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的血液,彷如在一剎那間停滯。
蕭暖卿只覺得自己的喉間一陣陣刺痛,就好似,又被他用匕首刺穿了一般!
何故如此懼他?
當然是因為她曾死在他的手上啊!
可這話,蕭暖卿自然是無法直接對陸千昱說。
她雙瞳劇烈地顫抖着,男人的氣息同他的人一樣帶着一股霸道的壓迫感,侵襲她的全身。
以至於她的每一個呼吸都仿佛被他侵入了一般。
她強迫自己穩定了心神,對上他的目光,「錦衣衛在朝中頗有威望,陸大人身為錦衣衛指揮使,小女子自然敬畏。」
一句話,說得極為冷靜。
陸千昱一雙冷漠的眸子就這麼打量着她。
長睫如扇,在他的迫視之下抖動得厲害,雙眸更是輕易便染上了晶瑩,這全身緊縮起來的樣子,好似一碰就會碎。
卻偏偏做出一副不害怕的模樣來。
所以,她的意思是,她害怕的是飛魚服跟繡春刀?
微思過後,陸千昱終於還是鬆開了她。
轉過身,看着滿院荒涼,陸千昱不禁問道,「醫治六公主一事,蕭大小姐可有什麼需要陸某去辦的?」
蕭暖卿那一顆心還未來得及平靜下來,聽到陸千昱這樣問,竟也顧不得害怕,道,「六公主身子太過瘦弱,撐不住太久施針,眼下還是得先養好了身子才行。」
「知道了。」陸千昱淡淡應了聲,隨即又轉過頭來看向蕭暖卿,「陸某送蕭大小姐回府?」
是問句。
蕭暖卿忙是擺了手,「不用了,陸大人公務繁忙,我自己回去就行。」
那神情,彷如是在拒絕冤鬼的索命。
陸千昱不禁歪了歪頭,他真就生得恐怖如斯?
不巧,他這人天生反骨,她越是要敬而遠之,他就越是想要湊上去。
他倒是要看看,她能怕成什麼樣子。
於是,挑眉一笑,「陸某今日並無公務在身,蕭大小姐,請。」
他揚手做出請的姿勢,蕭暖卿看在眼裏,面上沒什麼變化,那雙藏於袖下的雙手卻已是緊緊握成了拳頭。
她不明白陸千昱到底想做什麼,可眼下他說請,她就不敢不請。
壓下心頭的恐懼,她緩步上前,而這一次,陸千昱特意跟在了她身後。
蕭暖卿雙手交握與身前,不斷擰着自己的手指頭,只覺得自己背後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每一根都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
為了擺脫這股危險,蕭暖卿的腳步越走越快,幾乎是快要小跑了起來。
可偏偏陸千昱就這麼不遠不近地跟着,保持着與她兩步的距離,不管她走得多快,只要他想,一伸手就能拉住她的衣領。
看着她越來越慌的腳步,陸千昱那雙陰冷的眸間不自覺染上了幾分笑意。
原來捉弄她,這般有趣。
卻是忽然間,前面的人兒腳下忽然一個踉蹌,眼看着就要超前撲摔了去。
陸千昱長臂一伸,一下就將人給撈了回來。
蕭暖卿都還沒來得及驚呼,人已是被陸千昱摟在了懷裏。
一股子熟悉又陌生的氣息衝進了鼻腔,瞬間佔據了她的大腦。
香艷的記憶翻湧,只讓她整個人都僵在了那。
頭頂卻是傳來男人那清冷如酒的聲音,「蕭大小姐,小心。」
蕭暖卿這才好似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往後退,「好,我,多,多謝陸大人。」
只是,腰間的力道並未有半點收斂的意思,陸千昱就這麼垂眸看着她,想着她方才將簪子刺入宮女耳朵里的樣子,跟眼下靠在他懷中的樣子,還真是判若兩人。
蕭暖卿嘗試推了推陸千昱,可很顯然她這點力道陸千昱根本沒有放在眼裏。
更要命的是,陸千昱壓根就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蕭暖卿想不通,陸千昱為什麼就這麼喜歡靠近她,可她只想離他遠一些啊!
眼圈一下子就泛了紅,她仍舊在努力推着陸千昱,悶悶的聲音隱約染上了幾分哭腔,「陸,陸大人還請放手,莫,莫叫外人看見了。」
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被他這樣抱着算怎麼回事!
陸千昱眉心一擰,這就哭了?
怕被人看見?
