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聲音都由近變遠,被落在了身後。
宮裏從一時的熱鬧又恢復了平靜!時間緩慢流逝,各宮各殿都點上了燈火。燭光影影,燈火深深。也在天幕的黑暗之下,掙來了一份光明。
沁柔已然躺在了床上,陳姑姑還在一旁伺候着,未到熄燈的時候,主子身邊,素來離不得人。只是夜深人靜、無人可見的時候,她們伺候也能舒坦一些,可尋個地兒坐着。
陳姑姑坐在一旁的桌上,唯獨守着庶妃,也不需要她做什麼。沁柔又在看着書,燭火已然放至了最明的時候,這個世界、這個夜晚,除了看書,仿佛也再無什麼別的事情可做。
這樣的世界!竟然有些難熬。難怪會有人被逼得瘋魔。越是活着,越是難熬,也越是想念。
想念着自由的自己,想念着自由的生活。宮裏那麼多的人,卻仿若不存在,依舊做到了萬籟俱寂、萬籟無聲,千人一聲。
沁柔偶爾抬起頭來,看着燭光影影發着愣,白日裏尚且不覺得,但這樣清冷的黑夜裏,再多的想念、和白日裏一幕幕如夢似幻的違和,都勾出來了。
陳姑姑也隨沁柔的視線看了一眼燭光,放下了手中的刺繡,與庶妃提議道:「庶妃可是睡不着,不若去院子裏走一走,看一看!」
宮裏人都是要熬得過時間的。
這幽幽深宮,千百年來,日日月月里換了多少主人,也個個都是這麼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一日日地熬過來的。
人必要學會與時間對抗。
「夜色清冷!也沒什麼好看的。」沁柔如是回道。這方天地,這方天地的人,再多看無數遍,也終究是一般景色。除了傷眼傷身,也再看不出什麼別的來。
陳姑姑不在意,與庶妃道:「這小小的屋子,古往今來,住過的嬪妃、宮女太監無數人,白天黑夜,一日日地,也都這麼過來了。」
「夜色清涼,一日有一日的風景,一時有一時的景致。庶妃最是喜好賞景之人,出去看一看,走一走,眼睛和身子,都要好上幾分。」陳姑姑伺候過無數主子,最開始的時候,是跟在宮中有品階的嬤嬤身邊伺候,用眼看、用耳聽、用心學,學得了真本事,有了去主子身邊伺候的機會。
後宮之中,奴才們伺候主子的時候,腦袋都是提到褲腰帶上的,不用心學可不成。她心細敏,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揣摩主子的心思上,難免就能細膩發現旁人所不及之處。
今日無端之間,就能感受到主子心處及微末舉止間,那份隱藏在平靜下的煩躁。
排憂解難,排憂解難!若不排憂,若不解難;如何稱得上一個得力的奴才,如何保證自己地位的穩固性。
沁柔聽着話,也不知聽進去了幾分。
陳姑姑也不着急。主子都是有自己的主意,可以提議一二,卻萬不可犯下忌諱,為主子拿主意。
時間過去了許久,在寂靜寥落、夜深無人的時候,格外的漫長,實則也不過幾分鐘。
陳姑姑就這麼陪着庶妃坐着,發着呆。
「出去走走吧!」沁柔掀開被子,自打自臉,開了口道。
話音未落,陳姑姑已然將手中的刺繡擱置在了一旁,起身行了幾步,跪地伺候着庶妃穿鞋。
這宮裏能貼身伺候的奴才,貼身伺候好主子,是頭一條生存技能。
沁柔穿好了鞋,扶着陳姑姑的手,往外走去,夜晚不只是主子們休息的時候,也將可以是奴才們休息的時候。
沁柔一貫不需要那麼多人伺候,而她身邊,也沒有那麼多奴才。所以,貞順齋的大門處,也唯有一個蒼子在守着門。
大約是夜晚太過無聊,他也難免有些東張西望,但一抬頭,瞅見了陳姑姑正扶着庶妃出來,渾身一個激靈,瞬間白日裏的精神都回來了。
「庶妃安!」蒼子趕緊行了禮道。
「免禮。」沁柔道了一句,身上批着粉色的披風,擋住了身上的裏衣,朝着院裏走去。
沁柔沒有注意,陳姑姑趁着庶妃路過之時,朝着蒼子使了一個眼色。其中意味,自己領會。
待行至了外面的迴廊上,沁柔倚欄而戰,直看着天上的月亮,鬆開了陳姑姑扶着的手。陳姑姑也適時鬆開,不擾了庶妃的安寧。
沒一會兒,腳步輕緩,蒼子從裏屋搬了一根凳子出來。陳姑姑一個眼神失意,蒼子點頭,輕緩將凳子放下,而後又退回去。
沁柔沒注意到這些眉眼官司。
此時天邊正是上玄月,月色不明,但已經能看到星子,稀稀拉拉四散着,萬變不離其宗,眾星拱月,拱衛着清冷又高雅彎月!
這天是同一片天,這人又為何不是同一片人?時光可會移動,可能一瞬間斗轉星移、滄海桑田,所有的一切,實則都不過是上天與她開的、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月亮清冷,不知人心。也不通人心。燭光明明的迴廊上,還能看見擺在迴廊上的話,玫瑰、牡丹、天星子、鬱金香、芍藥……種類繁多而盛艷,俱是寵愛的象徵!
「陳姑姑,你怎的沒有嫁人!」千人千事,沁柔不甚痛快,她也忽而就有了追根究底的心思。
宮裏的宮女,有本事、有能耐的,都能留在宮裏伺候主子。
未曾嫁過人的,稱姑姑!已經嫁了人家的,稱嬤嬤。
康熙登基以來,宮中的宮女,也未曾沒有大赦過。就是先帝在位的時候,宮中的宮女,也是有大赦過的。只是不定時。
即便是宮中的宮女,也能求得奴才,尋一個良配。宮裏有家人的人,意味着有弱點,主子用着,也會放心一些。
陳姑姑不妨庶妃會問起這個問題,但也不甚奇怪,不止主子好奇,就是底下的小宮女們,也難免會有好奇的時候,只是她們都有眼色地,不會在她跟前說。
今日主子有興趣聽上一聽,那麼陳姑姑也就會說上一說,溫順回道:「奴才十三歲入宮伺候,那時伺候不過兩年,恰逢先帝爺頭一次放宮女出宮婚配,奴才年歲小,正是伺候主子的好時候,便是出宮伺候,奴才也達不到年歲。於是就此錯過了,這是第一次!」
喜歡清穿之康熙柔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