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死老漢,回去了回去了,哪來那麼多廢話?又不是走親訪友!」
結果,老楊頭還正在跟醫館掌柜,以及連日來為自己,為楊華梅治療的主治大夫那說話,就被譚氏給粗暴打斷了。
譚氏將先前楊華梅那裏憋的火氣,一股腦兒撒在老楊頭的身上:「說今個要回去的是你,扯纏不斷的還是你,到底回不回去啊?這還沒完沒了了是不?」
老漢停下跟其他人的對話,有些羞惱的看向譚氏這邊。
「你瞎說個啥?你急了就先上馬車去!別跟那大呼小叫!」老漢說。
譚氏跺了跺腳,「上就上,我老早就想回去了,留在這裏不還是為了你們嘛?這一個個,老的小的,都沒良心,需要用到咱的時候就喊,用不着的時候就攆,呼來喝去,用完就丟,都是一幫沒良心的」
就這樣,譚氏一巴掌拍出去能打十個癩子,一下子就把老楊頭,楊華梅全都招呼在內。
哦不對,在場的,但凡長了耳朵的,聽到老太太說的這些話,心裏都不是滋味。
所以,老太太這是直接把所有人都給訓了一遍,然後甩頭就往醫館後院門那邊去了。
留下老楊頭站在原地,很是尷尬。
他對醫館掌柜,還有主治大夫那歉意的笑了笑,說:「老太婆上了年紀,腦子有些湖塗,喜歡亂說話,大傢伙兒當沒聽到就是了。」
醫館掌柜是人精,那是時時刻刻都恨不得巴着駱家的,聽到老楊頭的話自然是順着往後說,好讓老楊頭不至於那麼尷尬。
老楊頭苦笑着點點頭,又最後說了幾句客氣話,眼見着徐巧紅攙扶着楊華梅出了病房,老楊頭趕緊吩咐楊華梅:「梅兒,跟掌柜還有大夫這裏說一聲,咱就正式回去養着了!」
楊華梅連連點頭,對醫館掌柜和主治大夫那道了謝。
對方又說了幾句吉利的話,然後主治大夫吩咐小黑:「莫讓你娘這樣走上馬車,你把她馱上去,十天內儘量不要下地行走,十天之後再下地,起初別走太多,每天走路時間不可超過半個時辰。」
主治大夫說完,又換老楊頭重複一遍了。
「小黑,巧紅,你們兩個可要記住啊,這關乎到你們娘的腿!」
徐巧紅點頭,小黑則是愣了下,隨即咧着嘴嘿嘿笑了。
「嘿嘿,嘎公,大夫是叮囑我娘的,我娘記住就行啦,為啥要我也記住啊?」
說罷,小黑還彎腰俯身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腿:「瞧瞧,我這腿多好哇,我能日行千里都不帶累的!」
當然了,要是吃完了就躺着睡覺,那也不錯。
「這黑小子,說話就是幽默。」老楊頭不想再發生先前譚氏那種事了,於是自己主動打圓場。
大家也都是聰明人,假裝沒聽到小黑的話。
徐巧紅催促楊華梅:「快些把娘馱到馬車上去。」
「好嘞!」
小黑趕緊過來,馱着楊華梅往外走。
徐巧紅也跟了過去,從旁扶着,唯恐楊華梅從小黑背上滑落下來。
當老楊頭和餘興奎也來到馬車旁,楊華明和楊永進早已抽完了煙。
楊華明撩起車廂帘子,楊永進則過來抱老楊頭。
而車廂里,已經坐了譚氏,楊華梅,徐巧紅這三個了。
老楊頭一看,皺了皺眉,「坐這麼多人?要不我去後面的車廂里坐得了」
若是就譚氏和楊華梅,他倒也沒啥,可以坐進去。
可這車廂里還有徐巧紅這個外孫媳婦,自己這個老漢再坐進去,這一路往長坪村方向去,路途就有些尷尬了。
「後面那個車廂?爺」
「永進你別說,讓我來!」
楊華明直接打斷了楊永進的話,他三步並兩來到後面那輛馬車車廂跟前,撩起車廂帘子讓老楊頭看。
「來吧,坐上來,把腿縮着,彎着腰,別抬頭,差不多能擠一個人下去。」楊華明說。
老漢此時也已經看到了後面那輛車廂里的狀態,天哪,全都是東西,被塞得滿滿當當,就連車廂頂端都給塞滿了東西
別說自己這麼大個頭的老漢縮在裏面了,就連一個像鴻兒鐵蛋那樣的半大小子都塞不進去啊!
