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巍巍,洛呈之走出奉高,他本該繼續往南,但是淮泗之地卻刀槍林立,楚國中似乎有所變故,他暫時不能往南,洛原便指着西道:「呈之,不若過河洛,經函谷,入關中,進長安,先見魏國皇帝。
而後待楚國事定,再經漢水、長江,順流而下,並不比從奉高往建業慢半分。」
洛呈之聽從,數十騎便消失於漫漫風雪中,揚起的鳳凰王旗亦被收起,洛原望着漸漸消失的洛氏一行人,緩緩坐在馬車上,車簾落下,他靠在車廂中,閉上眼小憩,如果現在死去,他沒有遺憾,他也將會死去。
魏國的實力,理論上來說是相當強的,雖然荊州精華的南陽郡不在手中,昔年春秋晉國的精華河東郡也不在手中,但擁有關中蜀中,以四塞為天險,以黃河為隔絕,又有涼州大馬,其戰爭潛力和即時戰力,於天下四國中,坐二望一。
前提是,魏國的統治集團要正常,很遺憾,自魏國明皇帝曹睿死後,魏國統治集團就相當的不正常,司馬懿人品不論,其能力是無可置疑的,而且文韜武略,俱是人中的上等,他以及他的黨羽被姬靈均一波帶走後,魏國中高層不吝於經歷了一場政治災難。
此刻的魏國中,甚至就連諸郡太守都沒有湊齊,而主導朝政的依舊是那位大將軍曹爽,他是洛水之誓最大的受益者,從將死的階下囚,搖身一變恢復輔政大臣位置,且政敵被誅滅了乾乾淨淨,這種好事,數遍史書都未曾見過。
此刻的曹爽正立在朝堂上,旭日初升,曦光落於殿前,一個個大臣亦步亦趨的走進殿中,曹爽已經站在最前,每個人的眼角餘光掃到曹爽時,都意味深長到極點。
現在的魏國政治格局和政治局勢,很奇怪很奇怪。
權力的來源是政治中最關鍵的東西,這種東西,本質上是自下而上的,官職只是一方面,威望同樣是極其重要的一環,這恰恰是曹爽所欠缺的。
司馬懿是死了,但曹爽的政治生涯在司馬懿死前就結束了,他並不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去反殺司馬懿,而是依靠外力。
他在面對司馬懿時拙劣至極的表現,已經讓他失去了人心,所有人都在懷疑他,或者說,不是懷疑,而是確定,曹爽沒資格當輔政大臣,他上不能匡扶國家社稷,下不能安定黎民百姓,亦不能帶領派系奪得政治鬥爭的勝利,他面對司馬懿時,經歷了這樣的慘敗,又如何能保證他不會在接下來的政治鬥爭中經歷失敗呢?
皇宮中的太后、皇帝不信任他,朝堂上僅存的大臣不信任他,宗親外戚不信任他,甚至就連他自己的下屬也不信任他,畢竟那明晃晃的屠刀,仿佛還在脖頸上未曾取下,誰能不心驚害怕。
而曹爽自己知不知道這種情況呢?
當然知道,他只是比較傻,但不是完全傻,別人異樣的眼光,他難道還能看不出來嗎?
可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
曹爽除了生悶氣,還能做什麼,只能等待着權力一步步離自己遠去。
但現在,曹爽找到破局之法了,於是他召開了這一次的大朝會。
在眾人落定後,曹爽便迫不及待的出列,他雖然沒腦子,但人長的高壯,一身武官的緋色服飾,相貌堂堂,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中,曹爽昂然道:「陛下,臣有大事啟奏,關乎國朝社稷。」
曹芳如今的年紀稍大了些,但依舊稚嫩道:「大將軍請言之。」
曹爽便抬頭朗聲道:「陛下可知前些時日,洛氏派遣使者南來,一路經過燕國、漢國,商議征討鮮卑胡人的大計,他現在已經策馬往我大魏長安而來,這難道不是關乎國朝社稷的大事嗎?」
洛氏!
殿中頓時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響起,燕國和漢國沒有親眼所見都驚懼成那個樣子,而魏國這些公卿呢?
