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手中的畫卷平鋪在低矮的案牘上。
如果衛寧在這裏,他一定會驚呼。
因為衛青面前綢緞畫卷上的女子,正是他日夜思念的娘親。
一滴滴淚水從衛青眼眶滑落,他額頭情景暴突,雙拳緊握,一顆心如針扎一般痛徹心扉!
他尋了十三年,找了十三年,盼了十三年,他的三姐卻以這種方式和他見面。
衛青哽咽低聲呼喊:「三姐呀!」
「為什麼!」
「為什麼這些年你不回來,明明你就在我眼前,可我卻從未尋找到你!」
衛青一次次派人出去尋找,藍田不是沒找過,但只要衛平君想要躲起來,衛府的人也找不到呀!
當年你為什麼不告而別,就是因為懷了那孩子嗎?
即便你懷了孩子又如何?我們從不會怪罪你。
為什麼?為什麼啊!
衛青和衛平君的關係極好,沒有衛平君就不會有現在的衛青,或許當初在鄭氏家放羊的時候,衛青就已經心如死灰了,也不會有任何志向。
是衛平君教育了他,教會他男兒當自強不息,教會他做人做事的道理,教會他任何時候不要放棄心中的希望。
如今再見,陰陽相隔,那股難以言明的錐心之痛,讓這個剛毅如猛虎的大將軍,脆弱的像個孩子一般!
三姐你太狠心了!
連最後一面都不讓我見到。
吧嗒吧嗒。
淚水不斷從衛青眼角滑落,十三年的希望,一刻間全部崩塌。
「舅舅。」
霍去病掀開門帘笑嘻嘻的走了過來。
衛青努力的遏制住落下的淚水,將案牘上的綢緞畫卷收藏起來。
「什麼事?」
霍去病愣了一下,他發現舅舅眼眶紅腫,好像剛才大哭一場一樣。
「舅舅你怎麼哭了?」
衛青搖頭道:「沙子吹進眼裏了,找我什麼事?」
霍去病哦了一聲,問道:「衛寧封大庶長了你知道嗎?」
衛青平淡的道:「知道。」
「咱們什麼時候回京?」
衛青道:「等陛下命令。」
「哦。」
霍去病撓撓頭,他見衛青情緒不高,也沒有繼續在營帳內待着,有些奇怪的離開營帳。
「舅舅這是怎麼了?」
「怎麼忽然覺得他蒼老了很多?真奇怪。」
霍去病低聲喃喃的離去。
營帳內,只剩衛青一人坐在那裏。
不知過了多久,衛青才背着手走出營帳,站在空曠的大地上,背着手抬頭望着天空的繁星。
天地間仿佛只有他衛青一人,那麼孤獨。
「三姐,我會照顧好他的。」
「我還不能將那孩子生世告訴別人。」
衛青輕聲對着天空訴說。
天子已經開始忌憚我了,如果不出意外,這次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出征。
天子在未來應當會重用霍去病。
衛家的權力實在太大了,我若將那孩子告訴世人,讓別人知曉他是我們衛家的血脈。
這是害了他,他以後再也沒有任何前途可言。
衛家現在的權力是真的越來越大了。
隨着衛子夫受寵,天子雖然還沒有封她為皇后,不過已經在朝中開始試探了,要不是陳皇后的一些力量阻止,他的四姐衛子夫早就可以被封大漢皇后。
不過這只是時間的問題。
那名睿智的天子,遲早會想辦法將衛子夫扶正。
深宮內有衛子夫,外朝還有衛青。
衛青這些年在朝中的位置越來越高,在政治上他有很強的話語權,軍事上有很多士卒忠心於他。
衛青實在太厲害了,權勢滔天到幾乎可以說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如果這個時候,衛寧再橫空出世,那衛家的力量會恐怖到什麼程度?
會讓天子都忌憚,那個時候要麼自己死,要麼衛寧死。
而現在衛寧又在定襄惹了這麼多禍端,或許現在看起來一切平安無事,那是因為陛下還需要這名絕世猛將。
將來未必不會飛鳥盡良弓藏。
霍去病不同,他的身份有些敏感。
雖然霍去病和衛青的關係也很好,但別忘了,霍去病是漢武帝親手調教出來的,這是漢武帝心腹嫡系。
漢武帝不會擔憂霍去病奪權,但衛家就不同了。
「三姐,是誰啊!」
衛青深吸口氣,臉上劃出一抹狠厲,「那個男人是誰啊!」
「等我找到他,我定要將其碎屍萬段!」
「他辜負了你,辜負了衛家!」
「不管是誰,只要被我找到,我定要讓他在你墳前跪着懺悔!」
後方,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
衛青不耐煩的回首道:「你怎麼陰魂不散啊你,究竟要幹什麼」
額。
衛寧頓住腳步,和衛青保持五步的距離,輕聲道:「大將軍,我打擾你了嗎?」
「寧兒衛寧,有什麼事嗎?」
衛青聲音平緩了許多,再也沒有方才不耐煩了,他本以為是霍去病。
衛寧搖搖頭,道:「沒什麼事,就是想來看看你,順便對你說聲對不起。」
衛青愣了一下,狐疑的道:「為什麼這麼說?」
衛寧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大將軍,你回長安後,未來是不是就不可能出征了?」
他說完後,安靜的盯着衛青。
衛青盯着衛寧看了一會兒,高挑的身材,俊朗的面龐,咋一看還能看到衛平君的影子。
他有些欣慰,笑着道:「秦家那丫頭又和你說什麼了?」
衛寧嗯了一聲,道:「說了一些話如果你不將我從牢獄帶出來,會不會好點?」
衛青搖頭:「不會。」
「不要自責,和你沒關係,我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天色不早了,早點回去睡吧。」
衛寧點點頭,想了想又道:「大將軍你也早些睡,常年在外征戰,總會落下一些陳年舊傷,不上戰場也挺好的。」
這是衛寧硬着頭皮說出來的話。
一個將軍不在戰場上揮軍統帥,這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
衛青天生是為戰場而生,可未來他將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
「我走了,您也早點回去睡。」
「嗯。」
望着衛寧離去的背影,衛青深吸口氣,多好的孩子呀,我衛家的孩子!
我衛家的輝煌未來後繼有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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