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逛過了小落霞峰,徐懷谷又在黃昏之時帶着如玉走到了大落霞峰,見到那世間難得一見的絕美日落之景後,如玉也深深震撼了。
天黑了,二人才沿路返回。一直走回竹樓里,那在身後暗中跟隨之人依舊沒有現身。
如玉困惑不過,想要將那人找出來問個究竟,徐懷谷卻攔下他,依舊當作無事發生,回了竹樓里。
進了竹樓,二人閉門坐下。如玉不解,問他道:「先生為何不讓我找出那人來?」徐懷谷卻一邊倒茶,一邊搖頭道:「不急,那人跟了我們一路,期間我刻意露了好幾次破綻,她都沒有動作,應該對我們沒有惡意。要知道她到底為何跟着我們,繼續等就行了,若是揪出她來,可不一定能問出她的目的。」如玉點點頭,道:「那便依先生所言。」徐懷谷隨口笑着聊道:「你跟着我們這麼久,人族的禮數規矩也都見了不少,學了不少,我這個做先生的很欣慰。唯有一點,我卻從未見到你笑過,妖族是不是都不會笑?」如玉頓了頓,認真答道:「回先生,妖族只是笑得少,並不是不會笑。況且這些日子裏,我覺得沒什麼可笑的,所以並未笑過。」徐懷谷恍然似的點點頭,道:「那一定是你還沒有體會到人族生活之美好。」如玉答道:「回先生,我會認真去學的。」徐懷谷搖頭,笑道:「規矩和禮數可以學,然而情緒卻是難學的。便是臉上在笑,心中未笑,那也只是假笑冷笑而已,不如不笑。」
「那我該怎麼辦?」
「不急,遲早有一天你會真心笑出來的。等到那一天,便是你也真正認可人族的時候了。」如玉點頭道:「好。」徐懷谷倒了一杯茶,遞給他,笑道:「喝茶,你也早些歇息吧。若是睡不着,可以去山間走走,但記得掩飾好自己的氣息,別被人發現身份了。」畢竟好幾個月過去,如玉已經用行動讓徐懷谷放下了不少的戒心,因此徐懷谷現在對他管束得並不多。
遙想徐懷谷自己小的時候,都不服私塾先生的管教,如今讓他去管如玉,他也覺得管得太多不好,應當留出給孩子更多的餘地自己發揮,這般培養出的孩子才有靈氣。
如玉接過茶,道聲謝,徐懷谷便把燈一吹,上樓去了。這夜裏,他並不打算睡覺,而是準備冥想修行一夜。
不光是這夜,以後清風谷的每一夜都要抓緊些,好在登上紫霞宗之前多爭取一些時間,穩固境界。
況且余芹也在修行閉關,他一個人睡覺也沒什麼意思。樓下,雖說徐懷谷准許了如玉出去山間散步,然而他還是在想今天跟在二人身後的人到底是誰,目的又究竟為何,因此便在竹樓里待了一夜,並未外出。
夜裏無事,暫且不提。次日清晨,徐懷谷睜開雙眼,從盤坐中清醒而來。
如今以他八境的境界,一夜的修行功夫可謂杯水車薪。這一夜過去,他感覺到自己的進益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若說八境突破九境需要積攢的靈氣像是一座湖泊,那麼一夜的修為所帶來的收益不過幾滴雨水而已。
徐懷谷算是體會到了舉步維艱是何意思了,境界越高,所能破境的人便更是十難有一。
不過就算只是幾滴水而已,也得堅持下去。修行一事,動輒上百年的功夫,絕非一朝一夕可以成就。
若是徐懷谷急於求成,心思浮躁,他也不可能如此年輕就已經能有八境的修為。
遇見造化的時候,破境自然水到渠成,然而如今並未有造化上門,那就只能靠日積月累的積攢了。
看書喇徐懷谷深呼吸了幾口氣,提劍起身,走到余芹閉關的門口去,稍微感受一番門內的氣息,還算平穩,便放了心。