「東西咋這麼多,這趟都是來縣城進貨的?」老楊頭咕噥了一句,搖搖頭,頗為無奈。
恐怕村裏的黑堂黑鳳兄妹去鎮上進貨,都不一定能塞這麼滿的東西。
真的想像不到,這趟來縣城治腿,咋回去的時候這麼多東西!
老漢清楚的記得先前從自己那屋,最多也就拿出了兩隻包袱卷,外加兩隻盆。
如果僅僅只是那些東西,不可能把這麼大的車廂塞的這麼滿當。
所以唯一的情況就是,這些東西就成都是老王家這幾個人的!
「爹,你咋不上車呢?上車啊!」
好死不死,楊華明還在一旁故意撩撥老楊頭。
老楊頭沒好氣的看了眼楊華明,豈能不明白四兒子眼神和話語裏的意思?
那是滿滿的嘲諷啊!
「趕緊回去吧,這地兒我是一刻不想多待了!」
老楊頭說了句,扭頭回了前面的車廂。
也顧不上徐巧紅也在車廂里,直接就讓餘興奎和楊永進把他往車廂里塞。
譚氏還在跟老楊頭,跟楊華梅,跟徐巧紅,跟所有人那生悶氣呢。
老楊頭上了車廂之後,譚氏把臉扭到一邊去,自己往角落裏縮,也懶得伸手來攙扶老漢。
楊華梅沒法攙扶,自己坐在那裏都比較困難。
最後還是車廂里的徐巧紅做接應,扶了老楊頭一把。
車廂里的人坐好後,外面的人手也要進行安排了。
楊華明說:「永進,我趕前面這輛馬車,興奎坐我旁邊,你和小黑負責後面那輛馬車。」
楊永進點頭道好。
他又看了眼這一前一後兩輛馬車,暗暗慶幸今天都是找雙馬來拉車。
若是單匹馬,估計拉人的馬兒夠嗆,後面拉東西的馬兒也得累趴下!
馬車準備行駛的時候,原本背靠着車廂內壁,閉上了雙目準備養神的楊華梅突然再次睜開了眼。
「四哥,等一下!」
楊華明扭頭,只見楊華梅探身撩起車廂帘子朝外張望。
「我咋總覺着忘了點啥呢?」她說。
「到底忘了啥?」擠在角落裏的譚氏也跟着睜開了眼。
老楊頭和徐巧紅也都齊齊看向楊華梅。
楊華梅抓耳撓腮,「就這麼多東西嗎?我咋就是感覺少了點啥。」
「尿桶」
「對對,尿桶,就是尿桶!」
「閉嘴吧你!」
楊華明勐地吼了一嗓子,他轉過身來指着車廂里的楊華梅:「你要再提半個字關於尿桶的,就給我下來,自己爬回長坪村去!老子真不伺候了!」
楊華梅被楊華明這麼一吼,吼得滿臉委屈,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兒。
先前還在跟楊華梅這賭氣的譚氏,一看楊華梅被楊華明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老太太頓時心如刀絞,心疼得差點沒背過氣去。
「老四你個混賬東西,有這樣凶自己妹妹的?你也不想想你妹妹是啥情況,你妹妹是個病人!」
譚氏咬牙切齒的說,試圖通過『病人』這兩個字來喚醒楊華明的良知。
結果,沒想到楊華明不僅『良知』沒有被喚醒,老楊頭也下場了。
「還尿桶?還要帶東西?你們娘倆下去吧,去看看後面那輛馬車,車廂都要炸開了,馬都拉不動!」
「啥呀,有那麼誇張嘛!淨瞎說!」譚氏道。
老楊頭冷笑,「你也甭跟這睜着眼睛說瞎話,你自個下去看看就曉得了,我和老四說了你也不明白,也聽不進!」
「我才不下去呢,我愛在哪待着就在哪待着,你管不着!」譚氏一甩脖子,把臉扭到一邊去了。
老楊頭又吩咐徐巧紅:「你嘎婆和你婆婆都信,都還覺着後面車廂能裝下東西,徐氏,你下去看看,你看完了過來跟她們說!」
徐巧紅滿臉的猶豫,對老楊頭那陪着笑,「嘎公,嘎婆和我娘也不是說不信,咱就別較真了,好嗎?」
她才懶得下去呢,上上下下的,老麻煩了。
老楊頭沒再較真了,但是,楊華明還是不服那口氣。
他停下馬車,朝後面的小黑吆喝:「小黑,你過來一下!」
小黑本就盤着腿坐在那裏,手裏還抓了一把瓜子準備嗑,聽到楊華明的叫喊,他屁顛着跑了過來。
「啥事兒啊四舅?」
「小黑,你告訴你娘和你嘎婆,後面那車廂還能不能再塞進去一隻尿桶!」
「要是能,你就跑一趟病房,去把那尿桶拎過來,反正我是不去!」
