了不少陰陽調和的輔料,在考慮患者身體的基礎上,又兼顧了藥效,可謂是兩全其美。」
「草民行醫多年,竟然從未見過如此厲害的醫術,當真是佩服。」
南晚煙當然厲害,她可是神醫。
顧墨寒冷鷙的眼底洇染上一層寒芒,「說來說去,你也沒告訴本殿下,究竟為什麼不能服用。」
金神醫顯得有些躊躇,在顧墨寒眼神的威壓下,還是硬着頭皮解釋道。
「不是不能服用,而是因為您先服用了草民的藥,所以不能再服用此藥了。」
「草民的藥過於傷身,而這個藥溫補之餘,又帶着極佳的療效,要是現在您服用此藥,強行恢復剩下記憶的話,反倒有可能會永遠缺失那一部分的記憶。」
「嚴重時,甚至可能得癔症,鬱鬱寡歡而亡,實在是得不償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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