於是他依舊下樓去,卻見如玉還坐在昨日那張桌子旁,眼睛半眯,在打着小盹。
興許是妖域危險的緣故,妖族睡覺之時都很警覺,像是這般半眯眼睛打盹的模樣,便是徐懷谷見過如玉睡得最深的時候了,大多數時候壓根見不到他睡覺。
徐懷谷沒去打擾他,只放輕了步子,走到窗戶邊,往外看了一眼。今日天氣不錯,不像昨天那般起大霧。
雪也已經融了,天色還早,太陽藏在雲層里,隱隱的像是個晴天。徐懷谷往路上掃過去,看見好幾名要去外山巡視的佩劍弟子,一邊說笑一邊往外走去。
有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引起了徐懷谷的注意,還是昨天帶他們找到李思青家的那個姑娘。
不知是湊巧還是刻意,她今日又路過了徐懷谷的竹樓門前。她朝身邊那個子略高的師兄說了些什麼,那師兄點頭,她便離了巡山的隊伍,在路上東張西望,最後看向徐懷谷的竹樓。
徐懷谷仔細端詳,看見那小姑娘今天扎了一頭好看的辮子,眉毛也像是描過了的,臉頰上薄薄打了層桃花粉,白裏透紅,可人極了。
他不禁笑了笑。那姑娘從袖口裏掏出一面小銅鏡,對着鏡子仔細照了照,這才收了鏡子,看兩眼徐懷谷的竹樓,便在四周隨意閒逛起來。
徐懷谷心裏暗暗笑道,這姑娘如何知道他的住處?想來昨天跟着他們的人,多半就是這古靈精怪的小姑娘了。
「先生,你在看什麼?」如玉不知何時已經醒了,站在徐懷谷的身後。
徐懷谷並不回答他,只指了指窗戶外,於是他也朝窗戶外看去。他一眼也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不禁問道:「怎麼又是她?這麼湊巧?」徐懷谷微微笑道:「是不是湊巧,還不好說。」如玉略一思索,馬上便明白了過來,道:「先生的意思,是說昨天跟着我們的那人就是她?可我們並未得罪她,她跟着我們作甚?」徐懷谷笑道:「我心裏已經差不多有數了。你先泡茶,喝了茶我們就去找她。」如玉點頭答應下來,便開始端水煮茶。
生火還得花一些功夫,徐懷谷便一直站在窗戶邊看她。只見那姑娘剛開始還耐得住性子,只裝作毫不在意地在周圍閒逛。
到後面,過了許久也不見徐懷谷這間竹樓里有動靜,便明顯有些垂頭喪氣的,連連往這邊看過來,有好幾次似是都想要上前來敲門了,但她思索躊躇一番,卻又還是走開了。
徐懷谷饒有興趣地看着這姑娘的一舉一動,如玉也煮好了茶,二人喝過之後,徐懷谷便說道:「我們出去走走,你跟在我身後,只裝做不認識那姑娘的樣子,知道了嗎?」如玉點頭,於是徐懷谷便開了門,只裝作沒看見那姑娘,目不斜視地往山路下走去。
然而他的眼角餘光卻打量過去,只見她連忙又理了理鬢角,這才閒庭信步的模樣,也走上了山路,往上而來。
二人下山,一人上山,和昨日情景倒是相似。徐懷谷往下走,正要迎面碰見她。
兩人眼神對碰,徐懷谷便微微點頭朝她一笑,那姑娘回禮也笑了笑,卻不住地探頭往徐懷谷身後看去,徐懷谷只當作沒看見,緩緩從她身邊路過,並未開口說話。
那姑娘見徐懷谷路過她身邊,卻並未開口說話,不免有些着急,轉頭問道:「你們去哪,要不要我給你們帶路?」徐懷谷笑道:「多謝姑娘好意,我們只是轉轉,沒有指定要去的地方。」那姑娘便趁機問道:「你們是從哪裏來的?說起來,我們宗門現在不怎麼接見外人,但我見還有人給你們安排住處,便好奇你們到底是哪座宗門的朋友?」徐懷谷答道:「沒有宗門,野修而已。早年間與你們谷主有些交情,如今故地重遊,難免被請進裏面來,見上兩面。」那姑娘低頭,自言自語道:「谷主那你們要不要去見她,我知道她在哪,可以給你們帶路。」徐懷谷卻笑道:「不必了,謝谷主如今應該事務繁忙,我等小人物就不去打擾她了,隨意轉轉就好。」小姑娘有些失落,微微啟唇,像是還要說什麼,但卻沒有再說出口。