聽到要自己去拎尿桶,小黑急了,當時就拍着腿對車廂里的譚氏和楊華梅說:「嘎婆,娘,求求你們行行好吧,後面那車廂快要炸開啦!」
「別說尿桶那麼騷臭又佔地兒的玩意兒,就算一隻蒼蠅都放不下去呀,求求你們啦,別要那尿桶吧!」
小黑的語言和動作非常的誇張,不僅嘴裏嚷嚷,他甚至還彎下腰去朝車廂里的楊華梅那雙手合十使勁兒的叩拜,以祈求楊華梅開恩。
他這動作,看得楊華梅滿頭黑線。
譚氏忌諱這些動作,這些動作能讓老太太聯想到很多很多。
所以當下譚氏從角落裏擠了出來,她一邊用語言去呵斥小黑,不允許他繼續做出這類動作。
同時,老太太伸開雙臂,用自己的身體將楊華梅擋在身後。
「小黑你這個臭小子,不要再拜了,你拜個球啊拜,有啥話站直了身子好好說!」
老太太氣喘吁吁的罵着小黑,確定自己完全將楊華梅擋住了,就算小黑拜,帶來不好的反噬,那就讓反噬都落到她這個老太婆身上吧,只要梅兒健健康康就好!
楊華梅被譚氏這番舉動給震驚到了,她坐在那裏,怔怔看着譚氏的後背,那花白的頭髮,那瘦削的身子板,可是卻那麼義無反顧的擋在自己前面,像山一樣將自己保護起來。
楊華梅的眼眶濕潤了,鼻子也酸酸的,這回是真的想哭了。
而徐巧紅坐在一旁,看到老太太這樣護着自己的老閨女。
即便自己的老閨女都做了祖母,可是,只要有老娘在,閨女就永遠是閨女,永遠都被保護着!
有娘的感覺真好!
徐巧紅突然就又開始想念自己的娘了。
因為想娘,她才想起自己已經好久沒回娘家去看過了。
就算沒有娘在,可那裏是娘的家,也是自己長大的地方,該回去看,還得回去看!
所以,徐巧紅突然就急了,不想再在縣城待了,想回去了。
於是她也出了聲,「小黑,別折騰了,尿桶不要了,你趕緊回後面馬車上去,別耽誤了回去。」
「哦,好,我這就回去!」小黑立馬就站直了身,徐巧紅一聲令下,他頭也不回的跑開了。
「嘿,真是一物降一物,還得你說話他聽!」
老楊頭把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在老漢的眼中,徐巧紅就像一個馴獸師似的,而小黑,就是那頭不好馴的獸。
但是小黑這頭獸,偏生就聽徐巧紅的話,徐巧紅讓幹啥就幹啥,讓啥時候干就啥時候干。
甚至徐巧紅一聲令下,小黑都能立馬打住話頭,轉身就走。
這個小子,還真是邪門了!
大傢伙兒終於可以順順利利上路了,兩輛馬車,迎着北風,往長坪村方向去。
醫館後院。
醫館掌柜看着那兩輛馬車總算是離開了醫館後院所在的街道,掌柜抬起闊袖抹了把額頭的冷汗。
老天爺,可算是送走了!
這些醫館又重新像醫館了,不像酒樓,也不像客棧。
「多找幾個夥計,把那兩間病房收拾出來,該扔的扔!」
醫館掌柜這段時日是每天都要去老楊頭和楊華梅的病房探望的,還要關心和鼓勵他們一番,以盡到自己醫者仁心的本職。
但每次去那兩間病房,對掌柜來說真的是一種摧殘。
尤其是看到楊華梅那屋裏的盆桶,還有各種生活物資,真是頭都大了!
烏煙瘴氣啊!
但是,又不能提出不滿。
因為這兩家都是駱夫人的至親,得罪了他們,指不定跟駱夫人那裏咋樣挑撥離間。
所以掌柜每天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望他們兩家能夠離開醫館,回家休養去。
儘管在醫館,每天都能賺錢,但這個錢,掌柜都有些不太想賺了。
「尤其是床底下和角落裏,更要拾掇乾淨,該消毒的消毒!」掌柜的又吩咐夥計。
夥計點頭,轉身去安排去了。
醫館掌柜再次吐出一口氣,感覺這空氣都變得正常了,終於不需要再伺候兩位難以伺候的大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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