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門打開,走在前面的侍衛立在了門側,黑袍邁過門坎時划過一個角度,趙氏只看到黑袍的一個影子,已經慌手慌腳跪了下來。
屋裏所有人,除了躺在床上的李敏和尤氏,全部都跪了下來。
朱隸走進來,目光掃過趙氏的腦袋。
趙氏周身打哆嗦,可以想見朱隸有多不高興。
「侯夫人來了。」朱隸道。
「是的,來看看小世子。」趙氏強顏歡笑,抬起臉說。那眼神卻是和朱隸觸到時,瞬間害怕地縮了起來。
朱隸並沒有讓趙氏起身,說:「侯夫人來看世子,侯爵知道嗎?」
本來,他們作為親戚,應該是夫婦雙方一塊來看孩子的,才符合禮俗。現在,變成趙氏一個人來不說,而且陪着尤氏來。
朱隸這話意思已經很明顯的了,你侯府夫人分明是來煽風點火,來添亂的。
趙氏咬了口嘴唇,道:「侯爵昨晚在王府里等了一宿,知道王妃和世子平安之後才回去的。知道靖王妃一樣辛苦,所以,我才留了下來陪靖王妃,過來看看小世子先。」
「侯夫人看了小世子,覺得如何?」
「小世子生得美,可謂是才子一枚。」趙氏努力拿自己的詞窮來夸小世子。
「是嗎?剛本王在路上還聽人說,說侯夫人認為,這小世子,一點都不像本王呢。」
啊?趙氏一愣。
「說小世子應該和奶奶最親,和本王這個爹,反而不該怎麼親的。本王想,侯夫人這話豈不是含沙射影地說了,小世子長得和本王一點都不像,否則說不通為什麼不親了。」
「不,不不。」趙氏連聲否決,「王爺,您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意思是說,小世子,和奶奶也是一脈相承的關係——」
「一脈相承的關係?」
怎麼會是一脈相承的關係?一脈相承從來指的是父系不是母系,他朱隸的兒子莫非還得跟着尤氏姓尤了?
接連說錯話的趙氏,慌然不知所措,只得轉頭寄望地望向尤氏。尤氏沒有回應,不知道在想什麼。趙氏心裏罵着這個尤氏,幫了你不見你好,因此一脫口說道:「王爺,是靖王妃自己說的,說是想和小世子親,不過看起來,小世子在親娘這兒以後,對靖王妃很是陌生。」
尤氏聽趙氏把矛頭全指到自己頭上來了,眉頭一皺,對兒子說:「我這是昨晚上,等了一晚上,世子到底是我孫子,難道我不該看看?」
「母親來看世子,是世子的福氣,也是母親應該做的。」朱隸說話聲音平靜,對尤氏也沒有不尊敬的意思,只是說的都是道理,「世子是不喜歡母親嗎?本王看不至於吧。」
尤氏和趙氏同時一驚,好像有點吃驚朱隸這句話。
怎麼?朱隸這是突然改口準備幫她們了嗎?
朱隸走到嬰兒床邊。尤氏和趙氏都緊盯着李敏,想李敏八成到這會兒功夫一定要開聲阻止了,這樣一來,誰對誰錯一目了然,她們可以找藉口抨擊李敏。
結果,李敏倒是在在那兒一動不動的,好像根本不想插手插嘴此事一樣,但若無事地看着老公對孩子動作。
趙氏和尤氏的心頭,不由拂過一道驚悚。
李敏太怪異了。莫非已經看穿了她們兩人的伎倆,因此乾脆不做聲了。
做兒媳婦的,要是夠聰明的話,那肯定是在自己老公和婆婆說話時,最好是不要說任何話不要做任何動作。
李敏不當人家兒媳婦時都知道這個道理,當了人家兒媳婦這麼久,兒子都生了,能更不清楚這個潛規則嗎?
他們母子倆的事兒,終究是他們母子倆的事兒,和她李敏無關。至於兒子,老公比她更疼兒子,更重視兒子,莫非還能把他們的兒子怎樣?
