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大畫家 第三百八十章 世紀賭約

    「門票?通向更高藝術技法的門票麼。」

    顧為經研着牆上的三幅畫框,想要從中看出什麼關於繪畫的更多奧秘出來。

    即使它們是幾幅沒有被真正完成的畫。

    依然瞧的出。

    素描老師的每一筆一畫都畫的很用心。

    一張全神貫注拼命的想要畫好的畫和一幅茶餘飯後的隨心信手之作。

    賞玩的藝術性趣味上未必能分的出高低。

    但就像被家庭主婦絞盡腦汁精心剪裁,佈置在水晶花瓶里的山茶插花,與林蔭小路邊芳草萋萋中的野玫瑰一樣。

    往往從畫面風格上,一眼就能被熟悉對方的觀察者輕易的看出分別。

    牆上的三幅畫,準確的說這間工作室里的顧為經看到的每一幅掛到牆上的水彩作品,都是前者。

    瓦特爾教授和他那一代很多德國的水彩畫家一樣,在成長階段,都受到了照相寫實主義的繪畫風格的影響。

    這是一條與極簡風格和抽象主義藝術浪潮背道而馳的繪畫路線。

    筆法繁複無極限,畫面精確也無極限。

    他們喜歡採用極其精細的筆法創作出纖毫入微的繪畫細節。

    畫家寄希望用手中的畫筆,挑戰現代玻璃鏡頭以及數碼光學CMOS的成像極限,將一張張照片裏的景象以創作者為媒介,轉移到身前的畫布之上。

    不斷的貼近照片的成像捕捉效果,不斷的還原,不斷的接近,最終達到來源於照片,卻超越照片的精細程度和思想深度的終極表達目的。

    顧為經稍稍把視線落在牆面上的那些作品片刻,就能看出,身邊的瓦特爾先生是多麼拼命,多麼努力的向着這個目標奔跑。

    對方在精心雕琢着水彩紙上的每一處細節。

    佩加蒙博物館外牆上凹凸不平的棕灰色的牆磚,博德博物館巴洛可風格好似倒扣着的紅銅巨鍾一樣的宏偉弧線穹頂,陽光照耀下老國畫畫廊前熠熠生輝的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昂然馬上的偉岸金屬雕塑以及雕塑下方拉出的長長陰影。

    連顧為經剛剛所臨摹過的灰白色廊橋下方的施普雷河河面的層層漣漪,都是被極細極細的貂毛筆,一點點的勾上去的。

    比旁邊桌子上的照片裏的河水的波浪,還要更加的清晰。

    無需書畫鑑定術的拆解。

    顧為經就輕易的能在腦海里想像出,瓦特爾教授袖管高高挽起,露出體毛稍顯濃密的蒼白胳膊,極其小心的用細小的水彩筆,一點點的在畫板上反覆勾勒修飾,似是一位德國的鐘表工匠用微小的鑷子和修理一隻精細且複雜的手錶機芯。

    或許。

    素描老師畫一小會兒,還會把旁邊的相框裏的照片取出來,放在畫板面前皺着眉頭反覆比較。

    如果瓦特爾教授所說不假,他在這幅波光粼粼的風景照片上畫了十年時間。

    那這幅寂寞而枯燥的場景,一定在過往三千多個日日夜夜中,在這間辦公室的套間裏反反覆覆的出現過。

    日升日落。

    唯有工作間的鬧鐘滴答作響相伴。

    「驚訝吧,絕大多數的作品,畫完我都銷毀了,這裏掛着的,只是我覺得畫的最好的那一小部分。」

    瓦特爾依然在盯着牆上的畫框們在看。

    他沒有回頭。

    但好似已經有太多人流露出和顧為經相似的表情,他完全清楚此時此刻,顧為經心中的驚愕。

    「天哪,畫了十年,全是這個主題,您總共畫了多少幅《博物館島》?先生,您」

    難道不會覺得枯燥麼?