幾乎每一個人眼中都帶着深深地恐懼,那一幅雷霆勃發的場景,司馬氏在短短時間內就闔族盡滅的恐懼,會永永遠遠的刻在他們心中,一生一世,永生永世的記住。
皇帝亦有些哆哆嗦嗦的問道:「大將軍請再言之。」
曹爽是這些人中唯一一個不怕的,他沒什麼腦子,對於其他人來說,那萬鈞雷霆是毀滅一切的東西,但對於他來說,那是救他於水火的東西。
他肅穆道:「陛下,如今的天下只有皇帝,卻沒有天子,天子為何而尊貴呢?
因為天子受命於天!
那是天下當之無愧的統治者,是生來就要帶着天下人的君王。
如今的天下沒有受命於天的人。
天之下是神,這世上的神何其之多呢?
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俱有神靈,然世上之神多,而有神威顯現者少,洛水之神,昭昭耀耀,其勢如山,其雄如川,我等皆親眼目睹其神威,若無洛神,無曹爽之今日,那日雷霆萬鈞,我便成為洛神信徒,甚至超越素王上皇,天不曾見,我大魏當尊洛神。
天所厭棄的,社稷定然不存,洛神所厭棄的,難道社稷就能夠存在嗎?
洛陽,大魏東都也,洛水,洛陽之神河也,這是我大魏天然的優勢,洛氏要來會盟,臣以為,陛下當廣邀天下君王,聚於洛水,共發大誓,共討胡人,如此方可使洛神歡愉,如此方可使大魏社稷穩固。」
殿中眾人都有些驚訝,不得不說,曹爽的這一番話,還真的是頗有道理,甚至有道理的讓人感覺不是他能說出來的,諸夏這塊土地上的人,一向實用,素王上皇不展現神跡太久了,洛神又展現了駭人的神跡,那自然是要信奉洛神。
況且現在這種情況,洛氏前來結盟,若是不答應,誰知道會經歷什麼,魏國的士人百姓實在是太過於恐懼。
當洛呈之進入關中後,他所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魏國的虎豹騎於長安城前列隊,排成極其遠的隊伍,一直到道路的盡頭,在長安城外,魏國的皇帝和滿朝公卿都在等待着他的到來,這份禮遇遠遠超過燕國和漢國,讓洛呈之都只覺哭笑不得,於是又在心中感慨老祖宗實在是厲害,洛氏千年底蘊,盡在這之中。
這是洛呈之第一次見到巍巍的長安城,這座先漢兩百年的都城,又做了魏國數十年的都城,此刻正彰顯着王華之貌,這座城池的各種宮殿,最先是英侯所建立,也算是洛氏一處相當有紀念意義的城池。
曹爽將其他試圖靠近洛呈之的人全部擠開,來到洛呈之面前,頗為諂媚的笑道:「公子可識得我,我是曹爽,如今魏國的輔政大臣,大將軍。」
洛呈之知道這就是洛水之誓的另外一個主角了,連忙頗為禮貌的作揖,表現出一副驚喜的神情道:「原來是大將軍,久仰久仰,魏國在您的手中,蒸蒸日上啊。」
曹爽基本上不要臉的靠近洛氏,自然是有原因的,權力這種東西,一定是要有一個來源的,現在各種來源曹爽基本上都找不到,於是他想到了洛氏,或者說是洛神。
他先前在朝中所說的不敬天,而敬洛神,可不是為了魏國,而是為了他自己,天下人都知道洛神在司馬懿手底下救了自己,雖然具體原因是司馬懿違反誓言,但結果就是,洛水之誓的另外一個主角,活的好好的。
如果他能夠得到洛氏的青睞,那他就可以扯起虎皮,加強自己被洛神所鐘的大旗,誰會在乎真相到底是什麼呢?
等到他的地位徹底穩固,等到他能夠立下大功,現在的事就可以全部翻篇了,到了那個時候,他自然就可以憑藉自己屹立在魏國政壇上。
曹爽聽到洛呈之頗為友好的言語,當即驚喜道:「公子謬讚了,我曹爽實在是愧不敢當,若是沒有公子先祖洛神出手,我現在不過是司馬老賊的刀下亡魂而已,這等再造之恩,我就算是來生結草銜環,也不能報答。
洛神至高至貴,我就算是仰視也只覺得耀眼奪目,我就算是言語也只覺玷污洛神,只願這一生能做下一些功績,為諸夏立下些功勞,有一些功德,在死後得以成為洛神門下牛馬走,願為鷹犬,願為犬馬,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啊。」
曹爽說這番話時,眼神中滿是討好,臉上掛着諂媚的笑意,身體弓着,點頭哈腰,簡直要多不堪有多不堪,但其中的臣服之意卻是實實在在的,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嘶~
曹爽這一番肉麻至極的話,直接把周圍所有人都聽的目瞪口呆,這也太不要臉了,堂堂輔政大臣,大將軍,在皇帝面前都相當有地位,千萬百姓的主宰者,張口就把自己踩到最卑微的塵土中!
