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在孩子們中間如一道流水穿梭來往,引起一陣陣的驚聲尖叫。
裴液立在樹下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當日自己和祝高陽撲捉它的時候,快樂的是不是並不止他們兩人呢?
明姑娘應該不會和它玩這種遊戲吧?
裴液看着它在孩子們面前緩緩飄過,像是食髓知味後嘗試邀請玩伴,不禁對這柄名劍有了些新的認識。
這時視野中一個寬大的身影經過,裴液一抬頭,見是黃師傅正趨步走向院門,已在含笑拱手。
順着他的方向一看,常致遠正微笑立在院門前。
「常大人怎麼有空過來?」黃師傅伸手把老人扶進院門。
「聽說小裴在這邊,我有件事情找他。」常致遠溫和道,他此時的模樣看起來從容了許多,衣着整潔、白髮一絲不苟地結在冠中,鬢角乾淨整齊,不復之前的忙亂狼狽。
只是這副年老的身體畢竟早已過了那勞累後睡一覺就能精神飽滿的年紀,明明已休息了好幾天,面色上還是顯得有些虛弱。
黃師傅聞言看向裴液,而裴液已在往這邊走來。
「怎麼了常伯伯?」裴液在兩位長輩身邊立住。
「我在想,你這邊要是沒什麼事了,要不要早些去州城?」
「早些?什麼時候?」
「明日。」
裴液愣了一下:「明日?為什麼這麼急?」
「不是急。」常致遠道,「是有件好事你應該用得到。」
他從懷中摸出一封信箋遞給裴液:「早晨的時候我和州中的白司兵告別,談起這次武比時提到了你。白司兵便寫了個便箋,說伱可以持此箋去州中的一個大武館裏習練十幾天——這間武館每次武比前一個月都會專門開放一個院子,招收二十餘人講授武比內容。」
「我向黃師傅請教過武比上的事兒了,常伯伯。」
常致遠搖搖頭:「不是那些,黃師傅只能給你講武比本身,而這家武館會幫你了解這次武比中的對手——細緻到人。甚至,包括白竹閣、翠羽劍門、七蛟洞三派弟子武學與打鬥風格的展示。」
「.還有這種?」裴液有些吃驚。
「人家謀得就是這門生意。」常致遠道,「怎麼樣,要不要去?我是覺得應當有用,你都沒出過縣,肯定對三派的對手一無所知。」
這倒說對了,裴液確實一無所知。
「去,當然去啊!」裴液尚未說話,黃師傅已看向他道,「為什麼不去?這對你修行雖然裨益不多,但對這次武比卻是大有用處。」
「只是.」他看向常致遠,「常大人,這種班子我曾經也聽說過,花費好像不少。」
常致遠笑:「是很貴,一個人要十二兩銀,而且三生以下的不收。不過,咱們不是有白司兵的面子嗎。」
他指了指裴液手中的信箋:「不必花錢,去了便能進。」
「如何,小裴?」
裴液緩緩點了點頭,這確實是百利無害的事情。
「那,也可.」他思索着,「我這便回去收拾?」
「啊~~~」
兩位長輩還沒說話,早在一邊偷耳的孩子們先發出了一片哀嚎。
「不行!裴哥還要和我們一起訓練呢!」
「對啊.說好了的」
黃師傅轉過頭去,難得露出曾經的那副溫和面容:「好了,你們裴哥又不是一去不回,等打完了武比,還能回來和你們一起練武呢。武比是正事,我以前怎麼教你們的?輕重緩急要分清。」
「你以前還教我們說話要算數呢。」
「就是!」
「我——」黃師傅兩眼一瞪,「都訓練完了是不是?再給我去練十遍開門劍!」
裴液有些過意不去地看着這些孩子,他知道武比回來也不會有一起訓練的時間了,可能連一天都不能停留,就要跟着明綺天往神京去。
看着他們低頭趿步走去的樣子,裴液忽然有一個點子湧上心頭:「那個——」
孩子們回頭看着他。
「要不,黃師傅,我請大傢伙兒去看金秋武比吧!」裴液道。
「.」
院中一時安靜。
最先爆發的又是孩子們的尖叫,但黃師傅的嗓門更大:「去什麼去?!!安靜!!給我練劍去!」
吼完,他一把扯住裴液走到一邊,皺眉看着他低聲道:「腦袋一熱說胡話,你拿什麼請?」
「請看武比」,這句話聽起來頗為奇怪,因為金秋武比是不加蓋兒的,不必買貼近擂台的那些座位,站在後頭也能看見。
無數州城百姓就是這樣看的。
但對於奉懷來說,去看金秋武比卻是有門檻的一件事——幾百里的綿延山路,人生地不熟的住食,這些全是花銷。
「我有錢。」裴液道。
「你還有什麼錢?賣你那小院子嗎?」黃師傅道,「我前天去程風家,他爹娘說你把錢全分完了。不出門不知道錢困人,你到了舉目無親的地界,手上又沒錢,那就是舉步維艱知道嗎——就是邁一步都難的意思。」
「我找人借了二十兩。」裴液道,「我留個一二兩就行,剩下的拿去給孩子們見見世面。我記得我那會兒你們不就合計過帶着我們去看一回嗎,結果還是錢不夠沒去成。」
「你找誰借的?」
「他回神京了。」
「.」黃師傅沉默了一會兒,「這事兒我再想想——我先去列個花銷出來。」
說完他扭頭大步回屋,剩下裴液和常致遠在此。
「黃師傅說你能打到什麼名次。」老人笑出和藹的皺紋。
「前八他說。」裴液道。
「哈哈,那你自己說呢?」
「我覺得前四吧。」
「哦?」常致遠微微驚訝,「這麼謙虛了?」
「您問能到第幾,又不是問我想拿第幾。」
「哈哈,那想必我也不用問你想拿第幾了。」常致遠笑了笑,又稍微收斂表情輕嘆道,「其實要我說的話,你到前十六就可以不打了。」
「為什麼?」
「因為你天賦高啊。」常致遠道,「秋比拿不下可以等冬比、春比,實在不行甚至可以等第二年——那時你也才十八。這時拼命去爭,太不安全。」
裴液沉默。
這話倒是不假,只不過面對這次武比他可以仗着天賦拖時間來穩勝,等到了天才橫行的神京呢?
如果那些同樣天賦之人不曾等待,自己怎麼能安心揮霍這份時間?
「只是我的想法。」常致遠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搖了搖頭,剛要繼續說話,卻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自己。
裴液扶住老人下躬的身軀,幫着拍了拍脊背。
「無礙,一點兒小風寒。」常致遠直起身,擺了擺手道。
裴液眉頭微皺:「風寒可大可小,年紀大了,可不能小看。」
「曉得,邢師走之前給我留了些藥丸,我近幾日吃着些,感覺好多了。」
裴液這才稍微放心。
「你還沒去過州城呢吧?」常致遠笑道。
裴液搖搖頭,他是土生土長的小鄉巴佬,從來不曾離開過奉懷一步,此時抬頭想像道:「州城是什麼樣子?」
「其實要我說,那也不過是個大幾倍的奉懷。」常致遠走到一個板凳旁動作輕緩地坐下,「但在你肯定不一樣了,州城有太多奉懷聞所未聞的東西,要精彩多了。」
「比如呢?」
「比如.比如也比如不完,你去了就曉得了。各式各樣的樓閣,各種各樣的人,還有無數花銀子的地方。」常致遠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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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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