哦,是怕被宰相的人看見吧,畢竟,她還是劉家未過門的媳婦兒。
心頭一聲冷哼,但好歹是鬆了手。
蕭暖卿忙不迭地往後退去,卻因速度太快而差點又摔在了地上。
這狼狽的模樣,只讓陸千昱眼底浮上了幾分陰鬱。
蕭暖卿卻是一點都沒停留,也顧不得摔不摔的,逃也似的往前跑去,好一會兒方才停下來,看了看身後,見陸千昱並未再跟上來,她方才捂着胸口,重重的舒了口氣。
待穩定了呼吸,她才繼續往前走去,淡定的模樣,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沒事的蕭暖卿,等治好了陸千昱的眼疾,你們就不必再有交集了。
再等等
翌日,蕭暖卿一大早便入了宮。
昨個兒爹爹已經同皇上說過,六公主的病疾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治癒,是以,皇上特意賜下一塊令牌,能使她自由出入宮中。
循着昨個兒的記憶,蕭暖卿一路往六公主的寢宮行去,可剛進了宮門,她便又急匆匆地退了出來。
走錯了?
正疑惑間,一聲輕喚傳來,「蕭大小姐?」
是蘇嬤嬤。
只見她快步朝着蕭暖卿走來,「蕭大小姐可算來了,我家公主今個兒睜開眼就在盼着您呢!」
說話間,蘇嬤嬤已是拉着蕭暖卿往寢宮裏走。
蕭暖卿這才明白過來,自己並未走錯。
只是昨日來時,這冷宮還是一片蕭條之相,雜草叢生,眼下顯然是被人清掃過,重現了這座冷宮原本的面貌,處處煥發着新的生機。
蕭暖卿這才笑了開來,「六公主肯定很高興。」
蘇嬤嬤知道蕭暖卿所指,連連點頭,「是,高興!昨個兒到了半夜都還睡不着呢!老奴聽說,是陸大人同皇上說了什麼,皇上才會派了宮人們前來,我家公主才總算是有了公主的樣兒!」
說話間,蘇嬤嬤還壓低了聲,「還有那沫兒,昨日被蕭大小姐教訓過後老實多了,伺候起公主來也是盡心盡力,連老奴都有些自愧不如了,還真不愧是在德貴妃身旁伺候過的!」
蕭暖卿聞言一笑。
沫兒會老實是意料之中的事。
倒是那陸千昱
陸千昱這人向來殺伐果斷,從不在意旁人的死活,雖然昨日他問過可有什麼需要的,她也只是隨口說了一句,從未想過他居然真的會幫着六公主去皇上跟前說話。
畢竟,六公主今日的境遇是皇上一手造成的,倘若說錯半個字,恐怕都會惹了聖怒。
對於陸千昱那種人而言,根本沒有必要。
正想着,便又聽蘇嬤嬤道,「還有今日的早膳,全是人參鹿茸之類的藥膳,莫說是我家公主,便是蘇美人在世之時都不曾吃過!」
話說到這兒,蘇嬤嬤的聲音已是帶上了幾分哭腔,「陸大人跟蕭大小姐,都是我家公主的恩人!」
「蘇嬤嬤別這樣說。」蕭暖卿忙是安撫道,「治病救人乃是醫者本分,更何況醫治六公主我也是有私心的,實在擔不上恩人二字。」
說到底,她們都只是將六公主當成了一個試驗品而已,雖然她是有十足的把握,可恩人二字,她受之有愧。
蕭暖卿就這麼連着為六公主醫治了五日,到了第六日,六公主已是能下床在院子裏走動了。
眼下雖已入冬,但陽光甚好。
正午的暖陽照在院子裏那個一瘸一拐的人兒身上,仿佛將她那身舊了的襖子都鍍上了金光。
蘇嬤嬤和沫兒跟在六公主的身後,生怕她摔了,可六公主雖然一瘸一拐的,但走得極穩,就連前幾日才來這兒伺候的幾名宮女見了都忍不住嘖嘖稱奇。
「六公主前幾日都還不能下床呢,如今竟是走得這樣穩!」
「還有六公主的手,之前奴婢伺候的時候都覺得僵硬,這才兩日,六公主的手瞧着已是跟常人無異了!」
宮女們的對話,六公主自然也聽在了耳朵里。
她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的手,那『與常人無異』這幾個字不斷在腦海中迴響,令得她眼圈微微泛了紅。
這隻手,從前拿起來時,連她自己都覺得像是個雞爪子,可如今不但五指能伸直了,還長了些肉,瞧着,竟是有些好看。
蕭暖卿一直站在一旁觀察着六公主,見她看着自己的手出了神,也猜到她在想什麼,便是揚聲笑道,「六公主只要堅持下去,別說是這雙手,往後就連這雙腿看着都不會與常人有什麼不同。」
聽到這話,六公主滿是驚喜地朝着蕭暖卿看了過來,晶瑩的雙眸間暈染着濃烈的感激。就在這時,外頭忽然響起一聲通傳,「皇上駕到!」
這聲音響起得太過突然,也是六公主從未聽到過的,一時間竟是被嚇了一跳,腳下也莫名跟着一慌,整個人就這麼朝着一旁摔去。
見狀,宮女們都不由得驚呼起來,蘇嬤嬤跟蕭暖卿也是急急地朝着六公主撲了過去,三個人就這麼摔在了一起,狼狽至極。
卻聽得一道冷笑之聲傳來,「皇上,看來傳言不實,也不知是不是蕭大小姐故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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