李敏平常心對待。讓趙氏和尤氏突然之間失策了,找不到任何把柄。
朱隸伸手把孩子抱了起來。
這孩子明顯是親爹,和剛才李敏眾人說的話一模一樣。
世子爺在朱隸懷裏,滿意地縮圓小嘴巴打了個呵欠:人家明明剛才吃飽了,想睡個覺,結果四周這麼吵鬧。
朱隸看着兒子,面容嚴肅之中仿佛略帶了一絲深意的溫柔,抱着孩子來到了尤氏面前,說:「世子年紀小,不能給母親行禮。母親要不抱抱世子,既然母親想和世子親近。」
這剛好是尤氏求之不得的事兒。尤氏本來皺緊的臉皮,因兒子這句出於意外的話,都不禁變得眉開眼笑了。這是完全的,赤條條的,彰顯出了尤氏的心情。
朱隸的眸子不留痕跡地微眯起一條縫兒。
尤氏從他手裏接過孩子的時候,可能由於激動,兩條胳膊都有點顫抖,在接到孩子的剎那,分明感覺到這個孩子沉甸甸的重量。
世子出生的時候,比一般孩子都要重一些,說明在娘胎的時候營養好,李敏把這孩子懷着的時候已經養的很好了。李敏做親娘可以說,一點過失都沒有。
朱隸對她這點是非常滿意和充滿敬意的,畢竟孩子體重的話,李敏會難生,可是李敏還是靠自己把孩子自然生產下來了。正由於有了這個為基礎,朱隸知道她和一般大戶人家想靠孩子升官發財的女人不同,是真正地愛這個孩子的,是單純的母愛。否則,也不會李敏一說要親自餵養孩子的時候,一口答應。
有了李敏做對比,再看看尤氏,從昨晚鬧到現在,連方嬤嬤都拉攏策動,再拉了趙氏。朱隸其實心裏很清楚尤氏心底里打的什麼算盤。
尤氏抱孩子的時候,由於孩子較重,她感到吃力。這種吃力,與她近來增胖的體重和沒有任何體育運動有直接的關係。
她額頭冒汗,氣息喘促,抱個孩子卻好像抱着個水缸似的沉重,快掛到她喘不過氣來了。
奇怪的是這孩子,剛才在床上的時候,還有點鬧騰地好像不給她抱,這會兒居然安安靜靜的不鬧了,害得她想把問題扔到孩子頭頂上栽贓都不能。
尤氏的兩條腿像麵條似的開始發軟,眼前,兒子那雙烏沉的眼珠子好像一面鏡子一樣照着她。
心頭不由一陣發怵,尤氏說:「隸兒,你看,這孩子是不是和我親?」
「世子本來就是母親的孫子,當然會和自己奶奶親的了。」朱隸說,目光卻沒有從她臉上移開半寸。
是連旁邊的趙氏都看出大事不好了。因為尤氏兩條胳膊明顯垂到了半腰,是快把自己的身體給壓垮了。
尤氏是像一根稻草似的被這孩子宛若大山一樣壓着,只差馬上斷去半截徹底壓垮。
心間裏油然升起一股惱怒。這孩子,哪裏是她希望的那個小傀儡,分明是,和他爹娘一樣的賊,賊死了!
要不是當着兒子的面,她恨不得,恨不得馬上把這孩子砸到——
尤氏眼中的那抹忿然眸光,儼然清晰到屋裏所有人都看的一清二楚。胡氏、尚姑姑等簡直是屏足了一口氣看着,隨時害怕尤氏把孩子藉故摔到地上。
如果要所有人說的話,必須得說,這孩子真是沉得住氣,真正的沉得住氣。
要是其他孩子,被尤氏這樣微微顫顫地抱着,感覺到一點不舒服和沒有安全感,九成九都是要哇哇大哭的。可這孩子真沒有哭,沒有鬧,就像一顆石頭,一座大山,在尤氏胳膊里壓着。
什麼叫護國公的一脈相承,李敏覺得,由於沒有見過自己那去世的公公,之前僅憑自己老公和小叔,還不能看出全部。現在她從兒子身上,才終於看出來了一些端倪。
護國公基因里的忍心,耐性,無與倫比的執拗,對目的性確切的,赴湯蹈火,不顧一切的,但是,又是十分聰睿的。因為,兒子知道,他爹始終在旁邊護着自己呢,所以才不哭不鬧的。
尤氏或許也察覺到了這點,努力抓住一絲拼搏的機會,說:「隸兒,要不,我把這孩子抱到我屋裏去玩玩?」
「母親親自把孩子抱到自己屋裏嗎?」
尤氏一愣,她剛還想馬上把孩子轉手到趙氏或是孫婆子手裏呢。
朱隸在她沒有找到回話時,陡然一開口,吐出:「二十。」
什麼意思?
