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的法師 第260章 大韓史書,記你一筆

    飯菜對趙傳薪來說,過於樸素了些。

    不管肉還是海鮮,更像是青白蔬菜中的點綴,清湯寡水沒滋沒味。

    反而是鮮于斌吃的痛快。

    流浪街頭後,他很久都沒吃過這麼豐盛的一頓飯了。

    金武志忽然道:「趙先生,我見你似乎用不上我了,要不然我先回去復命?」

    他怕了。

    趙傳薪太能折騰,自來漢城後,一樁樁一件件突發事件目不暇給。

    再這麼下去,早晚會被人按圖索驥將他抓起來。

    輕者蹲牢房,重者小命也保不住。

    趙傳薪喝了口海帶湯:「讓你帶着地圖走,你能保證地圖萬無一失嗎?」

    金武志愣了一下。

    他雖然幫直子優香帶話,但並不知道關於《大東輿地圖》的內幕。

    但顯然這地圖肯定是至關重要。

    他猶豫道:「這個,我恐怕沒辦法保證。」

    「行,那伱先走吧。」

    趙傳薪沒為難他。

    因為接下來漢城會更亂。

    正吃着,忽然進來了兩個人。

    他們穿着光鮮而時髦的西裝,高談闊論。

    「李完用今日回了漢城,躲在了統監府。今天下午,這國賊代表了大韓,已經和伊藤博文簽署了賣國條約。覆水難收了。」

    「子明先生,這可是真的?他就那般心急?」

    另外一人仿佛很震驚。

    「千真萬確!簽完條約後,伊藤博文拍板,獎賞了李完用十萬日元巨款,也算是補償他宅子被毀。此外,還授予了他旭日桐花章。這狗賊,是我們大韓的賣國賊,卻也是日本人的大忠臣好走狗。」

    趙傳薪自然是聽不懂他們說什麼。

    但是鮮于斌和金武志聽懂了。

    金武志臉色變了變。

    他已經不當自己是大韓人了,可這消息依然讓人難以接受。

    於是,小聲的將對話翻譯給趙傳薪。

    趙傳薪的反應正好與他們相反,心裏樂開了花。

    金武志說:「那個似乎是《大韓每日申報》的人,年紀最長者叫梁啟鐸,字子明,是報紙的聯合創刊人之一。」

    這人趙傳薪隱約知道。

    趙傳薪仿佛食不甘味的樣子,撂下筷子:「哎呀,真是可惡,真是不可理喻,真真豈有此理。」

    金武志愕然:「」

    趙傳薪端起了茶杯:「不行了,我得喝杯茶壓壓驚,真是驚到我了。」

    說着,一飲而盡。

    痛快

    可能是有點忘形了,趙傳薪露出的一點幸災樂禍,被金武志給看了出來。

    金武志道:「趙先生,不如你也趕緊跟我回去吧。我想,這裏馬上真的就成了日本人的天下了。」

    趙傳薪一拍桌子,大聲豪氣道:「什麼話!漢城,永遠屬於大韓百姓。韓國,永遠屬於大韓百姓。大韓百姓,將抵抗到底。」

    那邊的幾個人,被拍桌子聲和叫囂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得望了過來。

    留着亂糟糟鬍子的梁啟鐸轟然叫好:「那位先生說的沒錯,大韓,永遠屬於韓國百姓!