要當洛神的狗!
皇帝曹芳張了張嘴,他還小,而且沒什麼政治天賦,不清楚曹爽為什麼要這麼做,但這番話無疑深深衝擊到了他幼小的心靈。
因為他記得曹爽是自己的輔政大臣,面對自己他頗為威嚴,但是面對洛神,他只剩下搖尾乞憐,若不是他沒長一條狗尾巴,曹芳相信曹爽一定會搖一搖,以表達討好之意。
他說要當洛神的狗,他也是這麼做的!
洛呈之也覺得實在是有些太誇張,他張張嘴道:「大將軍不……」
他話還沒說出來,曹爽就已經接着說道:「能當洛神的狗,實在是天大的榮幸,這將是我曹爽於青史上唯一所值得稱道之事。」
在人群中,突然有人反應過來,臥槽,曹爽這人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奸猾,這世上想要當狗的人太多了,但多的是人當不上。
能當洛神的狗就是最大的榮幸,曹爽這話還真的沒錯,這下洛呈之也反應過來了,現在可不是講究這些東西的時候,讓曹爽這個魏國實際上的掌權者站在洛氏這一邊才是關鍵,他重重地拍了拍曹爽的肩膀道:「大將軍實在是有心,洛神先祖知曉,必將大大讚賞大將軍。」
洛呈之這話一出,曹爽瞬間就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意,他轉頭望向其餘魏國群臣,眸子中滿是得意,這下他的地位算是穩了,至少在接下來的戰爭結束之前,他的地位很是穩固。
一行人簇擁着皇帝和洛呈之走進長安皇宮,待在未央宮落座後,洛呈之就直接說出了來意,即便是他不說,眾人也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
還不等其他人說話,曹爽就跳出來朗聲道:「素王曾言夏夷不兩立,攘夷衛夏,乃是我等子民應有之事,我曹爽贊同出兵,而且鮮卑曾經誆騙我大魏,現在就是我大魏報仇雪恨之時。」
自洛呈之南下開始還沒有任何一個人反對過出兵,但即便是都贊同出兵,但程度也不一樣慕容承光不必多說,劉諶也是英主,而魏國中,便要看曹爽。
在皇帝以及公卿都同意後,曹爽便斬釘截鐵道:「此番乃是諸夏盛事,我大魏乃是諸夏魁首之國,地極廣,人極多,境內又有洛水流淌,魏國此番定當出兵摘取魁首,魏國子民血不流干,我曹爽血不流干,鮮卑不滅,我大魏絕不與鮮卑休戰。」
果然!
在長安城外的那一番話後,曹爽的言語就是可以預料到的,但是在這種政治場合中,公平說這些話,還是讓人不得不震撼。
曹爽這是鐵了心的要做洛氏的狗,這是鐵了心的要和鮮卑大戰一場,無論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實意,洛呈之都肅穆的抱拳向曹爽鄭重道:「大將軍高義,皇帝陛下高義,這世上所有為諸夏而戰的英靈,都將在素王上皇的天國中得到極樂。」
……
話說楚國中的突然亂起,實際上卻是一直以來的矛盾所導致,楚國自失去蜀地,從江陵遷都建業後,國中的勢力就發生了失衡,蜀地是其中一派相當重要的資源地,失去後蜀派和荊州派都有不同程度的衰落,同時還影響到了楚國各大家族的勢力分佈。
如今的楚國在某種程度上,頗有些類似於春秋時期的晉國,晉國中的公卿勢力過於強大,最後甚至把公室的土地瓜分一空,現在同樣如此,但區別也很大,比如晉國國君的君位是周天子冊封的,是當之無愧的國君,而楚氏的皇位是諸家族推選的,從一開始就是與士族共天下,這種共天下讓楚氏的皇權生來就不強,還有最大的區別就是楚氏實力比晉國公室強。
作為一個皇室來說,楚國皇室的力量比之魏國皇室、漢國皇室、燕國皇室來說,都太弱了,但皇室就是皇室,楚氏比之其他家族來說,自然還是勝過的,如果楚帝能拉一派打一派,那皇帝的權力就能夠得到彰顯,楚國第一代皇帝楚雄就是這麼做的。
但現在的楚帝不行,他已經漸漸走到了幾乎所有臣子的對立面,讓人心生厭惡,之所以還能坐穩皇位,概因一種慣性,那就是皇帝不宜輕動,且楚帝未曾犯下過太大的錯誤,他只是單純的享受,並沒有殘民虐民,是以楚國中並沒有大規模的農民起義來推翻他的位置。
