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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知道了。」
趙寧也不急,眼下一切都急不得。
汴京城內現在對河北、河東局勢各有說法,大有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勢頭,搞得依然是人心惶惶。
混沌錯亂之時,作為皇帝,就更不能急。
要沉穩,從容,這樣其他人才不會亂,投機分子還沒有那麼容易搞事情。
棋總得一步步下的。
他斷定金軍是真的撤走了,而宗澤一定能穩住現在的局面。
先是張浚抵達宮內,在文德殿召見了張浚。
張浚這個人在兩宋之交的歷史上,一定是一個繞不開的角色。
他甚至比李綱更適合做樞密使。
李綱曾被諸多人彈劾說不懂軍事,甚至岳飛也彈劾過李綱。
當然,這不是說李綱真的不懂軍事,只是大家的論點不同,或者說李綱的軍事才能只能算一半一半。
那張浚的軍事才能就很好嗎?
也未必。
這些人真正的過人之處,就是在關鍵時刻,能扛住大局。
兩宋之交,出現太多不靠譜的人了。
近的就說童貫,打遼國命令种師道對敵人採取「非暴力不抵抗」的政策,後來金人南下,扔下北線所有人,獨自逃回東京。
在一些關鍵的位置上,未必需要你精通非常專業的技巧,但一定要懂得穩住大局,把事情扛起來,讓下面的人能有條不紊地運轉。
這一點,無論是李綱,還是張浚,都是非常不錯的。
張浚走進文德殿,對皇帝行禮:「臣參見陛下,聖安。」
「你來了。」趙寧語氣很平淡。
「不知陛下召見臣,有何吩咐。」
「朕聽聞你之前在樞密院任職編修的時候,對兵事典籍頗有研究,眼下金人退兵,北線混沌未明,想找你來,聽聽你有什麼說話。」
張浚有些驚訝,他知道自己的官職還沒有達到皇帝單獨召見討論軍國大事的地步。
「陛下,臣愚鈍,不敢妄論軍國大事。」
「你但說無妨,說錯任何話,朕都恕你無罪。」
「那臣就斗膽直言。」張浚的目光已經落到地圖上,「陛下,臣需要藉助這地圖。」
「可以。」
張浚走到地圖前,他的目光落到地圖上,整個人的氣質仿佛瞬間發生變化,他指着京畿路北邊,說道:「陛下,若是金人尚未完全退兵,還有聚集在河北、河東之地,則需速速採取堅壁清野之策。」
趙寧不說話,說話的機會都給張浚,他只是平靜地看着。
「堅壁清野主要有二:一、鄉里人一部分撤入黃河以南,一部分進入磁州、相州等城內;二、切斷城外一切糧食。如磁州、相州,這些的州城,每一城留十萬軍民,一人一天一斤糧食,一個月300萬斤糧食。」
「糧食的供給點定在滑州,以滑州作為後勤補給點,駐重兵,定期運糧。」
張浚指着點圖,口若懸河一般。
他又指着滑州東北方向:「以大名府作為第二個供糧點,通過永濟渠,連接大名和滑州汲縣,以黃河為大名城供糧,做到兩點漕運互通有餘,則糧草問題迎刃而解。」
「我方糧草無失,金賊不敢久留,必然會全線撤回北方。」
趙寧停下來,心中忍不住激動。
趙寧的想法是在西自陝西諸路,東至河北東路、京東東路,一條長達兩千里的軍事防線。
(河北東路是河北省東邊的一部分,京東路包含了河南省一部分,以及整個山東省,京東東路則是山東省的東邊大部分地區)
金軍現在肯定是撤退了的,大宋朝現在要做的就是在北邊建立防禦體系,將戰局慢慢拖入持久戰狀態。
畢竟大宋朝內部百病纏身,只有建立起防禦縱深,穩住邊事危機,趙寧才能在內部一步步開始做改制,真正富國強兵。
而張浚剛才說的這些,顯然是更加細節的執行規劃。
這真是趙寧需要的人才。
皇帝做頂層戰略規劃,宰相們將頂層戰略規劃分解、細化,並且確保執行。
趙寧沒有打斷張浚,意思是讓他繼續說。
張浚也沒有停下來,他繼續說道:「若是金軍已經全部撤退,則需要快速安撫河北、河東民心,並在這一帶建立連成片的城寨,以防止金軍年末再次南下。」
在這裏,趙寧卻打斷了張浚,他說道:「金軍年末還會南下?」
「回稟陛下,會!」
「你怎麼知道?」
「一定會,金人擅長冬季作戰,而冬季則是我們最虛弱之時。」
趙寧當然知道金軍一定會來,正統歷史上,金軍在這一年年底再次大軍南下,並且用兵規模比第二次東京保衛戰還要大,戰線更長。
他之所以為張浚,其實就是在不斷地了解張浚。
張浚繼續說道:「若我是金軍統帥,下一次必然會將戰線拉長?」
趙寧心中更喜,他繼續問道:「為何?」
「金軍久攻東京不克,再主力全部聚集東京亦不能擴大戰果,若是將戰線拉長,則可前線擊潰我大宋北線。」
張浚指着河北東路、京東路,說道:「此地乃國朝右臂,若失右臂,則京師危矣。」
從戰略地圖來看,如果山東那一塊丟失了,淮河一帶將徹底暴露在金軍的鐵騎之下。
張浚繼續說道:「若京東東路(山東)失守,則淮南東路(江蘇一帶)危矣。」
淮南東路危矣,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大宋朝的經濟中心和糧食中心會被斷掉。
大宋朝的漕運河流是以東京城為中心,向東南舒展,舒展出許多條河道。
東南的賦稅,在大宋朝已經是最高的。
這個時代東南經濟圈以太湖經濟圈為主。
如果京東東路失守,金軍必然立刻下揚州,攻蘇州,兵鋒直指杭州。
那時候別說守東京了,守住已經沒有意義,因為賦稅來源被斷掉,沒錢了,糧食也被斷了一部分。
那就真的只能丟棄東京南逃,走趙構的老路子。
趙寧深吸了一口氣,張浚說的真是入木三分,與他自己所思所想一般無二。
所以,下一次的戰爭,規模一定是更大的,更加殘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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