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鳴暗暗思忖一陣,用一種委婉的口氣回到香菜,「我今兒走訪以為親友,路過那裏,正好就看見你了。」
「這麼巧!」香菜驚呼一聲道,「我也是去走訪親友的!」
陸一鳴要是明白的問「你的親友里有一位姓元的嗎」,那就別怪香菜笑他蠢了——
上艹下元,芫,這字可不是「元」的同音字。
再說,他要是真的這麼問了,就等於直接暴露了香菜身邊蟄伏着他安插的眼線——她是他重點監控的對象。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香菜在陸一鳴面前表現的驚而不慌,是另一種坦蕩。她去十三號碼頭,又不是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反倒陸一鳴應該尷尬,除非江胖子真的是他的親友,不然他就是在扯謊。鬼知道他跟江胖子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
沒有察覺到香菜表現出異樣,陸一鳴心裏頭似乎有些失望。他的目光暗暗將香菜渾身上下又掃描了一遍,隨即落在了香菜手提的箱子上。只見他晦暗不明的眼神眼神隱隱撲閃了幾下,好像對這箱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陸一鳴再也不掩飾,看着香菜手提的箱子欣羨不已道:「看來你今兒是大獲豐收啊,都買了什麼好東西?」
香菜輕拍了兩下箱子,「沒買什麼,就是別人給我捎回來的幾件衣物。」
陸一鳴神色略微恍然,自己腦補出香菜去十三號碼頭的理由就是找親友拿回了這麼一個箱子,至於是不是像香菜說的那樣,這箱子裏裝的是不是衣物,那他就覺得不一定是這麼回事了。
陸一鳴臉上又迅速閃過一絲疑色,即刻伸出手按在香菜手提的箱子上表示友好,「沉不沉,我來幫你提吧。」
香菜並沒有因為他強勢的侵犯性動作而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慌張,她知道這時候她越是表現出自己很緊張這個箱子,就越是容易引起對方的猜疑。
她嘴上把陸一鳴捧到天上。「這種事情怎麼能讓陸大教官您來做呢,」她又附加了一句,「我又不是女孩子,有的是力氣!」
「呵呵——」陸一鳴乾笑一聲。訕訕地收回手,之後便沒有表現出激進的行為。只是他不安分的眼神還是時不時的往箱子上瞟。
香菜笑的一臉沒心沒肺。
這倆人在前頭對着笑,跟在他們後頭的藤二爺不高興了。
剛才陸一鳴搶着要幫香菜提箱子的那一幕,因為角度關係,落在藤彥堂眼裏就是「大手拉小手」般的親昵畫面。不管陸一鳴出於什麼目的主動出擊。看到這一幕畫面,他心裏都不舒坦。
藤彥堂面色一冷,眼神一黯,快步上前。
等到香菜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時,她右邊的耳朵就被一隻大手給踢了起來。
「誒喲誒喲,疼疼疼——」香菜歪着身子,扭臉一看是藤彥堂,心裏那個氣啊!
她杏眼向下瞄着他的大長腿,抬起腳來往他的小腿上踹去。
藤彥堂哪能讓她得逞,手上稍一用力。就把香菜拎着原地轉了大半圈。
香菜一腳踢空之後,氣憤得跺起腳來。
見她的小臉兒因疼痛皺成一團,藤彥堂心頭一軟,情不自禁放低了手,同時也放輕了手上的力道,不過他仍沒有鬆開香菜耳朵的意思,直接把她連耳朵帶人一起從陸一鳴身邊拎走。
「疼疼疼,疼啊——」香菜哀嚎連連。
她必須一路小跑跟上藤彥堂的步子,不然她這可憐的耳朵怕是要被這男人給擰下來。
藤彥堂鬆開她那隻紅彤彤的耳朵,卻又順手一把抓住了香菜的胳膊。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提起來。
「來來,咱們好好聊聊,」藤彥堂眯着雙眼,似笑非笑。「你居然把我一個人丟到戲園子裏,你怎麼這麼不仗義?」
香菜揉了揉紅的發燙的耳朵,頗有些哭笑不得道:「王天翰去找你的麻煩,跟我有什麼關係?」
藤彥堂發現這丫頭就是欠收拾。要不是為了請她去戲園子看戲,能有王天翰找他麻煩這件事嗎!