但這一切都在洛水之誓後變得不同,洛水之神發下神威之事,深深地震撼了整個楚國、整個江東。
江東這片土地上一向有禮佛敬道的風俗,對這些神鬼之事最是相信,洛神的事跡對幾乎所有人都是震撼到極點的。
這股風潮不知道為何最終竟然被指向了楚帝。
所有人都知道這背後一定有推手在搞事情,目標則是楚氏的皇位,甚至在許多人看來,就連人選也可以確定,那就是在陸遜死後,接任大都督,另外都督內外諸軍事的蕭衍,蕭氏覬覦皇帝位置不是一天兩天,而是從先帝時代錯失之後,就一直都在尋找機會。
現在終於被他們找到了機會,洛水之誓後,楚帝竟然短短數日就崩殂,這件事的發生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有的人懷疑是蕭衍所為,但更多的人認為不是,因為楚帝本就酗酒,而且流連於後宮中,早就被女色掏空了身子,他任何時間死都是相當合理的。
……
長江之上,波濤洶湧,這就是江東之鐵壁,每年冬季都會結冰的黃河在軍事上,根本就不能與之相提並論,有這條天險在,江東便穩如泰山,蕭衍望着那滔滔不絕入海的江水,心中滿是激盪。
他站在一艘正不住乘風破浪的大船船頭,身側是數十艘大船,以及數百的小船,幾乎整個江東三分之二的水軍都在他的麾下,這就是都督內外諸軍事的權力。
待船隻停靠於碼頭暫時休息補充時,蕭衍卻見到一輛馬車停在不遠處,他一眼就望見那是洛氏的馬車,立刻提着劍上前朗聲道:「可是姑蘇郡公當面?」
馬車中伸出一隻頗為白皙的手掌,掀開車簾,顯出一個身着道袍風流瀟灑的中年男子,蕭衍一見驚喜道:「青雲,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姑蘇郡公之子,洛有之,字青雲,他和蕭衍的關係很好,是故蕭衍有此一言,洛有之微微一笑道:「當然是為你而來,叔達,你已經下定決心?這一步踏出,可就沒有回頭之路了。」
對於自己的這個好友想要做什麼,洛有之自然清楚,蕭衍朗聲笑道:「大丈夫生不能位居萬人之上,死而有憾,我蕭氏名門望族,四百年尊貴,如今也該登峰造極,化家為國了。」
語中滿是豪邁之色,盡顯霸氣,蘭陵蕭氏,自漢朝開國興起,到現在都快要四百年了,在五姓七望中,蕭氏馬上就要成為最尊貴的一家,雖然這個名詞已經是過去式,現在基本上也無人提起。
洛有之輕嘆一聲道:「若是其他人,我必不會來勸,但伱是我的好友,我有一番話,你要好好思索一下,若是你做了皇帝,要如何改變如今江東的局面,稍有不慎就是連綿的戰爭,如今的江東,如果再不能對外得勝,那就要內部直接爆炸,你選擇接盤這樣的江東,我真不知道該不該稱讚你勇氣可嘉。」
在洛有之看來,現在的江東就是一個燙手山芋,稍有不慎就會填一家皇族的命進去,現在當皇帝就是接盤,蕭衍知道自己的好友從來不會無的放矢,但此刻他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能沉聲道:「有之,你會幫我的對吧,等我做了皇帝,就任命你為丞相,我打仗,你治政,我們一定能改變現在的江東,和士族共天下的時代該過去了!」
洛有之點點頭又搖搖頭,在江東,就算是蕭衍現在退走也不會發生什麼,但既然蕭衍一定要做,那洛有之也無所謂,無非就是王朝興衰,無非就是改朝換代,「既然你要做,那就要速戰速決,你先將那一套不與士族共天下的想法收起來,現在必須要聯合其他士族先將楚氏趕下皇位,接下來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征討胡人。
我洛氏主支,已經從凜冬城南下,如今在漢國中,先讓他們前往魏國,我們趕在這之前,改朝換代,而後你便能以皇帝的身份來參與會盟,這是你名留青史的機會,莫要錯過。」
蕭衍點點頭又問道:「青雲,你可要隨我一起乘船而走?」
洛有之搖搖頭道:「不必,我去拜訪其餘諸家,你恐怕還要經歷一場惡戰,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看你登上皇位的。」
