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寧妃
武有志從張氏處出來,穿過廊道,就看到了長廊盡頭,亭亭玉立的小妹。
禾青為了出去方便,抹了晨起的妝容。換了一身桃紅色的小袖衣,袖口蜿蜒着幾口秀氣小花靜靜綻放。配着素色長裙,梳了個清爽的長辮子,烏壓壓的,溜光漂亮。搓花絲桃花紋銀簪,邊上綴了點翠鈿,整個人看着嬌俏好看極了。許是站了一會兒,禾青手裏無趣的甩着辮尾,一雙杏眼骨碌碌一轉,正巧看見了武有志。
武有志站在那處,看見禾青笑着走來。衣裙輕薄飄逸,雙腿卷着裙擺,隱約間乘着凌波瀲灩,翩翩而來,「大哥。」
禾青俏生生的走在跟前,武有志心裏頗有些感嘆,任由禾青勾着手往外走,「滿月樓近來得了一個廚子,是蘇州來的,手藝甚佳。你愛吃的盡有,菜餚隨你點。」
&哥最好了!」禾青歡喜的跳了起來。
平日呆在府里,禾青就盼着兩位哥哥帶出去打牙祭。可惜二哥如今進的都是風花雪月場所,到底有失清譽。打牙祭這事自然就落在了總要在家裏鬧一番才能歇兩日的大哥頭上。
武府居陝西山陽,地面偏北,偏偏禾青愛南方吃食,為了這個府里還特意請了南方的廚子來。只是一個廚子的吃慣了,早沒了新鮮勁兒,哪有出去頑着吃肉還痛快的事。
武有志來過幾次,小二早就認得。兩人輕車熟路的走去了包間,禾青安靜的跟在後頭,直到點菜的時候她才道,「來一道蘇州滷鴨,松鼠鱖魚,䰾肺湯,還有醬方。」
禾青兩隻眼錚亮的,嘴巴一動脆生生點了心裏念叨許久的幾道菜。小二聽着眼睛眯眯,記下後武有志又點了一份素菜,「別總惦記着吃肉。」
武有志這麼一句,禾青總感覺跟前就像坐着母親似的,輕輕回了一句,「也就這頓罷了。」
禾青閒着無事,也不管武有志,轉身湊到窗前張望着下方。
車水馬龍的街道,叫賣聲此起彼伏。滿月樓是此地好的酒樓,街道附近並沒有混雜的雜技賣身這些,一眼看過去很是清楚。有些姑娘小子來往說笑,還有些老輩幾人成群絮叨,禾青看着越發的精神起來。
直到菜上來了,禾青這才回過神來。
&個滷鴨新鮮提出來,皮肉鮮嫩不膩,嘗嘗。」武有志夾了一筷子過來,慢條斯理的給禾青勺一碗湯,又給自己勺了一碗。
禾青嘗一口,很是對味,停不了嘴的開了筷子。三葷一素一湯,兄妹兩敞開肚子吃也沒吃下一半。尤其醬方,分量很足,看起來滿月樓的吃食還算實惠。
武有志好笑的讓府里的小廝帶了幾份菜回去,讓禾青和阿瑪母親夜裏多點吃的。禾青滿意的坐在那裏慢慢消化,嘴裏回了兩口茶,「你要是忙,你忙去吧。」
禾青尤其客氣,武有志對於兩人之間的默契有些好笑又是欣慰,拿出一袋銀子過去,「大哥還有事,你四處轉着頑,晚膳前記得回去。」
走的時候,還尤其吩咐下面的護衛要跟緊禾青。
&官慢走!」小二低聲輕唱。
禾青溜着走了一圈,看見一家首飾鋪子店面不錯,裏頭的掌柜正招呼着人。禾青打量着所謂新近的首飾,其中一支喜鵲含珠的金釵,綴着流蘇琉璃剔透。一旁的店小二看了,趕忙拿了出來招呼。禾青仔細瞧着貨真價實,很是喜歡,遂拿着錢袋買了。
小二伶俐的裝好,裝進了香囊里。手裏拿着收穫,禾青心情不錯,正打算再去看些別的。不想才兩步,卻聽着後方幾聲快步襲來的動靜,連着一陣風的刮過。禾青都沒等反應,下意識的手上一緊,胳膊被人猛地一撞。禾青幾乎就要甩了出去,好在心有準備,轉身立馬腳微曲,等站穩了回過神來兩手不自覺的張了張,空空的。
兩個護衛一看二格格出事兒了,急忙趕了上去,神色擔憂就要懊惱請罪。禾青見着就氣,惱怒的瞪着眼前兩人,「看什麼看?還不快點去追!」
榆木腦袋!
