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可有良策?」
國家大事、邊關重務,這位大涼皇帝沒去問那些一部重臣,也沒問滿朝的文武,而是問了顧思年這麼一個以前並不起眼的邊軍總兵。
在這座京城帝都,達官顯貴、皇親國戚數不勝數,區區一個正四品別說塵堯了,就連邊上這個老太監怕是也不屑一顧,一塊板磚隨便一拍就能拍出一堆。
但這位皇帝真問出了口。
顧思年低着頭,努了努嘴:
「軍國大事,微臣不敢妄言!還請陛下令擇賢明。」
「無妨。」
塵堯漫不經心地踱了兩步:
「今日這座御書房內只有你我二人,愛卿可以暢所欲言。」
顧思年目瞪口呆地看向邊上那位老太監,這踏馬不是個大活人嘛?
可那位太監始終保持着躬身低頭的姿勢,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顧思年這才老老實實地說道:
「保衛邊關,抵禦北燕南下,微臣有上中下三策。」
「噢?看來顧將軍胸中要有謀劃啊?」
塵堯第一次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大手一揮:
「先說下策。」
「臣遵旨!」
顧思年邁開腳步,站在雍州的位置:
「下策就是我們如今採取的做法,沿邊關六鎮打造堅城,連點成線,將六鎮變成一整條防線。」
「咳咳~」
老太監又咳嗽了,他的目光中甚至帶着焦急與震驚。
好傢夥,邊關六鎮駐守大軍、拒敵於外的方略可是這麼多年來幾位皇帝一直延續的政策,到了你嘴裏成了下策?
你要不要命了?
不等顧思年有所反應,塵堯就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來:
「高渝,你今天這是怎麼了,身體不適?
不適的話就下去歇着吧,朕這兒不用你伺候。」
「老奴惶恐。」
老太監面色泛紅,連聲道:
「一時嗓子癢,還請陛下恕罪!」
顧思年目光微變,這位老人就是高渝?
司禮監掌印太監,天子心腹,據說從塵堯還是孩童時就一直伺候在身邊,這麼多年風雨無阻。
整座皇城所有太監,他排老大!
高渝閉了嘴,塵堯這才看了一眼顧思年:
「你接着說。」
顧思年老老實實地拱了拱手:
「微臣之所以說這是下策,那是因為攤子鋪得太大了。
北境防線綿延上千里,大小城關數十上百座,每一城每一關都要防備燕軍南下,派兵駐守,所需要的兵力太多。
兵多,所需要花費的銀兩軍糧就多,對國庫來說負擔太大。
關鍵是這麼多銀子花下去效果並不是很大,因為北燕完全可以集中兵力破其一點,一旦開啟大戰,我涼朝只能被動迎戰,據城堅守。
一味地採取守勢只能退敵,不能殲敵,燕軍破不了關隘大不了換個地方重新進攻,或者退回草原等候時機捲土重來,久而久之更容易滋長燕軍傲慢之風,打擊己方士氣。」
皇帝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似乎有些認同顧思年的說法:
「接着說,中策呢?」
「我朝邊關六鎮,從東向西依次排開,但從地形上看,雍州、琅州兩地向北突出,最先接敵,更是緊鄰北荒,燕軍從此進攻的可能性最大。
多年來也印證了這一點,北燕只要大軍南下,走琅州雍州的次數最多。
既然如此,我們可將銀子花在刀刃上,在雍琅兩地打造精銳野戰邊騎,一支足以與燕軍正面大戰的鐵騎。
至於其他四州可以適當縮減軍費,將兵力集中在險要關卡,小股燕騎入境無妨,可以關門打狗,各州駐軍要做的就是別放大軍南下即可。
這樣一來,燕軍攻雍州琅州,我可出關而戰,拒敵於國門之外,甚至擊敗燕軍!
若北燕不走雍、琅,攻向另外四州,我主力可兵分兩路,一路馳援戰場、一路反攻北燕內地,迫使其退兵。
只要打上那麼幾場勝仗,燕軍就不敢再輕易南下!