江東內部鬥爭很是激烈,雖然並沒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權力的爭奪最為激烈,有的人是寧願死,都不願意失去權力。
蕭衍率領大軍從徐州回返建業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建業,幾乎瞬間就引起了楚氏皇族的紛亂,幾乎所有人都滿是驚慌,來者不善,這是任誰都能夠看出來的。
洛有之比蕭衍先到建業城,他進入建業城後,很快就裝作頗為焦急的拜訪那些頂級門閥士族,他的言語也很簡單,尖銳,「蕭衍率領大軍前來,若是發生戰爭,兵荒馬亂之下,建業城如何能保持繁華,兵戈之下,城中人家如何能安穩,諸家的富貴可還能保留,甚至性命還能夠保得住嗎?」
這幾道問題幾乎瞬間將絕大部分的士族人家將死,什麼大家族在兵荒馬亂中,都要以保住性命為第一要務,尤其是身在建業城,在這裏可沒有那些防禦強大的塢堡,那些什麼都不懂的士卒衝進來,管你什麼名門貴族,一刀之下,俱為亡魂。
一想到那種場景,頓時大多數人都坐不住了,至於解決之道,不用洛有之去說,他們也都知道,無非就是直接讓楚氏將皇位禪讓給蕭氏。
至於怎麼讓楚氏禪讓,那就更簡單了,楚氏本就失德,這是整個楚國所公認的,不僅僅是門閥士族這麼覺得,就連百姓也都是這麼想的,尤其是楚帝在洛水之誓後暴斃,更加坐實了這種印象,若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蕭衍即便是權力夠大,也不敢隨意奪位。
「陛下,當年我等的先祖擁立你的先祖為皇帝,你楚氏有了這麼多年的風光,於青史上有本紀流傳,我等也算是對得起你了。
現在我等有難,需要拿你楚氏的皇位來擋災,想必陛下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這番對話竟然是發生在皇宮中,或者說是皇帝的寢宮中,一眾楚國頂級的士族望着那個不過兩三歲,還是個小娃娃的楚國皇帝,如是道。
那小娃娃揮着手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懵懵懂懂之間屬於他的皇位就消失了,待一行人將皇帝的口諭記下,寫下一篇禪讓的詔書後,而後蓋上大印,眾人終於鬆了一口氣,接下來只要打開城門,迎接蕭衍進城就可以了,這件事自然要交給洛有之,就連詔書也要讓洛有之給蕭衍帶過去。
不過這些人終究還有些節操,拉着洛有之的袖筒道:「世子,我們事先言明,楚氏皇位可讓,但蕭衍一定要為楚氏封公,給予楚氏恩養,絕不能做那滅絕人性之事,否則我等必不與蕭衍立於一片青天之下。」
洛有之鄭重道:「放心,若是蕭衍敢做出那等事,敢將禪讓皇族殺死,我洛有之第一個反他。」
在歷史上有過殺戮皇族的事,那就是秦朝皇族,但秦朝皇族是不同的,滅掉皇族的項羽沒有接受秦氏的禪讓,而且項羽和秦氏有大仇,為祖父報仇,天經地義,沒人能夠指摘。
禪讓則不同,自古以來都沒有殺禪讓皇族的先例,無論商周都為前朝王族留下了尊貴的地位,尤其是周王朝制度化的二王三恪制度,那是文明的結晶,誰敢踐踏這個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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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爽,以父得明皇帝恩寵,托以幼子,其性頗狹,其能頗猥,位列三公而智不若一民攬權數載,社稷幾喪,幸有大運,司馬狂悖,竟違洛誓,爽乃得活,常自謂曰:「吾洛神之犬矣!」其容頗得,其言頗驕,時人譏而羨之。——《魏書·諸夏侯曹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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