徐懷谷便笑着問她道:「這才進谷幾天,就已經遇見姑娘好幾次了,也是緣分,冒昧問一句姑娘姓名?」那姑娘像是準備了好久,早就在心中構想好了答案,此時脫口而出:「陳戚,我爹姓陳,我娘姓戚,所以就叫這個名字。」姓戚,這倒不是一個常見的姓氏。
徐懷谷笑回道:「在下徐懷谷,也算是和陳姑娘認識了。」可陳戚壓根就不在乎徐懷谷叫什麼,她只想知道跟在徐懷谷身後的那個同齡孩子的名字,便揚起下巴朝向他身後,問道:「那他呢?」徐懷谷轉頭看向如玉,道:「你自己說。」如玉抬頭看了一眼陳戚,頓了頓,答道:「我叫如玉。」陳戚盯着他的眼睛,一聽便笑了,道:「你騙人,這世上壓根就沒有姓如的。」如玉答道:「可我確實就叫這個名字。」徐懷谷也說道:「這孩子原是個孤兒,後來便一直跟着我,連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我便給他取了一個,就叫如玉,所以沒有姓氏。」如玉有些困惑地看向徐懷谷。
都說人族禮數不能撒謊騙人,怎麼自家先生編起謊來比自己還厲害?難不成其中又有什麼別的道理,回去他可得好好詢問。
陳戚聽到此言,神色微動,出神道:「原來是這樣。」徐懷谷搭話道:「陳姑娘可知竹劍山在何處?我突然想起那裏好像有一塊劍石,玄妙非常,姑娘能否帶我們去看看?」陳戚有些遺憾地說道:「原先是有的,但後來聽說被一個外人吃掉了其中劍意,所以現在只是一塊尋常石頭了,如今很少有人再過去了。」徐懷谷笑道:「無妨,我們就去長長見識而已,有沒有劍意,都無所謂。」陳戚自然樂意和他們熟識,便一口笑着答應道:「那好,我給你們帶路。」幾人走出才沒幾步,徐懷谷卻突然停下腳步,笑道:「哎呀,瞧我這記性。我突然想起來,謝谷主今天找我還有件事來着,我得趕緊去找她,估計不能和你們一起去看劍石了。」陳戚訝異地看了眼徐懷谷,徐懷谷故作不見,卻低頭對如玉說道:「如玉,你陪着陳姑娘去竹劍山走走,我有事就不和你一起去了,天黑記得回來就行。」如玉愣了一愣,急道:「先生?那我也和你一起去。」徐懷谷搖頭道:「我和謝谷主有正事談,你去做什麼?陳姑娘一片好心,莫要辜負了她。」陳戚聽罷,心中暗喜,又看了兩眼如玉,嘴角笑得有些合不攏。
徐懷谷發話,如玉只得硬着頭皮答應道:「是,先生。」
「行了,快走吧,玩得盡興,天黑記得回來。」徐懷谷還笑着叮囑道,
「陳姑娘,我這學生性子悶,你多和他說些話,多擔待些。」陳戚是個活潑靈動的,自然滿口應下來,步子都輕快了許多。
如玉神色卻很是緊張,兩步一回頭,然而徐懷谷只站在原地,笑着催促他們趕緊走。
待得二人走遠後,徐懷谷依舊滿面笑得停不下來。有一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後,輕步走到他身側,也笑道:「你這月老當得倒好,卻拿我當擋箭牌,我何時說今日找你有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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