尤氏和趙氏愣着。
「母親抱世子,兒子心裏數了一下,數到二十,母親就說要把世子抱到其它地方去了。是母親嫌棄兒子這兒不合母親心意,還是說——」
感覺到兒子的目光落到自己快要垂到地上的兩條胳膊,尤氏猶如臨死的駱駝一樣使勁兒把自己兩條胳膊往上拽,滿頭大汗,氣喘吁吁道:「當然不是,本妃只是想和世子多玩玩,才,才要把世子抱回自己屋裏去。」
「這樣說,母親要親自把世子抱着了。兒子必須先提醒母親,世子是護國公一脈相承的未來護國公府主人。所以,世子只有本王、王妃、母親您抱着,是不哭不鬧的。」
護國公這話剛落地,尤氏兩條胳膊終於猶如被壓垮的稻草當場失速。不用說,朱隸救兒子的身手,宛如閃電激發,連尤氏都沒有察覺到的瞬間,已經把差點落地上的兒子穩穩噹噹地接到了自己手裏。
尤氏不僅兩條胳膊要斷了,兩條腿也要斷了,碰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眼看尤氏這幅衰樣,趙氏都沒眼看了。
自己準備工作都沒有做好,就準備上彈藥,結果,剛好撞到人家槍口上了。
尤氏這分明是咎由自取。
孩子和哪個大人親都好,哪個大人喜歡孩子,不都得把孩子往自己懷裏抱着。
尤氏的腦袋簡直是一條筋的,連這個道理都不懂,怎麼,以為單純兩句話,搬出自己是孩子的奶奶,就真當是孩子的奶奶了?一點實際行動都沒有的奶奶,孩子能認同嗎?
趙氏在心裏能數落出數百條尤氏的罪狀來。她都能數出來的東西,朱隸能看不見?
只能說,尤氏這是敗得徹頭徹尾。
尤氏努力地張唇,想說點什麼來挽回自己此刻的敗局,只好說:「近來,本妃是感到身體不太舒適——」
「世子年紀小,如果大人有病,更不可能親自照顧。可見世子不是不願意與奶奶親近,不過是奶奶近來病的不輕。」
朱隸接的這話,讓尤氏猛的一個打抖。
兒子知道了,都知道的,知道他不在的時候,她在王府里做的一切事情,包括,她不聽大夫的話,暴飲暴食,導致自己的身體到如今連抱個剛出生的孩子都如此吃力。
或是說,兒子,故意任她自取滅亡的?
尤氏的臉怒得漲紅,沖兒子大喊:「你明知道我身體不適,你作為兒子又都做了什麼?!」
分明是自己無理取鬧夠了,總得找人發泄。
朱隸淡然地說:「兒子自認盡了孝道,屢勸母親,母親卻是不聽,還把廚房裏那些聽從大夫所言的家臣給懲治了。母親這讓兒子說什麼好呢?」
尤氏知道自己站不住理,可這會兒面子真拉不住了,還當着趙氏的面呢。於是,繼續撒潑:「不管怎樣,這孩子,我要抱到我屋裏去養。」
終於是扯開臉皮了。
朱隸把孩子小心翼翼地先放回到李敏手裏。
尤氏的眼,看着李敏和孩子,一點都不放過。
「母親喜歡京師嗎?」朱隸道。
尤氏一剎那,像是沒有能聽懂他的話,遲疑着。
「當初,兒子是沒有問母親意見,徑直把母親帶回了北燕。如果母親想回京師的話,兒子願遵從母親的願望行事。」
尤氏驀然發出一聲冷笑:「怎麼,是怕本妃留在這裏給他們母子倆添堵了,想趕本妃出府?」
「不如說,母親之前不是之前和大皇子接觸過嗎?表達過想回京師里的願望了嗎?」
尤氏肯定沒有想到他居然知道了這事兒,給愣着,接着,怒道:「這簡直是無中生有的傳言!這種話你都能聽信?本妃生是北燕人,死是北燕人。」
朱隸說:「既然母親自認是北燕人,應該知道北燕的主子是誰。」
尤氏張口,無言。
她想說,她是他親娘,怎麼着?接着,肯定要變成和方嬤嬤一樣的下場了。
「夫人身子不好,來人。把夫人扶回夫人院子裏去。請大夫過來給夫人診治。夫人這樣病重,也是不適合見客的了。」朱隸轉身,對着底下一群人吩咐。
那些人早都準備好了,一呼而上,立馬把尤氏架走了。
