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賈琮以前對富可敵國這個詞沒有直觀的印象,那麼當曹久功押着從山西抄來的銀子返京時,他第一次真正懂得了富可敵國這個詞。
喬、常、曹、侯、渠、亢、范、孔八大晉商被抄了四家,其中喬、曹、侯、渠四家還算有點眼力見,沒有參與勾結外地的事,又主動獻出大半家產,又有朝中重臣作保,這才撿回了半條命。
銀子一車車往宮裏送,老貔貅文同軒眼睛都紅了,官帽一摘就躺在了宮門口。
「老夫不管,不往戶部銀庫送去一半,你曹久功就讓人踩着老夫的屍體進宮去!」
這個老無賴……
搬銀子的人自然不敢推着車子往老尚書的身上輾,只能停在宮門前等待主官的命令。
曹久功也牙疼啊,這可不是幾十萬幾百萬,上千萬的銀子,足夠朝廷揮霍個幾年不止。
誰都不敢相信,晉商八大家抄了一半就抄出了現銀兩千六百萬兩,這還是沒算這幾家的莊子、鋪子以及那些絲絹珠玉等物。
最令人震驚的事,還得數這幾家存銀子的地方。
假山後、花園中,甚至是茅廁底下都是他們埋銀子的地方,一箱箱銀子被挖出來時,堆滿了這幾家的深宅大院。
這群守財奴,兒孫死了都還能堅持站着,等銀子被拉走時,一個個都癱軟在地,暈厥的、昏死的,甚至有人直接一命嗚呼。
賈琮往錢箱上一坐,津津有味的聽着龍禁衛的校尉鸚鵡學舌,一件一件的講述着山西之事。
「兩千六百多萬兩銀子,爵爺,小的一路上都沒怎麼休息,生怕馬車顛簸一下,會掉出來幾塊銀錠子。」
「那可真是辛苦龍禁衛的兄弟們了,放心吧,等銀子送進庫,曹嘟嘟一定會給你們放假休息的。」
賈琮站在錢箱上拍了拍校尉的肩膀,隨後跳下車來,來到文同軒跟前,蹲下說道:「財相大人,您這樣是要不到銀子的。小子有個主意,不知道老大人願不願意聽。」
文同軒立馬坐起身,一把拉住賈琮的手臂:「琮小子,你可別框老夫,要不然老夫今天就去你家大門口躺着了。」
「千真萬確,保證財相大人最起碼能弄到這個數……」
賈琮露出八顆白牙,嘿嘿一笑舉起了一根手指:「這可比一年秋稅多得多,足夠財相大人悠然過上一整年了。」
文同軒心動了,湊過去小聲問道:「什麼辦法?曹久功這廝死活不同意分銀子,陛下又不願意見我。戶部真的沒銀子了,要不然老夫也不會出此下策。這宮門口的青石板,燙的老夫腚都快熟了……」
賈琮嘴角抽了抽,皇帝老爺當然不願意見您。要是見了就得分銀子,到時候您老心裏舒坦了,皇帝老爺就得難受好一陣。
「還不快說,再不說老夫就去榮國府大門口躺着了!」
得,小子我惹不起您。
「小子曾聽陛下說過,戶部離不開您老。今日這青石板挺燙的,您老也有六十了,怎麼說也在這曬了好一陣了,這又曬又燙的,生個病,乞個骸骨,很正常吧。」
這老倌可是個不服老的人,頓時吹鬍子瞪眼:「胡說!老夫才五十九,還有兩個月才六……咦?老夫怎麼覺得頭暈目眩……」
財相大人突然暈厥被人抬去了太醫院,曹久功從頭至尾看完了這一老一小的唱和,忍不住苦笑搖頭。
隨後命令手下的人繼續往宮中搬銀子,賈琮給皇帝老爺挖了個坑,吹着口哨優哉游哉的回了榮國府。
皇帝老爺隔三差五罵文同軒是個老貔貅,實際上他也差不多,大哥不笑二哥,都是一樣的性子。
晉商被廢了一大半,抄了這麼多銀子足夠朝廷鬆快一年。
既然有了銀子,那就往工部多砸一些吧。
文同軒是個極其合格的戶部尚書,老倌對火器研究跟海船戰艦的打造上從來不吝嗇。
赦大老爺可還在南越帶着猴子兜圈子呢,賈琮自然要幫老倌從皇帝私庫中多掏一些銀子。
而且,皇帝老爺又不是昏君,就是窮怕了,每次都摳摳搜搜的……
「混賬東西,胳膊肘往外拐,朕就該將他吊在樹上好好抽上一頓!」
劉恆看着還有着墨香的摺子,心中的火氣一陣一陣的往腦門沖。
這老貔貅真成精了啊,學着別人給他遞乞骸骨的摺子。
不就是要銀子嗎?