    在下樑啟鐸,字子明,還未請教閣下大名?」

    這個時代的人,都是熱血的,遠非冷漠的後世人可以想像。

    趙傳薪遙遙拱手:「好說好說,我乃苗人鳳,號專治各種不服,字無敵。」

    「」

    梁啟鐸兩人直接就懵了。

    神特麼專治各種不服,聽着就很欠打的樣子。

    他有些不想搭理趙傳薪了。

    覺得趙傳薪是在戲耍於他。

    金武志想捂臉,而鮮于斌,更沒見過這種能面不改色信口開河的人。

    可趙傳薪卻朝那桌招招手:「來來來,咱們志同道合,不如拼成一桌,好好討論討論怎麼整治李完用這狗賊。」

    金武志嚇了一跳,趕忙在桌子底下用腳踢了踢趙傳薪。

    意思可別沒事找事了。

    那邊,梁啟鐸略一猶豫。

    可旁邊梳着偏分的圓臉年輕人,卻是一拍桌子:「好一個志同道合,走,咱們拼一桌去。」

    這下,金武志也沒招了。

    只能在椅子上不安的扭着屁股,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坐在火牆上或者痔瘡犯了呢。

    那偏分圓臉年輕人坐了過來,朝趙傳薪拱拱手:「在下李秀吉,美籍韓僑。閣下應當不是大韓人吧?聽口音,像是大清關外口音。」

    這兩個都是會說漢語的。

    梁啟鐸後來居住在江浙一帶,而李秀吉更是在大清境內四處遊說他們的愛國人士。兩人的官話比趙傳薪說的還溜。

    趙傳薪對梁啟鐸的了解,來自於朴升烈。

    可對李秀吉的了解,卻是來自於歷史。

    這人有點意思。

    他就喜歡這樣容易被熱血沖昏頭腦的年輕人。

    哎,年輕,真滴好!

    他言之鑿鑿道:「連宇宙中心都在大韓,還分什麼大清大韓,都是一樣的,一樣的。」

    「額」

    梁啟鐸插言道:「剛剛聽苗先生說,要整治李完用那國賊。此言怎講?」

    趙傳薪義形於色:「當然是弄死這狗賊,方可解心頭之恨。」

    簡直比在場的韓國人,還要氣憤。

    在國外,趙傳薪向來是放飛自我的,恨不得天下大亂才好。反正,他又沒有損失半毛錢。

    李秀吉直接被趙傳薪演技折服。

    他立即道:「苗兄,若刺殺李完用,帶上我一個,別的沒有,倒是有一腔熱血。」

    梁啟鐸趕忙勸阻:「稍安勿躁,此事當從長計議。」

    剛特麼認識的人,你就敢拍胸脯信誓旦旦要一起刺殺親日派領袖李完用。

    二逼不?

    趙傳薪卻說:「好!就沖秀吉兄弟這份熱血,也得帶上你一個。」

    弄死李完用簡單,但後續的事,趙傳薪需要大量的棒子中二熱血青年。

    這不就主動送上門來了麼?

    梁啟鐸大急:「殺李完用,自然解氣,可木已成舟,李完用即便死了,日本人也一樣會得逞。現在最主要的是,要搞清楚李完用和日本人簽署的條約中,究竟是什麼內容。」

    趙傳薪心說老小子頭腦還挺清醒。

    確實,料敵先機比刺殺李完用重要一百倍。

    原本軌跡中,日本人就利用韓國群眾不明真相的前提,讓傀儡韓廷誘騙大韓帝國軍侍衛隊高級軍官,將他們召集到駐韓日軍司令部大觀亭。

    然後,以此時皇太子、彼時皇帝李坧名義,宣讀了解散軍隊的詔敕。

    這打了不少人一個措手不及。

    換成別人,有些事趙傳薪還不會說。

    但當日他在漢城造謠,第二天就有《大韓每日申報》助攻。

    通過朴升烈,他了解了這份報紙和背後的工作人員。

    得知梁啟鐸也是大韓的獨立運動家,還是很積極的那種。

    李秀吉未來更是熱血激憤。

    既如此,趙傳薪便大大方方的說:「我知道有什麼內容。」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梁啟鐸呼吸粗重:「當真?快說,有什麼內容?」

    趙傳薪說:「細節勿論,主旨有三條。

    其一,讓小李,額,是讓李熙退位。

    其二,是剝奪大韓的立法權。

    其三,解散大韓軍隊。」

    三條內容,石破天驚。

    梁啟鐸厲聲道:「你是從何而知?」

    萍水相逢,讓他很難相信趙傳薪。

    「別管我從哪知道的,就算是假的,對你沒任何損失。但若是真的,我們能有所準備,那好處可就大了。你說呢?」


    梁啟鐸聽了趙傳薪的話,覺得十分在理。

    熱血青年李秀吉已經激動的臉紅脖子粗:「李完用,當真罪該萬死,連這種條約他都敢簽。」

    此時的李完用,除了能增加大韓百姓的怒氣值,用處已經不大了。

    趙傳薪拍拍李秀吉的臂膀:「李完用呢,到時候我讓李兄弟親眼看着他死都成。但眼下當務之急,是如何應對日本人。」

    梁啟鐸見趙傳薪對這事兒十分上心,不禁又狐疑起來。

    顯然,趙傳薪是大清人。

    一個大清人,為何要積極參與他們大韓的內部事?

    就因為熱心腸嗎?