只餘下趙氏,這尤氏一走,她落單不說,根本連孤軍奮戰的戰鬥力都沒有。
看到朱隸突然轉回頭的瞬間,趙氏很清楚,自己和尤氏不能比,尤氏好歹是朱隸的親娘,她可什麼都不是。說自己是朱隸的嬸子吧,可朱隸照舊不是把奉公伯府的叔叔嬸嬸都給怎麼了嗎。
趙氏趕緊磕頭,說:「是嬸子想的不周到,沒有想到靖王妃如此心浮氣躁,自己身子不好,還想着來撫養世子,這把病要是傳給了世子的話,怎個不得了。回頭,我定和侯爵說清楚這事兒。」
「侯夫人之前,不知道靖王妃身子不好嗎?」
「還真是不知道呢。靖王妃有意隱瞞,誰能知道?」趙氏乾笑着,「隸兒,你嬸嬸也不是什麼神醫。」
「嬸嬸的話,要不當着侯爵和宗族裏的人都說清楚,如何?」朱隸道。
趙氏的臉色當場一僵。
「只和侯爵說的話,本王只怕宗族裏的其他長輩聽的不太清楚。這樣,本王把宗族裏的長輩都請過來,由嬸嬸把剛才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
「隸兒,這話你來開口比較好吧,你是宗主。」趙氏使勁兒推搡。
「本王這個宗主,只怕嬸嬸和叔之前,都是心裏和其他長輩一樣想着,一個只會強勢壓人的宗主。本王不想被人誤會,只能有嬸嬸來開這個口了。」
你不對其他人強勢,專門對我進行高壓政策?!趙氏滿嘴的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接下來發生的事兒,就不用多說了。朱隸早就在接到消息回府的路上,讓人去把昨晚滯留在燕都的那批遠親都召集過來了。然後,趙氏發表演講,說是親眼看見了尤氏身體不行,連世子爺都抱不穩,根本無法親自照顧世子爺。
如此一般,這些由尤氏和朱承敏合計着,帶領着,想把小孩子抱到尤氏院子裏養的老人們,頓然間全部失聲。
因為誰都沒有想到,竟然是尤氏自己在關鍵頭上給掉了鏈子了。
說尤氏會不會是假的身體不好,被朱隸安上的罪名,可是,趙氏很肯定地對他們搖頭暗示,充分說明了,尤氏真的是身體不好,反正是不足以抱小孩子了。
對此,有些之前見過尤氏的老人們,突然想起了尤氏突然增胖的體重,因此,也都知道了趙氏這話八成沒有錯兒了,不會撒謊的了。
一場計劃,突然間全部泡湯。
趙氏辦完朱隸交代的事兒,跟隨朱承敏回侯爵府的時候,不用多言,勢必是被朱承敏一個耳光,再加上一腳狠踹。
「你怎麼辦的事!我留你在護國公府里,你最終就給我辦出這種結果!」朱承敏恨得要把趙氏給吃了。
趙氏算是破天荒地瞧見了他第一次發這樣大的火,有些懵。接着,顫抖地從地上爬起來,問:「老爺,是不是,我們的鋪子,我們的田地——」
說到這侯爵府,早就是入不敷出的財政了。這倒不是朱承敏的錯。因為侯爵府不是在朱承敏的手裏才衰敗的。是早在朱承敏的爺爺的爺爺那一代,因為富家子弟不懂得保守家業,坐山吃空,把家產早就敗的一乾二淨了。
後來,朱承敏是想過不少法子來填充這個虧空。可是,侯爵府平常日常開銷大,這是避免不了的,總不能被人看到侯爵府的拮据而笑話。侯爵府好歹在北燕,是次於護國公府的地位。
只是總有撐着撐着,到哪天要全面破產的那天。
朱承敏一屁股坐在椅子裏,知道連自己屁股坐着的這把椅子,都是早已抵押給那個人的了。
那人曾經答應過他,讓他坐上護國公府的位置。即是說,要讓他侯爵府頂替掉護國公府,只要他事成。否則的話——
「只剩下七日了。」朱承敏說,「對方只給我寬限到七日。」
趙氏一陣啜泣:「要不,我們這事兒不幹了——」
「不干?你叫老子不干?!老子不干,咱們一家睡哪兒,吃什麼?」朱承敏連聲炮問。
