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得好。」多爾袞道,「誰變得不思進取?」
「誰又攔着不讓誰進步?又有誰不讓大清進步?」
凌厲的目光掃過眾貴族,多爾袞又一字一頓的說道:「朕說的就是那些直到今日仍舊死守着陳規陋習,不願意做出任何改變的蠢貨!」
「老十四,此話老夫不敢苟同。」代善終於按捺不住。
「你剛才說的陳規陋習,可是指老汗定的規矩?比如八旗議政?」
「八旗議政如何先不說,老汗定下的規矩真就改不得?」多爾袞冷哼一聲說,「譬如獎懲賞罰之制度,老汗的規矩,吃了敗仗必須得挨罰,只有打了勝仗才能獲得賞賜,這樣的規矩在以前適用,可是現在呢?仍舊還適用嗎?」
「現在怎麼就不適用了?有功則賞,有過則罰,有何不妥?」
濟爾哈朗終於逮着機會,開始正面回擊多爾袞,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而且他覺得今天有很大機會讓多爾袞摔個大跟斗。
別的不說,至少要剝奪了他的皇父攝政王封號。
「鄭親王。」多爾袞冷冷的看着濟爾哈朗,問道,「如果遇到難以戰勝的敵人,需要一旗做出巨大犧牲,那麼等最終戰勝這個敵人之後,做出犧牲的這一個旗該如何定論?仍按老汗定的規矩處罰?還是修改老汗的規矩予以賞賜?」
「這……」濟爾哈朗突然有些心慌,好像上當了?
多爾袞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濟爾哈朗,又接着問道:「鄭親王,你說該怎麼辦?」
見實在躲不過,濟爾哈朗只能說道:「自然還按老汗的規矩,什麼犧牲不犧牲,打不過就是打不過,就活該受處罰,這沒什麼好說的。」
「既如此,就請鄭親王拿下大沽口。」
多爾袞說:「眼下大清就遇到了強敵。」
「大沽口?」濟爾哈朗有些心虛的說,「這難道不是你的事?」
多爾袞道:「如果朕沒有聽錯的話,鄭親王伱們剛才可是說,這次前來大沽口是為了替朕替大清分憂,怎麼這會又打起退堂鼓?」
「但是現在畢竟是老十四你在攻打大沽口。」
代善主動替濟爾哈朗解圍道:「我們不能搶你功勞。」
「不用搶。」多爾袞哂然說道,「朕現在把這個功勞讓給你們。」
「禮親王說得對,我們怎麼可搶皇父攝政王的功勞,這不好。」
濟爾哈朗自然不會跳這個火坑,他雖然不知道具體怎麼回事,但既然連多爾袞都避之不及,他就更不會主動攬過這份差使。
不幸的是,多爾袞不肯輕易放過他。
多爾袞道:「鄭親王,這是朝廷的旨意!」
「睿親王,這哪是什麼朝廷的旨意,分明就是你自己的意思。」濟爾哈朗已經被逼到牆角,只能反擊,「我要求由八旗議政裁決。」
「好,那就如你所願。」多爾袞冷笑,「那就八旗議政。」
濟爾哈朗第一個說道:「我鑲藍旗認為大沽口之戰應由睿親王繼續負責。」
既然雙方已經撕破臉,濟爾哈朗便也不再承認多爾袞的皇父攝政王地位,而只稱呼對方是睿親王,反正多爾袞也沒有承認過他的叔父攝政王地位。
「兩紅旗附議。」代善毫不猶豫的跟上,「大沽口之戰還是不要換帥的好。」
阿濟格接着說道:「我正白旗二十個牛錄也附議,還是由老十四你接着打。」
多爾袞的臉色垮下來,惡狠狠的瞪了阿濟格一眼,這可真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等過了這一遭,非奪了你爵位,革了你旗籍不可。
看到多爾袞神情不善,阿濟格還語重心長的說道:「老十四,我這也是為了你好,將來你會明白,也會感激我的。」
多爾袞聞言真恨不得一腳踹阿濟格臉上。
濟爾哈朗和代善目光轉向正藍旗的旗主:「固爾瑪琿?」
固爾瑪琿猶豫了一下,最終一咬牙說道:「我們正藍旗聽皇父攝政王的。」
這下輪到濟爾哈朗和代善恨不得一腳踹固爾瑪琿臉上,來的路上不是說得好好的?怎麼到了大沽口之後就變了卦?固爾瑪琿你個小人。
局面變成了兩紅旗、鑲藍旗加正白旗二十牛錄對兩白旗缺二十牛錄再加上正藍旗,代善和濟爾哈朗一方雖然佔優,但是優勢並不大。
這時候就要看兩黃旗,也就是福臨的抉擇。
「皇上?」濟爾哈朗和代善的目光轉向福臨。
儘管從去年年初開始,福臨對多爾袞就變得十分順從,甚至改口稱多爾袞皇阿瑪,但是他們更願意相信,這是出於太后布木布泰的授意,而非出於福臨的本意,所以他們倆覺得布木布泰不在身邊,福臨就一定能做出正確的抉擇。
福臨也不免有些心動,如果支持濟爾哈朗和代善,能否扳倒多爾袞?
