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因為橘姑娘的身世不明,藍枳是暗中把她帶回採女族的。
她和自己坐在同一頂轎子內,只有這樣,其他族人才不會發現她的存在。
她們容貌相似,如果到了地方需要歇息,通常兩個人是交換着來的。
藍枳自己都覺得神奇,這樣的把戲竟然從來沒有露餡過。
等回到族中後,楚北笙說讓橘姑娘住在楚家。但橘姑娘也是未出嫁的女兒,藍枳覺得不合適,就讓她住在了自己那裏。
她帶着橘姑娘,見了族中年紀最大的一位老婆婆。
這位婆婆已經伺候過兩任族長了,算上藍枳是第三任。正因為她的資歷老,她才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活人。
她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藍枳」時,渾濁的眼淚滑過眼角。
「長壽的神明啊,那個女孩子竟然又找到了家。」
這時藍枳才知道,原來當年母親孕育的是一對雙生姐妹。但因為只有她是真正繼承力量的女兒,所以母親狠心放棄了另一個。
這位被放棄的,就是橘姑娘。
婆婆一邊講述一邊落淚,當時她勸過老族長,把另外一個孩子放在族中私下養大就好,不必這麼殘忍地將她趕出去。但是藍玉和沒有聽從。她說這兩個孩子長得像,將來必出是非。她作為母親,必須狠下心,否則就是對整個藍家不負責任。
後來藍枳再回想起母親的話,她想,縱使母親有諸多不是,但她說的「必出是非」這一句,卻最終應驗了。
可那時藍枳並沒有想得太多。她對藍橘只有愧疚,就算她自己沒有任何對不起藍橘的地方,她卻在代母受過。
藍橘聽說自己的身世後,也是涕淚漣漣,或許是想到自己這麼些年的苦難與不易。
她哭得梨花帶雨,抹着眼淚,對藍枳露出一個笑容。
「還好我在這世上還有一個親人。」
藍枳被她這一句虛偽的慶幸,欺騙了很長時間。
那時藍枳在內心打定主意,一定要讓她僅剩的親人,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族人面前,可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
所以她把妹妹藏在小樓上,好吃好喝供着,滿足她的一切要求,只是不允許她單獨出門。
藍橘起初很聽姐姐的話,因為她還沒有摸清情況,也不了解藍枳的為人。
在發現藍枳身上有一種愚蠢盲目的善良之後,藍橘就開始了她的反擊。
她的腦海中,始終忘不掉那日在高台上起舞的藍枳,和台下人崇敬痴迷的目光。
她嫉妒藍枳所擁有的一切,而這些,是她本該擁有的。
命運待她不公,她不再信命,她唯一信仰的,是被她抓在手中的東西。
藍橘逐漸尋找機會,在藍枳沒有看管住她的時候,偷偷跑出小樓。
最初藍橘沒有什麼目標,她想起來自己偶然一次從藍枳嘴裏套出楚北笙的家,於是她只身前往楚家。
楚家的木樓要比所有族人的木樓更氣派,藍橘眯起眼睛,注視半晌,琢磨着怎麼混進去。
這時有人推開大門走出來,是外出散步消食的楚北笙。
「藍枳?」
楚北笙沒料到這個時間,藍枳竟然會主動來找他,面露驚訝。
結果眼前的「藍枳」,忽而柔柔弱弱地喊他一聲——
「北笙哥哥。」
「是你?」
藍橘哭着撲在楚北笙的懷裏,後者心裏一揪。
「這裏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你隨我來。」
楚北笙帶着藍橘進了楚家,連藍枳都沒有邁進過楚家的大門。
楚北笙許久未見到橘姑娘了,他時常向藍枳問起,藍枳回得含糊,他也不好深究。
藍枳只是說,藍家認可了橘姑娘的身份,現在將藍這一姓氏歸還給她,從此她就是藍家的二女兒,族長的親妹妹。
楚北笙聽到這裏,才算鬆了口氣。此刻他與藍橘重逢,對方雖然神情憂鬱,但臉頰比初見時圓潤些許,看來藍枳並沒有短她吃喝。
然而藍橘一開口,就是在小聲啜泣。楚北笙問她怎麼了,她忸怩着不肯說,任由楚北笙一個人亂猜。
「是不是和藍枳有關?」
當他猜到這裏,藍橘的哭泣聲停了一瞬。
「真的是藍枳?她對你不好?可是她跟我說」
「北笙哥哥,你別問了,」藍橘把故弄玄虛這一套拿捏得恰到好處,「姐姐對我很好,只是我自己心裏難過。」
到底為何難過,她沒細說,這是第二次和楚北笙見面時,才要說的話。
後來藍枳譏諷楚北笙眼睛有幾分瞎,這話也不是沒有根據的。被藍橘視為「愚蠢善良」的藍枳,最起碼能意識到她這個妹妹心眼很多,楚北笙則是完全把她看作善良無辜小姑娘。
很快,藍橘就開始在楚北笙面前編瞎話。她說藍枳其實知道當年母親把妹妹放逐的事實,卻遲遲不肯找她。
她說在她回到族中後,藍枳總是不讓她出門,不讓族人知道她的存在。
她明明是藍家的女兒,她不求族長那樣風光的位子,她只希望能光明正大地活着,藍枳卻不答應。
「姐姐是不是很討厭我呢?或許我從一開始就不該回到這裏,我還不如繼續在外面漂泊」
楚北笙讓她別說這種喪氣的話,他會和藍枳好好談談。
然而他和藍枳天生性格相衝,只要兩人意見不合,必定會大吵一架,鬧得不可開交。
藍枳不是個喜歡解釋自己的人。她只是說,讓藍橘暫時待在小樓之中,是在等候合適的時機。她不僅是藍橘的姐姐,更是藍家的族長。族人對於族長只能從藍家人中選出這件事早有不滿,她任何一個草率的舉動,都可能將藍家拖入無可挽回的深淵。
藍枳認為她自己把話說到這裏就可以了,畢竟楚北笙將來也要繼承家業,他應該能明白作為家族的掌舵人,不可能隨心所欲做決定。
但楚北笙彼時被愛意蒙蔽了雙眼,他寧可相信認識沒多久的藍橘的三言兩語,也不肯多聽來自自幼結識的藍枳的幾句忠告。
他堅稱是藍枳怕藍橘袒露自己同為藍家女兒的身份,會影響到她在族中的聲望,對她的族長之位帶來威脅。
她是害怕親妹妹取代她。
藍枳覺得楚北笙不可理喻。
「你竟然認為,我害怕藍橘取代我?我告訴你,靈石的神力只會附着在一位藍家後人身上,甚至在我繼承之後,我娘立刻失去靈石的庇護,病故了。楚北笙,你的想法太荒謬可笑了,竟然說我擔心自己的位子被取代藍橘有這個資格嗎?」
藍枳說話很直。在楚北笙提起這茬之前,她從來沒想過藍橘會不會代替自己成為族長這碼事。
但楚北笙提起,她就不得不打碎他無端的臆想。
藍橘根本沒有資格競爭族長之位。就算當年母親同時養大她們兩個,最後能成為族長的,也必然是藍枳。
這件事從她們姐妹出生的那一刻就註定了。
藍枳覺得楚北笙的想法可笑,還不僅如此。
有一句話她那時沒有說出口。
「如果除了我以外,還有一個人能繼承這個位子,我是萬萬不會去爭搶的,這族長之位,誰愛坐誰坐。」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