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游與段天南已經做了數年的對手。
因此他入夜前便有預感,來城下等待這一場必然的戰鬥。
劍陣如龍騰空,又作星點紛散,朝一人圍剿。
而後被金色掌勁轟開。
軍營里起了喧譁。
眾多將士從帳內出來,一旦眺望見遠處戰團,便不由駐足噤聲。
隔着老遠,洪範哪怕閉上眼,也能感受到天地靈氣如潮水般起伏。
好似一條小魚流落於兩頭巨鯨衝撞的渦流。
不管是段天南還是唐少游都不是冷血弒殺之人。
他們很清楚這場交手的根本目的是減少戰爭的不確定性,降低可能的傷亡。
因此戰團很快拔高,以數百公里時速遠離城池。
營地沉默了兩刻鐘。
而後,當段天南在月下拖着紅綢歸來,才騰起一陣輕鬆的歡呼。
營門外洪範與裘元魁迎了上去,見段天南上衣襤褸,身上有兩處飛劍貫穿傷。
一處在小臂,一處在側肋。
傷口一寸寬,略紅腫,已經止血。
「傷勢如何?」
洪範頜線微緊,關心道。
「不輕。」
段天南回得滿不在乎。
「差不多去了五六成戰力,要養上幾天。」
「唐老奸還要更糟些,肩頭中我一掌,碎了百多枚鐵鱗,沒幾十個時辰補不回烙印。」
他說着又看向裘元魁。
「老裘,古老弟再加上你,已能與現在的他僵持,若再多個中游先天,甚至能有勝算。」
「這戰算是兩敗俱傷。」
「但唐老奸年紀體魄都不如我,傷勢恢復遠沒有我快!」
段天南語帶自得。
裘元魁聞言面色亦緩和不少。
在他心中,那五六百把鐵鱗是比遠處高牆更可怕的城防。
沒有今夜這一戰,他是不敢把士卒往端麗城下送的。
······
次日,九月初七。
端麗城外,旭日高升。
寅時正(早上六點),百勝軍開始造飯。
炊煙與蒸汽騰起,結成低矮的雲。
半個時辰後,全軍準時開飯。
用過熱食,士卒在底層軍官的吆喝下披掛甲兵,魚貫出營。
晌午時分,大日廣照。
隔着數百步,兩軍對峙。
一聲鞭響。
徐運濤打馬出陣,踏着荒蕪煙塵,前趨二百步。
「百勝軍行軍總管通告端麗唐氏,及天風軍士卒。」
「降者不殺,棄城者不追,得城後不屠。」
他提氣喝道,聲音逆風而走,怒雷般擊在城頭。
唐勝望回以嘲諷。
「區區叛將,在本座面前連吞兩敗,也敢大放狂言?」
他踏上雉堞,以手遙指。
城上霎時起了鬨笑。
徐運濤冷着面色不作反駁,只是出言邀戰。
「姓唐的,可敢下城斗將?」
「如何不敢?」
唐勝望即回。
「好,一言為定!」
徐運濤打馬回陣,像是回去換兵器。
唐勝望帶着懸浮身側的雙頭星梭飛劍,飛步躍下。
然後,他才在正中站定,就見到對面軍陣分開。
走出來的卻不是徐運濤,而是一位身穿灰衣的年輕槍客。
其貌不揚,看起來很好對付。
唐勝望心頭咯噔一下。
兩次攻城戰中交過手,他還能不認識出來的是古意新?
「臨陣換人,徐運濤你果然是鼠輩?!」
唐勝望氣急喝罵。
但古意新腳步未停。
雙方相差百來步的時候,唐勝望終於挨不住,轉身逃回城頭,獨留古意新一人孤零零站在黃土之間。
「唐勝望,我剛只說是斗將,又沒說是誰。」
徐運濤的話語飄了過來。
唐勝望正要反唇相譏,卻聽到古意新的問話。
「唐前輩是不敢與我打嗎?」
平靜且認真。
【你這不是廢話?】
唐勝望想到。
當然他沒傻到說出來。
但不管如何,將敵方主帥嚇得悶頭逃竄,已經讓百勝軍一方士氣大振。
槍魁既在城下,斗將自然告吹。
唐勝望於是安排了幾位專門挑過的士卒,往城頭喝罵。
徐運濤早有準備,一聲令下便有幾位嗓門大、詞彙多的士兵出陣。
兩邊一時唇槍舌劍,聽得洪範大開耳界。
罵戰雖不止,百勝軍也沒停下動作。
不多時,後陣推出來八輛盾車,下有四輪、前豎丈半高的蒙皮硬木盾,盾面還塗抹了濕泥。
「潘銳,讓伱的人上,先把外面這層皮給我扒下來!」
徐運濤下令道。
戰鼓奏響。
第一批出陣的有兩千人,比例是一位戰兵配三位輔兵。
其中前者穿鐵甲帶大斧,後者揣着空竹筐。
眾盾車線列往前,逼近城下二百步內。
輔兵們依令散開,提着竹筐拾撿鐵蒺藜。
此時距離尚遠,城上只少數狙擊手嘗試發箭,間或將一二人釘在地上,讓鼓聲中夾雜了稀薄的慘嚎。
而後便有軍侯呼喝下令,遣盾手上前搶回傷員。
隨着陣列一路前推,鐵蒺藜很快清空。
戌時(上午九點),盾車推進到城下百步遠。
身披重甲的戰兵們手提大斧,橫縱劈斬,將拒馬、鹿角碾成碎塊,為之後的大型攻城器械提前開路。
此時他們已進入弓弩的有效殺傷距離。
城頭上持續有成攢箭矢過來,釘掛入鐵甲。
而一旦有貫通渾然境的強者放弦,便會響起格外悽厲的箭嘯。
本陣,臨時搭建的點將台上,洪範憑自身名望享有一個座位。
自這裏他能清晰看到前線的一切。
正揚斧欲劈的一位重甲士被四棱重箭釘入左胸,一聲不吭地軟倒。
左側的瞥視一眼,心知無救,低頭繼續做自己的事。
右邊的膽戰心驚,回望一眼本陣,顫手取出藥丸服下。
只幾個呼吸,此人閃爍的眼神便如水潭般深沉,回頭頂着箭矢機械劈砍。
點將台上,洪範幾次起身,都被裘元魁勸下,只覺得時間流逝得格外慢。
徐運濤則是最忙碌的那個,反覆遣人確認器械營造、土方搬運的進度。
午時,全軍用飯。
高層將領的午飯與卒伍一致,不過兩張麵餅。
區別是洪範他們額外有一碗熱氣騰騰的羊湯。
未時(下午一點),大半路障被清開了。
代價是超過五百的傷亡。
午後,在秋日高陽的直射下,百勝軍開始對付陷馬壕。
一筐筐泥土被民夫轉運上前線。
盾車如城堡般抵在壕溝前,被當作中轉點。
塔盾則是移動的矮牆,掩護輔兵往坑裏填土。
箭雨雖稀拉,卻一刻未停。
運氣好的來回幾次無事。
運氣不好的被重箭貫穿,連人帶土包跌入壕溝,算是超額完成任務。
這時候,徐運濤又下軍令。
終於,洪範得以在古意新的陪同下出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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