「話說你是怎麼擺脫王天翰他們的?」香菜好奇問道。
藤彥堂霸氣道:「我一個大教官,還怕那群毛小子不成?!」
香菜忍不住提醒他。「你貌似忘了,你也是跟他們差不多年紀的毛小子吧?」
見他抬手又要揪自己的耳朵,香菜躲閃着他的魔掌,忙喊道:「我錯了我錯了!」
然而不到兩秒,剛剛還喊着自己錯了的人就往藤彥堂腿上踢了一腳以示報復。
藤彥堂抬手照她後腦勺就是一個巴掌。
香菜本以為他又是揪自己的耳朵,結果捂着了耳朵卻顧不上後腦勺。她跟一頭小蠻牛一樣衝過去,整個人直接撞到藤彥堂身上,像是要把對方撞飛出去一樣。
藤彥堂被撞退了數步之後才站穩住腳,而後拔腳直追着香菜滿世界跑。
看到這一幕的陸一鳴驚得合不攏嘴,眼神怪異的看着跟藤彥堂追逐打鬧的香菜,很想知道她到底哪來的勇氣去招惹藤二爺。好不容易合上下巴的他覺得自己是時候重新定義一下香菜和藤彥堂之間的關係了......
......
回到宿舍,躺倒在床上前,香菜把箱子丟給藤彥堂,「你的。」
藤彥堂把箱子放到床上,正要打開的時候,手上的動作一停,抬眼問香菜,「想不想看這裏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並不想知道。」她嘴上這麼說,可一副很想知道的表情已經徹底出賣了她真正的心思。
啪嗒一聲,藤彥堂兩手分別解開了鎖扣,將皮箱打開。
見藤彥堂沒注意到她,香菜使勁兒的往箱子裏面瞄,等到藤彥堂再次投來目光,她忙收起賊頭賊腦的模樣,一本正經的摳手指玩兒。
藤彥堂唇角浮現一抹柔柔的笑意,刷的一下將手上的箱子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直接將箱子裏的東西呈現在了香菜面前。
人家都好心好意的把東西送到了眼前,要是再不領情不看上一眼。豈不是太不給藤二爺的面子了?香菜撇撇嘴,一臉勉為其難,老老實實的往箱子裏瞅了一眼。
箱子裏一件換洗的衣服都沒有,被整整齊齊的一大摞文件佔據了大半空間。剩下一小塊空間大約有十來筒銀元,有一千多塊的樣子。
難怪這箱子那麼沉,香菜拎着它的時候隱隱還感到心理負擔,原來箱子裏裝的是這麼重要的東西。要是她一不小心把箱子弄丟了,怕是她傾家蕩產也賠不起啊。
藤彥堂轉到床的另一邊。將床頭柜上的收音機打開,並放大聲音。
他剛在小床上坐穩,面前就多了一隻白淨的小手。他抬起眼,有些費解的望着香菜。
「跑路費。」香菜搓了搓手指。她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藤彥堂帶回來,難道不該得到報酬嗎?
藤彥堂往她手上拍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道:「這跑路費就拿戲園子的門票抵了。」
香菜撇嘴,睇着箱子裏的銀元,對藤彥堂說了一聲,「小氣!」
藤彥堂笑了,又是包場請人到戲園子看戲。又把自己臉上畫得跟小丑一樣上台表演——他對誰都沒有這麼大方過。
藤彥堂微微正色,「你早早的離開戲園子,怎麼這會兒才回來?」
「哦,我去十三號碼頭找我哥了。」
藤彥堂恍然,差點兒忘了香菜還有芫荽這麼一個哥。
他擰起眉頭,眼神異樣,口氣有些不正常,「十三號碼頭?你哥去那裏做什麼?」
「他在那裏做碼頭工。」
「去哪兒不好,偏去那個地方!」藤彥堂唏噓着,十三號碼頭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其實你哥要是真的想找個靠譜點的工作。我們榮記商會......」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香菜投來一個玩味兒的眼神,聽她幽幽道:「你覺我哥可能答應嗎?」
藤彥堂略微一想,覺得確實那樣——他們榮記商會接二連三給芫荽造成身體和心裏的雙重打擊。第一印象就沒搞好。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在他軟磨硬泡的工夫下,總算是讓香菜沒有那麼排斥榮記商會和他。
一想起十三號碼頭,香菜心裏就煩躁的厲害。
到別的地方也是賺錢,她就搞不懂了,芫荽為什麼偏偏要賴在十三號碼頭那種治安不好環境又髒亂的地方。真特麼心累!