「來人,去告訴文老頭,朕給他五百萬兩銀子,別在太醫院丟人現眼了,趕緊回戶部去!」
「皇爺,文尚書說,沒一千五百萬兩,他就乞骸骨。」
「什麼?一千五百萬兩?他怎麼不去搶!」
一想到好不容易充盈的內庫要被分走那麼多的銀子,皇帝老爺的肝都開始疼了。
「六百萬,不能多了……」
小太監跑的氣喘吁吁,來回傳話,勤政殿的怒吼一次接一次。
「七百萬!你告訴文同軒,別太過分了!」
「朕要宰了這隻老貔貅……」
「八百萬……再敢廢話,朕一定去宰了他!」
文同軒心裏有了底,咬牙躺在太醫院哀嚎,硬生生從皇帝老爺的口袋裏掏走了一千萬兩白銀。
先將自己挖好的銀窖塞滿,老貔貅心滿意足的笑了。
這些年自己跟倉鼠似的攢銀子,終於攢滿了這口銀窖。五百萬兩白銀,哪怕擺在外面的銀子都花光了,有這五百萬打底,文同軒有信心讓大夏撐過最艱難的時期。
哐啷!
銀窖被堵上後,文同軒看着戶部銀庫中一箱箱銀子,大手一揮:「去喊工部、兵部的人過來,老夫有錢了,讓他們跟老夫報個數。火器給我造起來,海船給我造起來。榮國侯可還在南邊受苦呢,琮小子給老夫幫了大忙,老夫也就假公濟私一回,先辦了南越的黑猴子!」
文同軒的假公濟私實際上是皇帝與首輔大人早就定好的事情,工部這半年來培養了大量的合格工匠,要不是缺銀子,御前三衛早就換上最新式的火槍火炮了。
源源不斷的銀子換成了鐵水,澆鑄成一根根圓筒子,黑漆漆的炮口讓賈琮看着就覺得心中歡喜。
英國公張岳從京營選拔最優秀的兩萬大軍,組成先遣隊開拔南下。京營現存的火器全部集中起來,打算去南疆好好演練一番。.
現在南疆看似危急,實際上朝中已經不將南疆的戰事當做最緊要的事情了。
沒有直接傾兵南下,主要還是皇帝老爺與內閣、都督府的大佬們商議後,覺得倉促傾兵傷亡太大,得不償失。
反正戰線推到南越境內了,那就讓京營十二衛輪換着來,就當練兵了。
當然,也可以在南疆的實戰中,不斷檢驗大夏新式火器。賈琮看完了手頭的書信,不由暗道,朝中這群老狐狸真是一個比一個心眼子多。
特別是提出輪戰練兵的首輔大人,這位老爺子最多一百來斤,長了八百零一個心眼子。
咚咚咚……
「進來。」
賈琮原以為是寶玉又要喊他去參加什麼流觴曲水的詩會,不想來人是老太太身旁的大丫鬟鴛鴦。
「什麼事?」
鴛鴦在府里的地位可不低,便是老太太的心尖尖寶玉見了她都要喊一聲姐姐。
不過她可不敢在賈琮面前拿大,屈膝拜道:「三爺,二爺從金陵來了急信。七月初七戌
時二刻,二奶奶誕下一女……」
七夕節已過半月,賈琮一直記掛南邊的兄嫂,一連往金陵寫了三封書信。
榮禧堂已經擠滿了大大小小的哥兒姐兒,老太太也歡喜的跟邢夫人說着要不要再派些人南下。
賈琮將書信遞給了迎春,搖頭道:「暫時不用,二哥那邊已經有了足夠的人手,又住在鎮撫司衙門,咱們再派人過去,反倒是給二哥添亂。」
老太太琢磨了下點頭道:「倒也是,老五媳婦跟芸哥兒去金陵的時候,奶嬤嬤什麼的都跟着去了,想來暫時也不會缺人……」
賈璉是榮國府襲爵人,哪怕這次只生了個閨女,那也是榮國府正兒八經嫡出大姑娘,身份尊貴。
用老太太的話說,將來嫁給皇子當正妃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一應用物皆要往頂尖了琢磨,留守榮國府的親兵副統領賈五親自帶隊,往金陵送了好幾大車的東西。
其中金銀等物就不說了,光是大姐兒的幾位叔父姑姑,就給打了好幾把金鎖。
特別是小惜春,她把自己攢下的玩具裝了整整一個大箱子,令眾人忍俊不禁。
就像是苦盡甘來,寧榮賈家終於渡過了最危險的時候。
先是女婿林如海有了子嗣,隨後是元春誕下龍子,如今大婚數年沒有動靜的賈璉夫婦有了閨女。
聽到消息來榮國府賀喜的親朋一波接着一波,倒是讓原本打算苦讀的賈琮有些不適應。
喧鬧了幾日之後剛剛平息了些,不想賈琮還未緩口氣,賈政回京述職的消息傳到了榮國府。
這次就是向來沉穩的敬大老爺都大吃一驚,浙江童子試舞弊案被內閣強壓了下來,三司的人早就南下去查了,不過一直沒有個定性。
唯一的好消息是此案與賈政關係不大,最多是個監管不力之罪,到時候罰個俸祿什麼的。
「政弟是自己送了摺子,要回京述職。原本內閣駁了他的請求,不成想陛下讓夏大監去了內閣,讓大相公在詔令上用了印。而且是秘密傳詔,除了陛下與內閣的幾位閣老,六部幾位尚書都不知道。」
敬大老爺也在發懵這件事的詭異之處,三年學政來一年都沒幹完呢,述哪門子的職?