然而下一刻,福臨就又果斷摒棄了這一想法,且不說這麼做能否真的扳倒多爾袞,就算真的扳倒多爾袞,他的處境就能變得比現在更好?
濟爾哈朗和代善對待他們母子,真的會更好?
要知道,濟爾哈朗和代善可都有大把的子孫。
然而多爾袞卻一個兒子沒有,就只有一個女兒。
隨着年齡漸長,福臨已經越發理解額娘的苦衷。
在他還沒有成年之前,還沒有自保的能力之前,依附於多爾袞的羽翼之下才是最好的選擇,否則的話不光兩黃旗保不住,小命也是保不住。
他的皇兄豪格,不就是丟了正藍旗又丟了性命?
想到這,福臨毫不猶豫的說道:「朕聽皇阿瑪的。」
「啊?」濟爾哈朗和代善聞言,一下子就愣在那裏。
這樣的結果,與他們預期中的前景可是有着巨大偏差。
「鄭親王。」多爾袞表情冷下來,「八旗議政結果已出,從現在開始朕就把大沽口交給你了,你可不要讓皇上,讓大清失望。」
濟爾哈朗只能硬着頭皮應下來。
這是沒得選擇了。
……
與此同時,在大沽口的地堡內。
昏暗的油燈之下,閻應元、陳明遇、馮厚敦以及孫繁祉等士子正在開會,這是崇禎帶給士子營的習慣。
不打仗時,每晚睡前探討理想信念。
遇到打仗,就改為戰事討論並總結。
孫繁祉首先報告了今天一天的損失:「經一天激戰,共有九名新軍陣亡,七人重傷,另有百餘人輕傷。」
對,沒錯,新軍的傷亡就只有這點。
白天的時候新軍跟關寧軍隔着壕溝,乒乒乓乓的打得挺熱鬧,但其實,關寧軍的火繩槍毫無威脅可言。
一是準頭差。
二是故障率高。
三就是殺傷力小。
因為這些火繩槍都是八旗漢軍淘汰下來的。
而八旗漢軍的火繩槍都是明軍手中繳獲的。
明軍的火繩槍是個什麼殺傷力,世人皆知。
需要匠戶自己貼錢打造的火繩槍,質地能好到哪兒去?
裝填火藥多了,銃管直接就炸膛,裝藥少了,殺傷力也就那個鳥樣。
魯密銃的質地還好些,鳥銃簡直就沒法看,近距離都打不穿鐵扎甲,距離超過三十步就連棉甲都無法打穿。
新軍披掛的都是內綴鐵片的棉甲。
所以只要不被鉛子直接命中臉部,基本不會有什麼事。
然後新軍的笠形盔全都帶有寬邊,放完銃都會低下頭,寬邊就能對臉部形成保護,所以被鉛子直接命中臉部的概率也是極小。
所以打了一天,也只有九人陣亡,七人重傷。
孫繁祉又說道:「倒是抓了五百多個綠營戰俘,其中超過一半重傷。」
負責醫療營的涿州生員朱延祚便藉機訴起了苦:「為了救治這些綠營戰俘,很是用了我們醫療營不少藥品。」
「藥品不用擔心。」閻應元擺手說。
「只等北海解凍,水師到來之後,你想要多少藥品就能有多少藥品。」
孫繁祉又接着說:「通過白天的戰鬥可以發現,蒺藜繩連、夜伏耕戈要是用好了,還是可以起到很好的作用,不過殺傷力最大的還數地雷。」
「不過地雷也存在一個缺陷,就是時機不好把控。」
「白天的戰鬥中,我們引爆地雷的時機就有些早了。」
「要是能晚片刻,等更多的綠營兵進入壕溝,效果更佳。」
頓了頓,又說道:「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弄一個自生火地雷?」
「自生火地雷?」閻應元若有所思道,「你是說不用人點火,只要綠營兵絆到了地雷就會自己爆炸,是嗎?」
「就是這意思。」孫繁祉點頭說。
「記下來。」閻應元欣然說道,「回頭反饋給格物科和兵器科。」
「其他的就沒什麼了。」孫繁祉說,「畢竟綠營也只攻了兩次。」
「行,那你先回去吧。」閻應元點點頭,又叮囑道,「今天晚上一定要警惕,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建奴定會發動夜間襲擊。」
「行。」孫繁祉肅然說,「我會在護坡上及壕溝內遍撒蒺藜繩連及夜伏耕戈,另外還會在壕溝內佈置伏路軍,只要建奴敢來,定叫他們有來無回。」
閻應元目光轉向馮厚敦:「培卿,你們右營也要當心。」
「明白。」馮厚敦肅然說,「我們右營也會提高警惕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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