「好過,去坐牢——」趙氏細聲細語。
朱承敏聽見她口裏的那兩個字坐牢,冷笑道:「婦人之見,所謂成王敗寇,不是他輸,就是我贏。」
「老爺,你確定有戲嗎?之前,你可是沒有少過對隸兒下手,不是嗎?」趙氏道。
朱承敏猛的抬頭,突然意識到,這事兒,本來就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這個女人什麼時候知道了那麼多的。
趙氏接觸到他疑問的眼神,嘟囔着:「上回太白寺的事兒以後,妾身回來後一直想,想你平日裏對待隸兒,態度溫和,謙虛,會不會都是裝的?」
也就是說,上次,他在太白寺裏頭表現的太過張揚,結果,連趙氏都起了疑心。是,那次以後,很顯然,朱隸對他益發戒備了。是人都得對他戒備。
「如今,尤氏這步奪世子的棋走不動了。」朱承敏說,「隸兒,說是好像把自己母親懲治了給關起來了,但是,很有可能他是想到下一步,或許我們若搶世子不行,只能搶他娘了。」
趙氏倒抽一口氣直達肺底。
搶尤氏?
看來,京師里那位是玩真的了?
為什麼是世子和尤氏,而不是李敏?因為李敏上次在京師里,皇帝眼皮底下,都能逃之夭夭。說明,李敏是個怎麼都關不住的人,因為李敏有勇有謀。與其相比,世子是個孩子,毫無防備能力。尤氏是個腦筋大條的,白開水似的,好控制。
夜幕降臨了。
李老今日趁着孫女精神好的時候,出了一趟遠門,是到京郊去看孫女之前興致勃勃想在古代建立起的第一座醫藥去了。
由於李敏身子不便,並且要照顧孩子,公孫良生提議這事由李老來接手。李老當仁不讓,一方面因為興趣,一方面,也因為這事兒確實是造福百姓的事兒。
李老畢竟是個仁醫,對李敏這個計劃十分贊成,有意促成,於是,答應了公孫的建議。
去看完古代在建設中的醫院回來,李老興致勃勃地騎着老馬,和公孫良生一路騎馬,一路聊天說地,後面,還跟着自己的徒弟餘生。
在這時候,護國公府里的某個人,清醒了。
王德勝打開屋門時,看見躺在床上的人坐起來,喜出望外,直奔到床邊,小聲地說:「念夏——」
坐在床上的念夏轉過頭,看着他,嘴角勾了下,說:「你怎麼在這?」
「你被抓了,你知道嗎?」王德勝說。
「我被抓了嗎?」念夏扶着腦袋。
王德勝生怕她身子不經風,趕緊關了門窗,伸手扶着她,給她找個枕頭墊着腰,說:「李老先生說了,說你還得多休息。那些人,給你下了些藥,沒有那麼快全部能排出體外。」
「李老先生是誰?」念夏問。
「王妃認下的干祖父,醫術和二姑娘一樣厲害。」王德勝和她講她不在的時候發生的一些事。
念想一邊聽,一邊似乎在回憶着自己發生了什麼事。
「想起什麼了嗎?」王德勝的手扶着她肩頭,溫柔的,「如果記不起來,王妃說了,也不用勉強。」
「我想去看看二姑娘。」念夏說。
醒來之後,第一時間惦念自己的主子,這也無可厚非。說明對李敏是忠心耿耿。
屋裏,朱隸早在處理完家事以後再次出門了,畢竟剛回來,許多公事都要他親力親為地處理。
李敏和兒子一塊兒睡飽喝足了,夜晚反倒精神了些。
聽說念夏那丫頭醒來了,想見自己,李敏二話不說一擺手:「讓她過來。」
王德勝回去,把念夏帶了過來。
念夏進門之後,沖李敏跪下,磕頭:「奴婢給王妃請安。」
「起來吧。」李敏柔聲說。
知道這些丫頭都是因為跟着她,才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和痛苦。她心裏也疼。再也不想丟下任何一個了。
紫葉知道李敏想的是誰,悄悄地背過身去抹眼角。
念夏站了起來,在李敏面前垂頭佇立着,半句話沒有說。