    但梁啟鐸不動聲色,而是問道:「依苗先生看,我們該怎麼應對日本人?」

    趙傳薪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我們來推理分析一下。如果日本人讓大韓皇帝退位,必然就要讓皇太子上位,這對吧?」

    梁啟鐸怔了怔,旋即點頭。

    趙傳薪繼續道:「李坧性子懦弱,肯定會成為日本人的傀儡。這時候,日本人就可以解散大韓軍隊了。那麼,你們猜猜,全國百姓會是什麼反應?而大韓軍隊,會不會甘於就範呢?」

    梁啟鐸若有所思。

    李秀吉拍桌子:「百姓必然憤怒,至少要大規模遊行示威。」

    遊行示威這種活動,隨西風東漸,在東亞逐漸流行起來。

    有事沒事遊行一下,表示表示不滿之心,惠而不費,多好啊。

    作為美籍韓僑,李秀吉自然是懂的。

    因為美國百姓經常玩這個。

    梁啟鐸想的更多:「以我猜度,軍隊高層必然激憤,稍有人煽風點火,便能起燎原之勢,將掀起反抗狂潮。」

    「不錯。」趙傳薪見兩人已經被引導,道破未來會出現的情況,又問:「那麼反抗好,還是不抵抗好?」

    李秀吉第一個跳起來:「自然是要反抗。」

    梁啟鐸卻猶豫了:「大韓侍衛隊5000人,鎮衛隊只有2000人,且戰力不如日本兵,武器也差了些。若全面對抗,怕不是對手,徒增傷亡。」

    不用趙傳薪挑撥,李秀吉便憤怒了。

    他低吼道:「子明先生,難道因為怕死就不抵抗嗎?這樣我們豈不是要亡國滅種?」

    梁啟鐸語塞。

    原本「義憤填膺」的趙傳薪,這會兒卻顯得極為冷靜而睿智。

    他樂呵呵道:「這種事,咱們不必爭執。」

    兩人不由得望向他,等待下文。

    金武志心裏狂噴兩個蠢貨:就這麼輕易被趙傳薪給帶了節奏。

    現在竟然是趙傳薪成了主導者。

    這人果真有毒。

    趙傳薪面帶令人安心的微笑:「首先呢,軍隊是不是要反抗,這個我們都做不了主,主動權掌握在那些軍官手中。我認識個侍衛隊的軍官,我可以事先提醒他。想要抵抗日本人,並減少大韓軍隊傷亡,那抵抗便要有組織有準備。比如,我讓大韓軍隊提前掌握武器庫。比如,在民間號召百姓參加義軍,和大韓軍隊一起抵抗日本人。」

    梁啟鐸倒抽一口涼氣。

    這特麼是早有準備,一心要造日本人的反啊。

    他內心是不怎麼同意這樣激烈的對抗的。

    所以就提出了兩個困難:「第一,即便大韓軍隊有武器,也必然不是日軍的對手。第二,號召的百姓,難道要拿着鋤頭和耙子與日軍拼命嗎?」

    趙傳薪眨眨眼:「第一,或許大韓軍隊不是日軍對手。可若是伊藤博文或者長谷川好道死了呢?日軍會不會大亂?我們趁機反抗,會不會成功?第二,百姓沒武器,我們可以去日軍的武器庫去偷啊。」

    「這」梁啟鐸發懵。「可伊藤博文和長谷川好道怎麼會死呢?還有,去武器庫偷盜軍火,哪裏是容易的?還有,若是能殺死伊藤博文和長谷川好道,那或許這場劫難可以直接避免,為何還要反抗?」

    擦,趙傳薪臉色有點黑。

    老東西卡BUG了。

    趙傳薪自然要先讓大韓軍隊造反,然後才能去動伊藤博文或者長谷川好道。

    他要的就是亂。

    可站在梁啟鐸的角度,能拖延一時是一時。

    好死不如賴活着。

    反抗可以用非·激烈手段進行。

    韓國人不要臉的精神,多發揚發揚,總是有機可乘的。

    趙傳薪非常無賴的說:「總之呢,鬧起來後,才有把握去弄伊藤博文。不鬧沒機會。」

    「」

    李秀吉說:「可是,苗先生,很多事,我們沒能力插手啊。」

    這就說到點子上了。

    趙傳薪正襟危坐:「大韓的未來,就靠你我了。李兄弟,你的任務,是去遊說愛國人士,在圈子外組建義軍。而我則負責讓大韓軍隊做好準備,並且想辦法偷盜日軍的武器庫。至於子明先生,你的任務最重。你需要找大韓的士紳,讓他們有錢的捐錢,有物的捐物。打仗,打的是銀子!」