「要不要我派人暗中保護你哥的安全?」
聞言。香菜看向藤彥堂。而後者臉上露出凝重的神色,她心裏咯噔一下,立馬從床上彈坐起來,一臉驚恐得急聲呼道:「你別嚇我!」
藤彥堂神色頓了一下,微微一笑道:「十三號碼頭的治安不好,你哥在那裏出了事兒的話,要是沒人罩着,很容易吃虧。」
香菜沒好氣,「你能不能想我哥點兒好!」
要是哪天藤彥堂這張烏鴉嘴說的話應驗了,她跟他沒完!
藤彥堂唇角依舊上揚着,卻是垂下眼來掩飾眸中的黯然,心中澀澀的想着,要是哪一天香菜像緊張芫荽一樣緊張他就好了......
同時,他也告訴自己,要愛屋及烏。
他對芫荽好,也算是投香菜所好了。
藤彥堂抬起眼來,「十三號碼頭是青龍商會的地盤,他們承包了碼頭上的一切雜活兒,向外招攬碼頭工,其實這裏頭有很大的水分。不說他們剋扣碼頭工工錢的事兒,就說碼頭周圍那些不乾不淨的生意場所——你今天去了,不知道你看見了沒有,那兒有不少的煙館妓館,也都是青龍商會名下的產業。有些扛不住工作壓力的碼頭工經常回去煙館抽一口大煙,然後精神百倍的去上工。他們不知道大煙那種東西是很容易上癮的!還有些把持不住的碼頭工,到妓館裏找樂子......這一來二去,他們這些碼頭工辛辛苦苦從青龍商會那裏賺來的血汗錢,又通過這樣的方式還給了青龍商會的。」
香菜聽得內心糾結不已,打着自己的手氣憤道:「我今天就跟我哥說換個活兒干,他還死不願意!」
藤彥堂安慰她,「可能你哥有他自己的想法。」
奇了怪的是,芫荽的想法很正常,他卻偏要把自己掛在那一棵歪脖子樹上。
想想就一肚子邪火,她總覺得現在的芫荽有些超乎尋常和她的想像。以前他可不這樣,他原本不愛自找麻煩,而且也很聽她的勸告。
藤彥堂凝視着她苦悶的小臉兒,復又說道:「要不咱們還把電話裝上,改明兒你把這邊的電話號碼給你哥,讓他有事兒的時候往這兒打電話。」
香菜想了想,望向思慮周到的藤彥堂,有些感激的點點頭。
不過話說回來,她跟唐彥堂剛才那番對話被隔壁竊聽到,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藤彥堂靠坐在床頭,將打開的箱子往旁邊推了推,順手拿起最上頭的一份文件打開來看。
那是羊城近日來最新出爐的一份失蹤者的名單。
看着名單上一長串的失蹤人口信息,藤彥堂漸漸蹙緊了眉頭,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羊城的失蹤事件,遠比他想像中的要嚴重的多。
藤彥堂就沒有將這件事告訴香菜的打算,他知道自己要是說了羊城頻發失蹤事件,尤其十三號碼頭那邊是重災區,只怕香菜立馬回跳下床去,連鞋子也不穿,直接奔到十三號碼頭去把芫荽給揪回來!
看來,他還是要在暗地裏照顧一下芫荽的人身安全。
誒,他這個小舅子啊,也是個讓人不省心的傢伙啊。
藤彥堂忍不住往大床上看去,只見香菜和被子抱成一團睡得天昏地暗。他放下文件,輕手輕腳的下床,無視地上的那把橫在兩床中間的鐵鍬,過去將香菜懷裏扯出的被子蓋到她身上。
退回時,他低頭看着腳前的鐵鍬,心裏是又好氣又好笑,卻是暗暗下了決定,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他和香菜之間會沒有什麼界線。
復又望了床上睡得跟死豬的香菜一眼,藤彥堂轉過身,將箱子裏頭的一整摞文件抱出來,露出壓在箱子底下的一個黑色物件——
赫然是一把手槍和一梭子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