如果說下策是守,那中策就是攻守兼備。」
「有道理。」
塵堯目光微凝:
「花同樣甚至更少的銀子,同樣能起到退敵的效果。能打勝仗,總比一直被動挨打要好。
那麼,顧將軍的上策是什麼?」
「上策嗎。」
顧思年輕聲道:
「自然是轉守為攻,全面佔據戰場的主動權,使得燕軍不敢再犯我涼境。」
「呵呵,顧將軍這話可說得不清不楚啊。」
皇帝陛下笑了笑:
「如今我們連擊敗燕軍都極為勉強,何談全面佔據戰場的主動權?
轉守為攻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太難了。」
顧思年停頓片刻,沉聲道:
「陛下,轉守為攻未嘗不可!
雍州琅州前方,還有北荒三州之地,若是我大涼能出兵收復失地,便能轉守為攻!」
收復北荒~
這四個字一出口,塵堯的臉色瞬間就變得凝重起來,閉口不語。邊上那位高公公又想咳嗽了,琢磨一下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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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皇帝沒有反應,顧思年接着說道:
「北荒三州背靠雍、琅,向北突出,若是能收復失地,我涼軍完全可以將戰線往北推進,插入燕軍腹地,如此以來燕軍不管想從哪裏南下,都得琢磨我涼軍會不會從北荒攻入草原,斷其後路。
三州之地百姓上百萬,民風悍勇,擇之為兵可成雄師;朔州有平原,盛產糧食,可供給前線軍需;涼州朔州馬場數十座,所產戰馬皆乃上等良馬,足以供騎軍征戰。
只要北荒入手,我涼軍便進可攻退可守,再無需忌憚燕人。
此乃臣的上策!」
一語言罷,大殿內陷入了片刻的寂靜,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過了許久,塵堯才緩緩搖頭:
「收復北荒,談何容易?此上策聽起來雖好,但真正做起來太難了。
朕覺得,還是中策不偏不倚,剛剛好。」
顧思年努了努嘴,沒有選擇據理力爭,他明白,此時頂撞皇帝的意思沒有半點好處。
「上中下三策,每一策都說到朕心坎里去了啊。」
塵堯轉身輕笑:
「顧總兵胸中有丘壑、早早籌謀,朕心甚慰!」
「陛下過獎了!」
顧思年彎腰行禮:
「一切都是為了大涼!」
「哈哈,說得好!今日兵法戰事就聊到這兒吧。」
塵堯突然話鋒一轉,神情古怪的說道:
「聽說今天一大早,塵風就溜出宮去了你那兒?」
顧思年嘴角一抽抽,趕忙抱拳道:
「是,六殿下去了微臣的驛館,說是找微臣敘敘舊。」
乖乖,這個塵風還真是害人,早上剛跑出來現在就被皇帝知道了。
「你們似乎私交不錯?」
塵堯問得這句話可不簡單,皇子與邊軍武將私交深厚,這在皇族乃是大忌諱。
顧思年輕聲道:
「微臣與殿下相識於戰場,自有同袍手足之情,若是邊軍同袍連這點交情都沒有,戰場上豈能齊心協力,並肩作戰?」
顧思年的這個回答十分巧妙,讓人覺得沒有半點不妥。
果然,塵堯哈哈大笑:
「哈哈哈,行了,愛卿車馬勞頓,回去休息吧,過兩天就該上朝了。」
「微臣告退!」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着顧思年退出大殿,御書房內重回寧靜,塵堯看着早已消失的背影輕聲道:
「高渝,你覺得他怎麼樣?」
「陛下取笑老奴了不是。」
高渝低着頭答道:
「老奴只知道伺候陛下,其他的事哪裏會懂?」
「不懂?」
塵堯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那你剛剛咳嗽了那麼多聲,真當朕沒聽到?」
高渝連連賠笑:
「陛下誤會了,老奴真是嗓子癢,人老了,毛病就多啊,還請陛下恕罪!」
「罷了。」
塵堯大手一揮,喃喃道:
「若是用此人,或可保我大涼邊關十年無憂啊~」 「試探性的提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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