    梁啟鐸心說:我沒答應啊,咋就安排上任務了。

    可話又不能說出來。

    說出來便顯得自己是個假的愛國人士。

    他可是走在最前沿的大韓獨立運動家。

    於是訥訥不言。

    趙傳薪見狀,偷偷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李秀吉,然後拱火道:「哎,是不是讓子明先生為難了?看來是苗某魯莽了。」

    梁啟鐸:「」

    李秀吉有些上頭:「子明先生,在大韓帝國存亡之際,身外之物重要嗎?」

    「我」梁啟鐸很生氣,卻也只能嘆息:「非是梁某吝嗇,可我傾家蕩產,又能換幾把槍幾顆子彈?善財難捨,讓別人捐款,他們也得願意才行啊。」

    他沒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鑽了趙傳薪的套。儼然將那三條協約內容,當成了事實。

    這時候,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鮮于斌,忽然將髒兮兮的小手往桌子上扣去。

    金屬和木板碰撞聲響起。

    小手挪開,多了五枚五分的大韓銅錢。

    正是之前趙傳薪給的那五枚。

    他聲音很稚嫩,但卻斬釘截鐵的說:「我只有這些錢,我願意全部捐出來。」

    我曹

    趙傳薪朝這小子眨眨眼,神助攻啊。

    他第一時間伸手,將五枚銅錢推到李秀吉面前,鄭重道:「李兄弟,這,便是義軍的第一筆軍費,你收好。」

    李秀吉眼睛紅了。

    他兩眼霧蒙蒙,嘴唇囁嚅,喉結顫抖。

    他非常正式的將錢數了數,儘管這數目一目了然。

    之後,從胸口掏出了紙筆,在上面記好,問:「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鮮于斌!」

    「好,鮮于斌,我們大韓史書上,會記你一筆!」

    鮮于斌認真地點點頭。

    氣氛令人感動。

    梁啟鐸動容道:「如此,梁某也沒什麼可說的。回去之後,便暗裏號召群眾捐軍費。」

    趙傳薪輕咳,此時應有雞血,於是聲情並茂:「子明先生,若我所料不差,伊藤博文很快就會逼迫李熙退位,讓李坧上位。大韓已經不能重頭再來,大韓只剩下時不我待。子明先生,你我當共勉!」

    這下,梁啟鐸坐不住了,起身道:「那我這就回去籌措一二。」

    李秀吉跟着站起來:「我也走。」

    趙傳薪和他們商量了聯絡方式和地點後,放兩人離開。

    兩人出了門,被涼風一吹。

    梁啟鐸首先清醒過來。

    他忽然覺得有些丟人。

    一開始還挺警覺,可為何到了後來莫名其妙的就答應遊說捐款了呢?

    這事兒只是他苗人鳳一家之言,難辨真偽。

    此外,雙方今日只是第一次見面,甚至不了解彼此背景。

    他嘆了口氣。

    李秀吉駐足:「子明先生為何嘆息?」

    「秀吉,你我二人,是否太輕信陌生人了?」

    李秀吉掏出一根洋煙點上:「子明先生,我雖然衝動,可也不是傻子。你說,李完用和日本人簽了第三次協約。我們大韓能被侵略的,還能剩下什麼?無非皇位,立法權,還有就是軍隊。」

    「這」

    「子明先生,苗人鳳的動機或許不值得信任。但是他那些話,我卻認為是真的。他的那些推理,我也認可。若真如此,為何我不提前做準備呢?原本,我只想刺殺李完用。可聽了苗人鳳的話後,我覺得我的擔子更重了一些。大丈夫固有一死,為國捐軀死得其所。」

    「哎,秀吉你說的輕鬆。可如果我們錢花了,日本人卻遲遲不動,這錢豈不是打水漂了?人吃馬嚼的,靡費無數啊。」

    李秀吉沉默片刻才說:「子明先生,如果你真的覺得為難,我也可以自己想辦法。日本人一定會有所行動,他們的野心已經膨脹到必須行動不可了。」

    「也罷,我就當陪你胡鬧一次。」梁啟鐸又強調了一句:「我只是為了你,才願意奔走,絕非因為那苗人鳳。」

    要是讓別人知道,隨便被忽悠兩句他就東跑西顛的籌錢,還不被人背後罵傻子?

    「放心,子明先生,如果出了事,我一定不會將你供出來的。」

    歷史上,李秀吉事發後,即便經歷言行逼供,他也沒有供出任何同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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