    顧為經不由得出聲感慨,同時也很是疑惑。

    藝術史上不乏有一些特定的畫家,喜歡把某個特定主題反反覆覆的畫來畫去。

    他們把這種行為可能當成檢驗自己繪畫技巧進步的錨定物,也可能單純就是很偏愛某個風景,或者乾脆是因為這種畫的銷量比較好,被畫具商和客戶訂購的比較多。

    代表性的就是達利手頭缺錢花的時候,就習慣給世界名著畫素描插畫,用來掙快錢。

    光相同的「堂吉訶德挑戰風車」的插畫稿,達利侯爵就畫了192幅。然後發現,這玩意賣的實在好,恰飯恰的香,就和印刷廠一合計,制板印了3萬多幅複製品出來,改賣簽名版畫。

    梵·高的向日葵也畫了11幅。

    世界著名繪畫大師中,最著名的堅持不懈鑽研某一單一繪畫主題的藝術家。

    應該還是當屬莫奈。

    他職業生涯的最後三分之一,從1899年到去世的1926年中,已經賣畫賣成百萬富翁的莫奈買了個大宅子,在家裏修建的一座日式花園中。

    幾乎整天整天都把自己關在宅子裏,從頭到晚的就琢磨池子裏漂蕩着的植物。

    也就是那著名的「睡蓮」。

    莫奈大約完成了小300幅有關睡蓮的油畫,平均每一個多月就要完成一幅睡蓮出來。算是藝術界的對某個景物喜愛到了極致的典範。

    北宋時寫《愛蓮說》的周敦頤同學,要是知道晚他八百年,有個法國小朋友喜歡蓮花喜歡到了如此痴狂的地步。

    約莫一定會相見恨晚的引為知己。

    雖說莫奈畫了300幅睡蓮畫了27年聽上去很誇張,但其實每一幅名為《睡蓮》的圖畫,都是不一樣的。

    每一張都是一幅全新的作品,全新的嘗試。

    他的睡蓮畫,還可以從大方向上分為《睡蓮》系列、《柳下的睡蓮》系列、《日本橋》系列,零零總總一大串的不同色調,不同風格繪畫詮釋的作品集。

    《油畫》雜誌上世紀出版的莫奈誕辰百年特刊上,封面語開篇就評論道——【這位印象派大師並非在單一的植物上傾盡了三十年的時光,他不是在把握某種草木的生長枯榮,而是嘗試把握整個春天。事實證明,他做到了,這是他獻給世間的春之交響曲。莫奈把諾曼底莊園(注)的春暖花開,永恆的留在了人間。】

    (註:莫奈的東方花園的名字。)

    畫家僅僅是在同一個名字下,進行肆意的創作。

    那麼就算畫了二十七年,想要畫膩也並不容易。

    然而瓦特爾教授辦公室里掛着的每一幅畫,都完全是同一個模子,同一個繪畫思路里創作出來的。

    這位老師是貨真價實的一幅畫重複畫了無數遍。

    賣畫?

    除非這位德威教授還偷偷摸摸在網上兼職賣十幾美元一張的廉價水彩裝飾畫,還得是那種銷量不錯的小店。


    否則真不是顧為經有了系統,就瞧不起這位教了他不少年的老師。

    恕他直言。

    就算以目前「偵探貓」的招牌IP,這麼海量的單一作品創作量,放到畫廊上去賣,哪怕是繪畫技法比瓦特爾高上一兩個段位。

    搞不好好不容易打上去的身價,照樣都要崩盤。

    再說。

    要是單純的想要賣畫賺錢,在沒有知名度的情況下,照相現實主義的繪畫性價比真的很低。

    瓦特爾這個名字,除了德威學校就沒幾個人認識了。

    一幅照片一樣精緻的水彩畫頂多比普通的水彩風景畫,單價多賣個20%~30%,每張能賣出個200歐元,都真的謝天謝地了。

    而畫法所耗費精力、心血程度,則要多出一倍都不止。

    沒必要。

    練畫?

    為了參加新加坡雙年展,顧為經的《仰光下的好運孤兒院》也已經畫了十來張,他不覺得什麼。

    這點練習量到不了覺得乏味的閥致。

    再加上畫技的迅速提高,也沖淡了重複的機械性練習的枯燥程度,還有酒井勝子這麼可愛的軟妹子陪伴在畫室里。

    至少現在,他還能感受到練習的樂趣。

    可要是把十幾幅變成一百幅,兩百幅,幾百幅呢?

    要是把時間單位拉長到十年呢?

    要是繪畫技法遲遲像瓦特爾教授一樣,卡在職業一階的瓶頸無法提高呢?