李敏想着,她這可能是大病初癒,因此沒有什麼精力,不像以往那樣活潑。於是轉頭打算詢問王德勝。王德勝這兩天都是在負責照顧念夏。
屋外,陡然一陣風颳過。
幾道黑影,若是悄無聲息地猶如大雁一般,從護國公府外牆上翻躍進來以後,直奔某地。
紫葉退到屋外,和自己二哥說着話兒。
胡二哥腿傷好了,本想着直接回軍隊裏去的,沒有想到,朱隸突然讓人把他叫來。說是在伏燕傷未好之前,讓他繼續留在王府里頂替伏燕的位置。又因為他之前立了戰功,朱隸準備給他提升官階和待遇。
紫葉偷偷告訴自己二哥,這都是李敏的功勞。要是沒有李敏和朱隸說這話,恐怕胡二哥還沒有這個福氣升這麼快的官。
胡二哥感動得淚流滿面的,說:「等會兒,王妃有空了,你給我引見一下,我去給王妃磕三個腦袋。」
兩兄妹說話的時候,突然一陣風颳落了樹上的一片凋葉。
紫葉不習武,絲毫沒有察覺。胡二哥卻是倏然豎起了神經。
「二哥,怎麼了?」紫葉不解地看着他。
胡二哥猛然把她一推,推到牆壁上,接着自己拔出腰間的短刀,跳到門前的空地里,怒吼一聲:「來者何人?敢私闖護國公王府,不知死罪!」
被胡二哥這一喝,幾道隱藏在暗處的黑影,走了出來。
屋裏的人同時一驚。王德勝手快地關窗關門。
只聽外面刀劍聲響,此起彼伏,明顯是王府里的護衛和闖入者打起來了。
要說,這真的是,據說多少年來,第一次,在北燕的護國公王府有人敢侵襲。一瞬間,導致王府里的護衛都有些麻木和反應不及。
幾個來襲的人看來是高手雲集,不會兒,一個人從屋外衝破了紙糊的窗戶滾進了屋裏。
王德勝拿起椅子,砸對方的腦袋。
來人一隻手輕而易舉擋住了王德勝的椅子,對着某人喊:「把孩子抱起來!」
屋裏幾個丫鬟婆子,早就被突然的意外搞到措手不及,驚慌不已。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見念想突然一轉身,從嬰兒床里把世子抱了起來。
那人一見,正高興,卻見李敏突然間,是早就下了床,站在了念夏面前。
「把孩子給我,念夏。」李敏說,一隻手伸了出去,放在念夏面前。
念夏看着她,一雙眼睛,好像蒙着層霧。
王德勝着急地大喊:「念夏,你怎麼了?!那是二姑娘,你手裏抱着的是世子,是二姑娘的孩子!快把小主子給二姑娘。」
聽到這話,黑衣人一隻手猛地擒住了王德勝的脖子,一邊止住了王德勝的聲音,一邊對念夏繼續說:「快把世子抱出屋外!」
念夏轉身,抱着孩子的步子,剛邁出一步,見李敏又站在了自己面前。
「念夏,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你必須戰勝你自己,你知道的,你知道你自己想做的是什麼。」
「二姑娘——」念夏的面孔抽搐着,滿臉通紅,滿頭是汗,氣喘如牛。
「不要怕。只要闖過這一關,你會做回你自己。來,聽我說,吸口氣,呼吸,再吸口氣,呼氣——」
伴隨李敏沉着冷靜的指揮聲,念夏一口一口地呼吸着,臉部的抽搐慢慢地有所緩解,呼吸也逐漸變為冷靜,連帶眸子上蒙着的那層霧氣,似乎在散開——
對方一看,見形勢不妙,一隻手把王德勝放開以後,徑直衝念夏和孩子過來。
尚姑姑等人這時候回過神來了,飛身過來擋。
黑衣人兩隻大掌連續擊出,不會兒,尚姑姑、胡氏等,接連飛了出去,不是一頭撞上柱子,就是撞到屋頂重重落地,還有的被拋出了門外。場內頓時充滿了血腥味。
王德勝從地上抬起腦袋,情急地大喊一聲:「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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