禾青低着頭趕忙把衣袖裙擺上的灰塵用力的打走,勾着嘴巴驀地一笑。乾淨白嫩的臉蛋浮着一絲笑,眸子猶如寒星般,蹦着一股亮光,似乎是隨意的瞥了前頭一眼。明眸善睞一片清亮,一時竟有幾分顧盼生輝的驚艷。
兩個護衛追了上去,禾青腳尖掂了兩下,感覺似乎沒什麼,這才不快不慢的跟着上去。禾青扭着那纖細手腕,仰着下巴隨着走進了胡同里。
轉了兩彎,繞過幾個雜亂的背簍竹籃子,護衛壓着那人在禾青跟前趴着。
禾青接過失而復得的香囊,心情說不上好。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賊人見禾青竟還有護衛跟着,知曉自己今日是摔在了坑裏。不過禾青一臉稚嫩,心裏也起了僥倖之心,當即蜷着身子滿是狼狽,「姑娘饒命,姑娘饒命!」
&命?」禾青舌底壓着笑意,輕挑着聲音。
賊人眼底划過一絲竊喜,「小的家中一無所有,近來掌柜的生意破敗跑了,可憐上有老下有小,小的身無分文,看姑娘您一身華服,一時鬼迷心竅,還請姑娘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賊人一席話,那叫一個悲痛可憐。
禾青低着頭看着賊人,隨着一字一句抑揚頓挫的,蹙着眉似乎起了惻隱之心,護衛不由着急,「小姐莫要信他,這樣賊人每每如此,總有一套言辭脫罪。這樣無謊不成媒的話,實在是真假難明!」
護衛一說,禾青登時沉了臉。
&是啊,小的字字句句都屬真,並非那些賊人,實在是天地良心。兩位大人是一屆英雄好漢,自當果決了得。小的不敢拿胡話哄姑娘啊!」賊人見此,慌忙辯解,聲色嘶啞,實在可憐。可惜護衛聽着不由惱了,顧忌禾青顏面,氣得只能暗地裏使了暗勁,賊人登時張口吃痛,無法言語。
如此模樣,實在可憐又滑稽。禾青抿着唇走近兩步,瞥了護衛一眼,冷笑一聲,「老實說吧,你怕也是跟了好長一道了。難為你,幹這行眼神竟然這麼不靈光!」
可不是的,竟然沒發現後面還有兩個護衛!賊人恨想,禾青卻是突地伸出腳,踢了賊人的左手一下,賊人吃痛的手一縮,身子跟着一側就要趴下。賊人右手自然的伸到身前,用力撐起身子,咬牙抬頭看着禾青,卻見禾青驀地一笑,「我記得是這隻手吧?」
&要做什麼?」賊人頓時急扯白臉,也顧不上嘴上討好的一聲喊起。
&賬玩意兒,真當本小姐好糊弄!」竟然還可勁兒的挑唆她的人,實在可恨!禾青再也忍不住,順手拿着一旁的棍子,手下根本不壓制的大力打了下去。
禾青心裏很是惱怒,偏偏賊人吃痛下來更是高呼叫喊,讓她愈發存了不讓此人得意的心。想到這裏,禾青也不再動手,走在一邊。就看着一護衛把賊人打壓着,另一個則是捏緊了拳頭,一下一下的很是結實的打了過去,悶聲響。
&呦,救命啊!」
&死人啦,死人啦!」
……
賊人叫喊着十分高漲,禾青挑着眉頭看了一會兒,對着護衛吩咐,「記着把這個賊人帶去知縣那兒,讓知縣大人嚴懲不貸,給他吃幾大板子,估着臉皮也厚不了了。」
&奶奶饒命啊!」
賊人一頓,又是一聲。
禾青笑着轉身,再不肯搭理這樣的人了。要知道這樣的人,放出去那就是禍害。若她是尋常姑娘家,今日只怕追不上。追上了,還怕連着自個人都要拿出去給毀了。
看這賊人言辭說的聲如雨下,那樣可憐的模樣,也太過可圈可點了些。
對於一個貧窮人家,做了虧心事被人抓到,還這麼反應,怎麼都不對勁。別的姑娘可能信了,只是不幸今天遇到的是知州之女。武國柱偏寵小女,平日閒着叨叨,這些東西禾青早就有一套,自然糊弄不了。
禾青出去的時候,正巧遇着兩個男的站在胡同口,似乎是要進去。但也沒多想,眼珠子也沒挪的直徑走。
好一個了得的姑娘!灰色常服的奴才側過身,低着頭只能偏着眼打量了禾青一眼,心裏不由一驚。都聽京外北方世俗民風彪悍,只不想連女子也如此。便是擱在京城,只怕也是一個大有脾性的滿洲姑奶奶。
奴才想罷,轉過頭看着身旁一言不發的主子,心裏猶豫着,聲音輕飄飄的,「爺,要不奴才進去瞧瞧?」
所謂的主子,其實也不過是個十二三周歲的兒郎。一張稚氣的鵝蛋臉,偏生尖瘦顯得有些纖弱。腰板撐得很直,面上無他情緒,襯着眉宇秀長竟有幾分氣勢威嚴。這主子就這麼站着,眼神都不挪,不過一會兒,卻又笑了起來。
那奴才心領神會,側頭一看。
嘿,只見胡同里出來了三個人。一人拽着賊人走着,若是慢了後頭還有一個給一腿,三人拖拽踢打的,臉上均是不太痛快。奴才瞥了賊人一眼,竟沒有他想的鼻青臉腫的可憐模樣。只是走過的時候模樣哀戚悲慘的,還隱約聽着喉間帶着幾聲呻,。吟之聲,又覺得其中恐有蹊蹺。
主子看着,呵呵的笑了出聲,「那二人的衣服,是哪家的?」
奴才一瞅,心裏有了數,「回主子,是山陽知州武大人府里的護衛。」
主子一張薄唇,嘴角自然的上揚,似笑非笑的,奴才心裏一緊,「知州大人統共有兩個姑娘,庶長女文靜規矩,嫡次女聰慧伶俐,很是得知州大人的疼愛。」
兩人回頭轉了一圈,復有回去了。
倒是知縣大人的衙門外站了好些人,指指點點的,看了一通熱鬧。
禾青回府洗漱正穿着衣服,湘兒就進來稟報一聲,說那賊人被罰了二十大板丟進了牢裏。禾青一聽,頓時歡喜的幾下自己把襟扣系好,躺在榻上吃口茶,等晚了再去張氏那兒蹭點宵夜吃。