    顧為經自認是一個對藝術創作態度很端正認真的人。

    可想想這種事情,他也會覺得自己大概從看到博物館島照片的那一刻,就已經想要吐了。

    系統情緒表評價中,嘔心瀝血需要的不僅僅是認真和努力,還有畫家本人和筆下作品靈魂和繪畫合一的深刻感悟和足夠動人的藝術深度。

    單純的認真,最高評價也僅僅只能觸及到「樸實之作」的等級。

    可顧為經不得不承認,

    他的這位高中老師對待這幅風景畫的態度,也達到了生活意義上的「嘔心瀝血」了。

    瓦特爾教授,這位喜歡喝啤酒看足球的中年老師,看上去腦子很正常,並不是梵·高那類充滿了藝術家氣質的偏執狂瘋子。

    那麼

    到底是什麼,支撐着身邊的老師,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在這方小小的照片上,傾注着他所有的心血?

    這張普普通通的照片,又有什麼魔力,像磁石一樣,吸引着他不願意放手?

    「一千張?」

    「什麼?」

    「我沒有準確數過,但我想,這幅水彩畫我大概肯定畫了有一千張了。」瓦特爾伸出一根手指。

    「沒準有一千五百張,更多也有可能。」

    顧為經輕輕吸了一口氣。

    相同尺寸的水彩畫起來時間要比油畫短的多,很多精品畫廊的簽約畫家,一年只往市場上放幾張水彩出來,那是特地為了控制供需關係。

    不管是一千張還是一千五百張。

    練習了十年時間,有個個數量都很正常。

    不過要是代入到瓦特爾老師的日常生活中,還是顯得很可怕。

    也顯得很殘酷。

    十年時間足以在平常事情上,帶來天翻地覆的變化。

    所謂的一萬小時成為大師的定律。

    十年時間,規劃一下,可以湊出好幾個一萬小時出來。

    十年時間去練跑馬拉松,普通人也能跑到3小時以內。

    可十年時間去練習藝術。

    旁邊的德國大叔依舊還死死的卡在職業一階的瓶頸上,不能寸進。

    換句話說。

    瓦特爾的素描、水彩,他爺爺顧童祥的中國畫,都練習了數萬個小時,但Lv.4和Lv.5的邊界,不是馬拉松跑進3小時,而是跑進2小時30分以內。

    到了這個水平,練習的邊際效應已經很明顯的,不再是在畫室和跑步機上一味的堆時間就能邁過的。

    必須在足夠的感悟和機緣中孕育。

    「顧,其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枯燥。我上學時,學校里會拼魔方的男孩子很酷。」

    「而畫照相寫實主義的作品這就和拼魔方一樣。」

    「拼完三階、還有四階,熟悉了四階還有五階。花兩千美元買一隻全畫幅相機,輕輕按下下快門,你就能夠得到一張擁有兩、三千萬像素顆粒密度的數碼照片。而一幅22X30英寸的基礎畫稿,總共畫上一千筆就不錯了。萬分之一的差距,想要實現相同,乃至更好的視覺效果。這是一個很有樂趣的事情。」

    「不斷的琢磨怎麼在畫紙所能容納的筆觸極限下,拼出最好,最寫實的畫面效果。這就像拼一隻永無止境的精巧魔法。好吧咱們坦白的來說,說到底,它還是挺枯燥的。」

    瓦特爾教授坦率的笑了一下。

    「呃如果只是技藝的話,我可能也不會在同樣的一幅畫上消耗十年之久的光陰了,早就放下這種執念,每天上上班,閒暇時抱着冰鎮啤酒和球賽消遣。畢竟,我也沒有多麼崇高的藝術追求。」

    「在德威偏遠國家的分校當教師,加上補助津貼。收入不比一些大學美院的副教授低。這些年我也攢下來了一筆不多不少的小錢。」

    「三年前,我認真考慮過到辭職,到曼谷的海邊買做小房子,那裏氣候溫暖,是個很繁華的大都市,消費卻比較低,人人都說是個性價比很高的養老去處。我挺喜歡陽光、海風和衝浪的。閒瑕時,在海邊支個畫板畫畫充當畫家。我一輩子都沒有當過真正的畫家,年老了在沙灘旁裝出藝術家樣子總歸是不難的。沒準還會有泳裝姑娘邀請我給她畫一幅畫什麼的。法國導演拍的文藝電影裏總是會有這般的經典鏡頭。」

    素描老師抿起嘴角,暢想了一下美好的退休生活。

    「當繪畫真的從工作變成了消遣,我放過了藝術,藝術也放過了我。那時,大概率反而能找到小時候的那種純粹的繪畫快樂。」

    「但我做不到。」

    「我說的金光閃閃的門票不是藝術性的修辭。而是現實意義上的『金光閃閃』,你有聽說過KIH的米勒會長和老伊蓮娜先生之間的世紀賭約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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