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培毅記得這個人。
在索美羅宮之亂中,作為法列夫的助手,當然,也有可能是作為法列夫與雷哥蘭都之間的中間人,葉菲功不可沒。
當那隻巨大又怪異的傀儡殺死了奧爾洛夫與彼得羅夫娜女皇之後,能夠阻止卡里斯馬太子登基的唯一阻礙,就是目睹了弒君之舉的索菲亞耶芙娜。
而正值壯年的七等能力者索菲亞,顯然不好對付。
聖城面對七等能力者瓦赫蘭,派出了一支精銳的隊伍,攜帶了兩件極有針對性的聖物。而當時的索美羅宮之亂,法列夫一方也是採取了相似的戰略。
聖帝劍侵入地脈,封鎖場能領域。傀儡與孔雀宮衛士統領正面夾擊,而葉菲的能力,剛好可以限制索菲亞最強的空間移動。
也僅僅只是限制。
真正有能力殺死索菲亞的「波耶」,被周培毅身上的能力誘惑,沒有參與在覲見堂的戰鬥。反而貪心不足蛇吞象,被以周培毅為錨點趕來的索菲亞和周培毅協力擊敗。
二番戰中,能限制索菲亞移動的葉菲當然會被周培毅優先解決。之後的戰鬥自然順理成章。
那是周培毅第一次見到這張臉。
如今再看到這張面孔,居然是在這裏。
能把這樣的照片如此保存,存放在這樣的地方,和如此光輝燦爛的歷史擺放在一起,這位葉菲先生,想來也和克查家族關係匪淺吧?
不過,周培毅並不打算去猜測。因為他已經探測到,第三層有人下來了。
在克查家族的堡壘里,第二層之上,除了侍女與衛兵,只會有一個人。而這個人,正在通過步行的樓梯走下來。
周培毅解除了自己身上的光學偽裝,在樓梯口靜靜地站立。
耶維奇克查,這位掌握克查尼亞近三十年的地方豪強,拄着拐杖,靜靜走下樓梯,來到了堡壘的第二層。
隨着他的步伐,第二層的燈光被打開,自然而然地照亮了耶維奇的前路,也照亮了等待在那裏的周培毅。
耶維奇一愣神,但他的驚訝只維持了一秒鐘。
他不過是五六十歲,一般這個年紀的貴族,都精神灼爍。但耶維奇身上的老態與暮氣,卻像是一根枯朽的腐木。
上一次出現在公眾面前的耶維奇不是這樣,那時他好像正值壯年,頗有一番干出大事業的雄心壯志。在這短短兩年之間,居然衰老如此。
「我一直在想,你什麼時候會來,會以什麼樣的方式來。我想了很久。」他的聲音低沉渾厚,「沒想到在這樣的晚上,你就如此平常地出現了。」
「我很驚訝你不意外,耶維奇先生。」周培毅說。
耶維奇放下拐杖,坐在樓梯口附近的平台上,緊挨着葉菲照片的展櫃。
衰老的身體,從腰部發出悲鳴,耶維奇發出小聲的呻吟,重新將目光看向周培毅:「關注你的眼睛,比你想像中要多。」
「他是你關注我的原因嗎?」
耶維奇順着周培毅的眼神,看向自己身邊的照片。他坐着的高度,剛好可以看到葉菲的臉。
「你有答案,何必要問我呢?盧波的理貝爾,拉提夏的馬丁,卡里斯馬的波將金。」耶維奇苦笑了一聲,「你有這麼多名字,這麼多身份,你的真身像是雲一樣難以捕捉。像你這樣的人,對誰來說都意味着危險。」
「他是你的孩子。」周培毅沒有順着耶維奇的話,而是把話題從自己身上引開。
耶維奇的雙眼暗淡了很多:「是,他是我的孩子,我們克查家的孩子。」
「可他不信克查,反而和雷哥蘭都關係密切。」
耶維奇冷笑了一下,看向周培毅:「為什麼是你在審問我呢,神秘的殺人犯。」
「總要聽聽被害人家屬的控訴,我才能知道自己犯下過什麼罪,不是嗎?」周培毅低聲回應,語氣里卻沒有任何懺悔。
耶維奇搖搖頭,似乎並沒有什麼與周培毅爭辯的心思。
他開始說話,像是平靜展示自己的人生:「我們克查家族,歷史悠久,你也見到了。我們比卡里斯馬王國本身,還要古老。
「這樣偉大的家族,自然有着各種各樣的顧慮。為了長盛不衰,我們家族的新一代,會在幼年時期就送到伊洛波的各大王國。他們會在卡里斯馬之外的土地上成長,他們會獲得不同於卡里斯馬的養分。作為回報,克查尼亞也會為我們的外國朋友,帶來豐厚的利益。」
「葉菲就是你送到雷哥蘭都的,『種子』,是嗎?」
「他是我最優秀的孩子,天生聰穎,天賦異稟。我們已經決定了,由他來繼承克查尼亞。」耶維奇低垂着頭說,「他是個眼睛裏容不下沙子的孩子,他放逐了所有兄弟,剝奪了他們的姓名。他一直隱藏在法列夫身邊,謀算着偉大的計劃。他,本可以帶着我們走向更新的輝煌。」
「你們居然還需要更新的輝煌啊?」周培毅反問道。
「你以為這裏陳列着的,只有光輝燦爛的過往嗎?」耶維奇的眼角抽動着,「我們的家族,和這片土地一樣古老,和這個世界同歲!卡里斯馬,不過是一些自以為是的東伊洛波蠻族,建立起荒蕪的城市。他們居然膽敢放逐我們,他們居然搶佔了舞台的中心?只有克查,只有克查尼亞,才應該是這王國的名字。我們,是初代神子無可爭辯的後裔!」
「我見過的每一個貴族都這麼說。」周培毅平淡地說。
「不過是欺世盜名的匪徒!他們如何了解什麼是真正的高貴!」耶維奇用拐杖重重敲擊地面,「我們克查家族,源自初代神子的幼子。在開拓時代之前,我們就遵循神子大人的遺命,不斷向東開拓。我們是天選之族,天選的子民。」
「看得出來,在開拓時代,你們確實是無比輝煌。可那又如何呢?如果你真的深信不疑所謂血統,那些代代遺傳的因子在經過所謂科技的塑造之後,真的能將高貴傳承下來的話,你又如何失去你的孩子呢?」
耶維奇的雙眼突然變得如同鷹隼一般銳利,想要只靠這眼神將周培毅碎屍萬段。
這個殺害了他孩子的兇手,居然能如此站在他面前,這樣大放厥詞?
不,他可能是故意挑釁。這個僭越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自以為是的畜生,一直如此行事。他總會用挑釁的手段,卑劣地引起別人的憤怒,進而是不理智,讓他自己佔得優勢。
他在隱藏什麼真實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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