如今三司的人正在浙江查案,賈政就算不是涉案之人,也該好好配合三司查清童子試舞弊案,怎麼會跑回京城來?
官場上的規矩老太太也是一清二楚,二兒子這次的反常令她坐立不安。
「敬兒,你去宮裏打聽打聽情況吧。政兒比不上你跟老大,我真怕他惹下什麼禍事來。」
「我去吧,敬大伯去一趟宮中,不知道多少人會睡不着覺。孫兒往宮裏去的多了,熟的很!」
賈琮將此事攬了下來,一來是賈敬目標太大,二來他在宮裏更熟悉些。
二聖待他跟親孫子(親兒子)一樣,打聽個事還不是輕而易舉。
賈琮熟門熟路來到了宮中,自打上次給老貔貅出了個坑爹的主意後,他已經半月沒來宮裏了。
他摸了摸隱隱作痛的屁股蛋,哀嘆一聲往勤政殿大殿門口挪動。
「咦?總憲大人……」
左都御史呂陽大步流星走了過來,在看到磨磨蹭蹭的賈琮後,挑了挑眉,連拍他的肩膀:「喲,這不是咱們的貓爵爺嘛。聽說你最近苦讀聖人經典,打算來年考個小三元。要我說,往大了想,學學你的老師,考個六元郎怎麼樣?」
賈琮被拍的差點打了個趔貼,齜牙咧嘴的回道:「總憲大人說笑了,小子有幾斤幾兩您還不清楚?就是試一試,試一試……」
「你小子猴精猴精的,又是天生宿慧,考個小三元還不是輕而易舉……」
說笑
歸說笑,兩人來到勤政殿門口時,呂陽在賈琮耳邊小聲說道:「你二叔這會幹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一會你最好別皮,小心陛下的板子……」
說罷他就躬身而立,門口的小太監已經在往內稟報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呂陽請見!」
「滋陽縣一等子賈琮請見!」
賈政如今的模樣把賈琮嚇了一跳,白淨的政老爺此時又黑又瘦,儒雅不見半分,反而雙目如鷹隼一般,透露着毫無掩飾的殺氣。
賈琮忍住了詢問,拜見皇帝後站到了一旁,靜候皇帝老爺訓話。
「呂卿,賈卿的密奏你也看了,科舉乃國朝掄才大典,童子試更是科舉的基石,如今有人連基石都要挖空了,真是匪夷所思,令朕大開眼界。都察院在浙江的巡按御史也成了他們的幫手,要不是賈卿留了個心眼,說不定這會已經成了刀下之魂。」
「臣有罪……」
皇帝老爺一抬手,打斷了呂陽的請罪。
「別來這一套,朕詔你來不是聽你說這些無用之語的。如今賈卿帶回了這麼多的線索,朕命你密查此案,一定要將西林黨人在朝中的觸手盡數斬斷!」
哦~西林黨啊!
賈琮終於弄明白了二叔為何會如此狼狽,又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
若說江南最大的毒瘤,一是以甄家為首的地方豪商士紳,他們控制着江南的官府與經濟。
第二就是以西林黨為主,加之大大小小的學社聯合一起,組成了足夠影響江南半壁的學閥勢力。
浙江今年的童子試會爆出驚天舞弊案,說白了就是空降浙江的政老爺出乎了西林黨人的預料。
誰讓政老爺是個迂腐之人呢?皇帝老爺賜下學政之職,政老爺一去浙江就巡視各府縣學政之事。
特別是縣試、府試的錄取,政老爺都會密切關注。他調取了近三年浙江各府縣的童子試存檔,同時微服巡視各處。
這一巡視,差點將政老爺給氣暈過去。有才者榜上無名,只要跟西林掛上點邊的,哪怕打油詩都做不了,都能高中秀才。
於是乎政老爺盯緊了今年的院試安排,西林黨人原本以為這位靠着裙帶關係當上學政的勛二代是個貪財好色的人,又是送銀子又是送女人。
可不想這一送,就像是戳了政老爺的肺管子,給他們惹來了天大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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